7、第四回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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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科的后山眼下正是一派早春美景。山涧的冰峭已消融大半，蜿蜒而下的汩汩清泉将云间亭环绕其中。亭旁一株万年迎春开得绚烂，鹅黄色的花朵铺满了半个山崖。
亭子里的仙人却无心赏景，来回踱着步子又不时张望远方，甚不安稳。他身旁圆桌上那盆满满的香草味瓜子显得颇为落寞——往常它可是在另一人来之前就被剥光吃净一半了呢。
瓜子知道此刻风云科的东叔等的是雷电科的新进小仙，清平。却不知道东叔的心神不宁是因为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而这个秘密，正同清平有关。
不过咱们还是从本回的主角，东叔说起吧。
东叔亦是凡人成仙，进入天庭不过百年余，绝对小字辈。原本其仙号“东苏”，倒也是个好认又好记的名字。只可惜风云科科长历来是不拘小节，写字同音异体不打紧，说话平翘舌不分是习惯，头次见面就直呼“东叔”，再大笔一挥将此称呼写进了仙籍档案。从此，东叔地位没长，年龄却平白翻了不知几翻，害他每每听得别人叫唤，都忍不住心里泪奔几个来回。
这名字的来由，委实也折射出东叔那跌宕起伏，令人扼腕的血泪人生与仙生。
东叔在人间的最后一世，生逢国难当头。正所谓乱世出英雄，他自小也怀抱一颗忧国忧民之心，梦想着为国效力，成为一方人物。
东叔的家在一个小地方经营着间棺材铺。虽不富裕，却可温饱。爹娘都希望他能继承家业，毕竟这乱世中，有个安定实属不易。可彼时年轻气盛的少年，哪能被小小的安稳束缚？在同家人闹翻的一个月黑之夜，东叔收拾包袱离开了家，誓要闯出一番天地后再衣锦还乡。
只身来到了灯红酒绿的大都会，他才知道要实现报国之愿并不那么简单。无依无靠的他处处碰壁，想要行商却无本金，想要从军却因身体太弱被赶出。最后，一间专门报道花边新闻的八卦报社见其文笔不错，便招募旗下。
在写那些自己都恶心的报道时，东叔没有放弃理想，开始给一些自己仰慕的文坛领袖自荐，希望获得他们的赏识和引荐。
可最终，只有一位给他回了信。那是位留着浓密的“一”字胡的先生，行文泼辣，为人严厉。
收到信时，东叔兴奋至极，买了二两黄酒正欲庆祝，展开信却发现只有几个字“矫情做作，欠文骨。”
庆贺酒变成了消愁酒。
这封信仿佛是某种信号，种种不幸随之接踵而至。
在一次跟踪采访中，东叔不小心撞破了某军阀六姨太的苟且之事，反被她污告骚扰。在那昏暗的警察局里关了整整一个月，东叔带着被打残的手出了门。报社自然不敢再用他。失业两个月后，在被房东赶走的前夕，他收到了家乡的来信。
原来家中父母已相继离世，棺材铺也被亲戚转手了。
彻底成了无容身之处的东叔，心如死灰，选择了遁入空门。
奈何乱世，佛家也养不起多余的僧人，四处流浪的他最后勉强被一所道观收留。可修行没几天，便有轰炸机掠过头顶，东叔的一生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走到奈何桥时，司命司的一位仙人突然出现，告诉他已被选中，要入仙籍。
原来东叔在人间三世修道，虽未果，亦算与仙家有缘。当时天庭急缺仙人，又没开发出现在的征召体系，便选了他这类型的，填缺补空。
东叔无语泪流，面朝大海，感慨原来人世的种种磨难终有善报。
待几年修行学习后，被领入风云科的一刹那，他深深为那挥斥方遒、气势磅礴的“风云”二字所震撼，顿时立下决心，必要脱胎换骨，好好做个潇洒神仙！
可事实上，风云科早已不复当年之职。因御风驾云是每位仙人的必修之术，凡间的风轨云迹也已实现了计划化、全自动化。在被其他部门吞并几成定局的情况下，风云科意外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是某任弼马温带来的重大技术革新，云车的前身——筋斗云。这一将仙术提前凝于云身，使用时不再消耗仙力的发明被风云科一举拿下，既顺利保住了科室，更使其一跃成为气象司的重要盈利部门。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及那几位为保住“风云”金字招牌立下汗马功劳，令东叔又敬又无奈的师兄了。
大师兄苍羽，仙界奇才，智冠天庭，一手包办了云车的开发以及更新换代工作。
