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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云霄雨霁 ...


  •   邱彦。
      那是个与人握手的时候都会用左手托着右胳膊的男生。
      那是个生前就早已经决定将会在死后捐献器官,并将所剩不多的财产都尽数捐献给慈善机构的男生。
      那是个……本来活该被所有人怀念的男生。

      当时的邢嘉尔、杨商羽、韦牧远三个人买了最早一班的飞机直奔西安,可到了医院时,邱彦那张灵动的脸就已然被刺目的白色笼罩着了。韦牧远用力抱住那人的身子,怀中却早已是冰凉刺骨,一阵一阵冻疼了三人的心脏。
      韦牧远卸了平日的笑眼哭得声嘶力竭,邢嘉尔抓紧了床沿泪如滚珠,杨商羽连嘴唇都咬破了,愣是没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只无声地握着邱彦的手,好似这样就能让它重新暖和过来。
      邱彦啊,那个温柔到极致的男孩,期待舞台、期待音乐、期待光芒,期待那些喜欢他的人们都能永远安康。
      他终于等到了站在最期待的演唱会的那一天,那一天多么美好啊,于是他永远留在了那一天,为了更多人能够拥有明天。

      ·

      韦牧远打死都不愿离开医院,到最后只能是邢嘉尔和杨商羽回到宿舍收拾邱彦的行李。
      当初四个人打打闹闹、欢笑不歇的屋子如今却空荡安静得令人窒息。
      杨商羽沉默地拿起随意摆在茶几上的那副耳机。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邱彦的时候,邱彦就正躺在沙发上,闭上了双眼戴着这副耳机听歌,纤长的手指同时在空中舞动着,好似在弹一首动听的曲子。
      他也曾笑着揽过杨商羽的肩俏皮道:“嘿bro,我们这批练习生就剩咱俩了,咱不拜个把子说不过去吧?”
      而在韦牧远和邢嘉尔还没有到来的时光里,那些个在练习室里累到崩溃、躲在隔音房间里失声痛哭的夜晚,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默默陪伴着彼此。
      “邱彦你个混蛋,快点爬起来给我写demo,说好我给你编一辈子舞、你给我谱一辈子歌的,你凭什么反悔啊……”
      白色的耳机线在杨商羽不住颤抖的手心里终于坠落到了地上,他用力闭着眼睛,竭力隐忍着所有情绪。

      “队长多好面子一个人啊,你说……他们把他的脸画那么白,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噢,队长那个人,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一样,怪不得唯一一次生气火气就那么大,气到连我们都不愿意见了......”
      “在血液要凝固的时候还补了一刀又一刀……那么深的口子,队长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泪水不停地掉落在邱彦的照片上,蹲坐在邱彦房间门口的邢嘉尔颤抖着啜泣,杨商羽伸出手想安慰,却握紧了拳不知该如何下手。
      合约已然到期,这间宿舍明天就要被搬空,唯一选择留在鸣圻的邢嘉尔又实在不愿意搬去和其他同事艺人住,索性选择了在公司附近租了间房子。
      宿舍的窗帘本来非常薄,是睡觉怕光的少年们叫嚷了半天,这才让奚宁葳耐不住耳膜轰炸给他们多加了层遮光帘,记得四个少年一起装帘子的时候邢嘉尔不小心把手伤了还藏着不说,是杨商羽在拿笔改词的时候看到了,便顺手在刚愈合的小伤旁添了几笔,绘了朵和邱彦新写词里对应的三叶草,照片现在还在邢嘉尔微博的草稿箱里。
      宿舍的桌子被创作习惯极差的韦牧远经常在创作瓶颈时划来划去,一笔笔各色的划痕好像昨天还饱含着少年们烦躁的心绪。
      宿舍正中间墙上的那张拼图大合影,是邱彦在一周年的时候背着出游的三个少年,和工作人员齐力拼好安装的,其他三人还以为邱彦真的身子不舒服,提了大包小包的纪念品留给他不说,还买了各种药,后来故事当然是以邱彦被三人又哭又笑又骂地“殴打”中结束的。
      宿舍的水杯是粉丝定制的四个不同款式的玫瑰金特别款、宿舍的柜子被特意腾出来摆放粉丝送的信和礼物、宿舍的地毯是四个人轮流清洁的、宿舍插头上永远插满了充电器以方便四个老是找不到线的少年、宿舍鞋柜上的一堆鞋子从来都是四个少年看到哪双穿哪双不论主人、宿舍每天清早的闹钟都是四个少年喝醉酒时的胡言乱语列表播放、宿舍的……
      宿舍的四个少年,如今却不得不各奔东西。
      冰冷的月光承接着黄昏的离去而赶来悲叹,叹出整个屋子的凉意。