二师兄继章，风云科账房总管，财神门下出身，将科里的大小收支皆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曾分毫走差。
三师兄怀芳，丰神俊逸，仙友广结，乃风云科门面，为云车的宣传与推广做出了卓越贡献。
乍看之下，师兄们各有所长，可谓强强联合。只是东叔入科之后才发现，事实远没有表面那般美好。
大师兄痴迷研发，一闭关就是数年难见。二师兄精专账务，其余事宜一概不予理会。三师兄长年在外仙游应酬，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科长风伯，东叔这百年多来，加上入职时那一面，统共也只见不过三次。
于是所有的云车制造、售卖、退换货、维修和投诉受理都由东叔担着了。
随着仙人们愈来愈懒得去驯服神兽，云车在天庭也愈加流行。风云科的修车场越来越大，可干活的人始终只有一个，东叔愈发欲哭无泪。
待第二次见着风伯时，东叔小心翼翼地请示，能否增加些人手。风伯剔着牙，似苦苦思索许久，终于打了个饱嗝。他道：仙多口杂，就目前这样挺好。
东叔黯然回到屋里，面壁画了一昼夜的圈圈。
第三次见着风伯，东叔已经有所觉悟，他鼓起勇气提出了辞呈。他说自己能力不足，实在无法继续供职风云科，辜负了师父和师兄们的栽培和信任，愿去天地之极化去仙身以自罚。望师父不必劝解。
这自罚之法是东叔拖住见多识广的三师兄怀芳讨来的。
仙人们不老不死并不绝对。活得太长太久，仙力慢慢减退时，他们就会去天地之极解去仙身，化为世间清气。就像元祖神盘古那般，以保世道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当然，这种崇高的献身方式，被新仙们赋予了一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做花肥。
彼时东叔的想法异常坚定，既不能潇洒干出一番事业，也要轰轰烈烈死一回。
风伯这回正襟危坐地与他对视许久，终于伸出一根手指在鼻孔里掏了掏。他道：是怀芳那小子教你的吧？
东叔一愣，老实地点了点头。
风伯又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到了天地之极要受炼火焚烧，寒冰椎骨，撕心裂肺等等等等九九八十一难，待为仙者感受当年父神以自身血肉化作世间万物之苦，方可解去仙身，化为清气融入世间？
东叔冷汗涔涔地摇了摇头。
于是又面壁画了一昼夜的圈圈后，东叔还是留在了风云科。
过了很久以后，终于有一道曙光照进了他的生活。
咳咳，其实也不是曙光啦。
东叔初见清平，便觉得分外亲切。因为清平同他一样，都不会变形术，只能以本来面目示人。天庭里那不计其数的俊男美女，只会让东叔对自己戴着厚底眼镜，凹陷的面颊，竹竿身材以及长期睡眠不足导致过大的眼袋愈发自卑，差距感倍增。
其次，清平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要知道东叔生存的环境，基本以下模式的对话为主：
“喂，您好，这里是……”
“卧槽泥马！我的车放你们那三个月了，怎么还没修好？！你们究竟有没有在干活？！”
“不好意思，您那车的后驱动系统损耗过于严重，我们用术法将其凝结后还需三日才能蓄满动力。而且现在人手不足，请您谅……”
“靠！什么效率！什么服务态度！！我要投诉你们！！！”
哐——
因此每每修好车清平说谢谢时，东叔都很想对着朝阳大海泪奔不止。
最后，清平也是个瓜子爱好者。
清平第一次来修云车时，无意间发现了东叔自炒的瓜子。
彼时她眼中射出的异样光芒。呃，不对，是惊喜的光芒还让东叔记忆犹新。
清平的车是老爷款，蓄力不好，因此偶尔要到风云科捣腾。两人就会一起吃吃瓜子，闲扯几句。
东叔将自己与清平的关系归纳为：纯洁的无产阶级革命友谊，绝无任何越线行为与念想。
因为人家清平已经有男友了嘛。
据清平介绍，那位也是个新进仙人，原先入了雷电科，现下辞职出来专门做将凡间事物贩卖至仙界的生意。如今天庭里仙人们流行戴的“Dier”眼镜，还有大行其道的新兴宠物“草泥马”都是这位仁兄率先引进的。
只可惜这位仁兄太忙，同清平也是聚少离多，所以东叔尚无缘一见。
总之，东叔认为清平和他一样，都是位于天庭最底层，最不起眼最普通的那一类新进仙人。
只可惜这好不容易找到“同类”的小小温暖，很快又被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四回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