      电视里仍旧播放着四个人曾拍摄过的专辑MV花絮,是由邱彦掌的镜,以至于镜头里几乎都是另外三人在海边玩闹的场景。
      “我希望……”
      直到镜头的最后两秒,邱彦的声音才穿过细密的设备音孔传入耳里,摄像头掉转过方向,他们这才看到了邱彦柔和的笑容盛放在了夕阳光下。
      “我希望……M-Fantancy能登顶。”
      只要M-Fantancy能登顶,不管最后是多少人都可以。

      ·

      “哎,腾誉那边不是给了你一个月的调整期吗,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把东西都收拾好送上了邱彦父亲的车,邢嘉尔转过头,杨商羽那张似乎任何时候都如雕塑般冰冷的面庞,此刻他却分明可以看到更深一度的悲伤。
      “我爸妈那样子,看来是要打算一直骗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回到那个家,看他们拙劣地表演家庭美满,累不累?演得还没我好。”杨商羽一口饮尽最后一点瓶装鸡尾酒,自嘲地笑了笑。

      记得在某个熬夜练习的夜晚,邢嘉尔和杨商羽在聊天时不经意间提起初见时杨商羽不为常人所见的眼泪,邢嘉尔正后悔着话题方向之不对,却倏然听到杨商羽那边闷闷的一句回答:“那天啊……其实是因为……我爸妈又吵架了。”
      邢嘉尔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个他平常都不在意的原因,停了一会才说话:“夫妻吵架啊……没关系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杨商羽却摇摇头:“不是那种吵架。你见过哪对夫妻吵架抡菜刀的么?”
      邢嘉尔瞪大了双眼,一时无言。
      “我们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我爸妈本来也挺好的,偶尔小吵小闹也无伤大雅,只要不过分的要求他们都会满足我,对我的兴趣也都支持。只有一点,就是我爸爱喝酒,喝醉了就不认人,我妈有自己的工作,所以他从来不打我妈,只打我一个人。所以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我都是躲在家里各种角落度过的,只有我爸出门了、我妈回家了我才敢出来。”杨商羽的声音很沙哑,好似陷入了回忆中。
      “后来我妈丢了工作,家里只靠我爸一个人养着,他便也开始打我妈,虽然更多时候打的还是我。但我妈是一个很懦弱的女人,我爸揪着她的头发逼她喊我从上了锁的衣柜里出来,不然就打她。其实他们的对话我听见了,但我妈走过来颤抖地骗我说我爸走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让我出来的时候,我还是走了出去,然后她就一边哭着道歉、一边没有办法地在旁边看我爸打我。不过也还好,我捱到了内宿、捱到了去北京读书做练习生的日子,我爸也慢慢地戒了酒,一切都好了很多……”
      “直到去年,我爸参加了他们的高中同学聚会,和他初恋情人重逢了。过程就像那种八点档狗血剧一样,初恋重逢旧情复燃,他们就这么‘愉快’的过了半年,直到我爸的手机再也不允许我妈甚至是我看,也总有打不完的电话发不完的微信,工资花得越来越多,终于让我妈发觉了不对劲,新年伊始,在酒店里上演了一场……捉奸大戏。
      “我爸道了歉,但就是不同意离婚,只答应和初恋断绝来往。而我家的经济来源大部分在于我爸,我妈也不愿意离婚。导致现在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说白了不过是互相折磨,每天就是数不尽的唾沫战和打游击,比起夫妻,更像敌人。但其实我爸根本就没删那女的微信,那天下午他洗澡没关手机被我妈看见了,两个人又大吵起来,一时吵过火,我妈哭着怎么说都要离婚,我爸就跑厨房拿起了菜刀威胁她,说他不会离婚的,要再谈离婚,他就让他们两个人都不好过……那个晚上我本来都快睡下了,是我舅妈发了照片给我,我妈在推搡之中被碗的碎片划破了腿,当时正在医院包扎……”
      好似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吐完这些话,说到最后,杨商羽声音都已细如蚊鸣。
      “……所以你知道,当叔叔阿姨打电话的时候跟你说,工作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回家来,他们养你一辈子,生的起他们就养得起,他们乐意的时候,我有多羡慕。”
      虽然邢嘉尔是从小在父母关爱中泡着长大的,并不太能理解杨商羽这样对他而言已经算得上“畸形”的父母关系,但看着那双失了生气的眸子,邢嘉尔心里还是会有一丝感同身受的疼。

      邢嘉尔回过头,看着那个少年举起空了的酒瓶对着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半透明的瓶身在他眼里反射出一夜的星空。
      邢嘉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故作轻松地提提嘴角:“记得《快乐贩售》的最后一句歌词是什么吗?”
      杨商羽看过来,总算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当然。”
      “Never mind / take your time / I've been there for you.”
      没关系,慢慢来,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

      直到2021年的夏末,邢嘉尔接到新经纪人虞菡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很少登台了,以至于他听到虞菡告诉他一个新兴导演何祺找他担任一部古装探案剧的男一时,邢嘉尔一度以为从不开他玩笑的虞菡在骗他。
      “双男主古装推理剧?”还没演过戏的邢嘉尔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没有和漂亮姑娘在戏里谈恋爱的机会,也不至于让他第一部戏就是个没女主的吧……
      电话那头的虞菡却好整似暇,似乎毫不担心邢嘉尔拒绝去试镜:“你就不问问我何导拟定的另一个男主是谁?”
      邢嘉尔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意问:“谁啊?”
      “杨商羽。”
      邢嘉尔刚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这导演真不是‘魔方’?”
      “魔你个头啊,人何导都三十好几了,对唱歌跳舞不感兴趣。虽然他是半路出家干导演的,但他的能力曾被业界不少大导演都认可,去年有几个好评的作品都出自他手,只不过题材都不够大气,所以他这次就是打着拍出点水花的想法来的。也不是一定要你们,人家就觉得你俩长得还算符合人物形象而已,拍不拍还得看你俩试镜过不过。怎么样,这几个月除了广告外基本没啥正经工作的演戏小白邢先生,想不想试试?”
      虞菡是奚宁葳的师妹,奚宁葳特意找到她来接替自己的工作担任邢嘉尔的经纪人,这些日子她对邢嘉尔一直算是尽心尽责,所以邢嘉尔没有理由不相信虞菡的建议。
      虞菡的话刚落,邢嘉尔一直挂着电话在一旁打开的微信那头也有了回复。
      【冰皮豆沙包】:我对这个剧本挺感兴趣的,想试试。
      【冰皮豆沙包】:要不要一起?
      “要!”邢嘉尔兴奋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还和虞菡打着电话后才讪讪靠回了沙发背上:“......呃......我是说,我试试吧。”
      “行,我看看......31号下午的试镜,到时候我让小麦和司机去接你,资料我一会发你,你好好准备啊。”
      31号啊......邢嘉尔噘着嘴看着杨商羽信息里那句“我30号早上的试镜。”,只得叹息一声翻阅起这部剧的资料。

      剧名是《野嚣》,说的是大明年间的故事。
      锦衣卫官尾仙奉旨寻找罪臣时杰之子时晚的下落,路遇医师钟是意,钟是意以替师傅寻草药为由提出跟随。两人在去往耒阳的途中一边寻找着时晚遗留的踪迹也一边破获了不少迷案,诸如历届金榜考生连年自杀、一城之中多发吸血迷案、七味阁小姐遭诅咒在重兵把守下消失等,官尾仙也发现时杰一案其实另有隐情。然而在到达耒阳的最后一案中,官尾仙发现钟是意便是他一直寻找的时晚,而时晚此举则是为找出国公诬陷时杰谋反的证据。
      官尾仙和钟是意是某种程度上的敌人,也是共患难的生死兄弟。他们从彼此不爽,到冰释前嫌,而后互为手足,惺惺相惜,最终生死同往。然而在一件件大案中,钟是意拼命想隐藏的过往终于浮出了水面,最后的真相却是异常沉重。
      而邢嘉尔试镜的便是看似爱笑爱闹,其实胸有城府的推理怪才、名医首徒钟是意即时晚,杨商羽试镜的则是办事麻利、不苟言笑的办案奇才、锦衣卫指挥使之子官尾仙。
      虽然说M-Fantancy在那次事后该澄清的都澄清了,官司也都打赢了,几人也都摆脱了“劣迹艺人”的标签,但让两个没演过戏的爱豆一来就担男主,何祺导演这心也是忒大了。

      不过……在那个黑暗的初冬之后,韦牧远宣布退圈,从此以后继承父亲的家业从事幕后工作,而杨商羽即使在腾誉这样的大公司也无法做到星途顺风顺水,邢嘉尔更是在开始的几个月半点通告都没接到。
      无端一场台风过境,摧毁了他们所有的骄傲与自尊。没人告诉他们,难道过失杀人就是无罪了吗?
      没人会在意在网络看不见的地方会有那么几个人,每天流泪不止到脸上的每一寸皮肤绷得生紧,疼到难以入睡,甚至于心脏就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一般,要若干个深长的呼吸才能勉强缓过来一下。
      因为只有无罪的人会不断自责,而有罪的人往往心安理得。
      于是对于现在的邢嘉尔和杨商羽来说,每一次机会都必须当成唯一的出路。
      【小屁孩】:杨商羽,你信不信,我们都能上。
      【冰皮豆沙包】:当然,我从未怀疑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云霄雨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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