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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川流灯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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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出太阳就是爽啊!”邢嘉尔伸了个懒腰,眯起眼感受着难得的温暖。
杨商羽瞥了邢嘉尔一眼:“你们南方应该没什么冷天吧?”
邢嘉尔拍了拍一张场工椅坐下,左右没瞅着自己被挤在身后的围巾,便顺手拿起了杨商羽的围巾围上:“也不是吧,只是没有北方冷而已,不过北方有暖气,南方就比较卑微了,只能靠抖腿过冬。”
杨商羽忽然想到了什么,兀自笑了:“怪不得,你刚来北京那个冬天看见雪,乐得跟个猴子似的。”
“你走开!这么丢脸的事别在外面说,显得你小邢爷我多没见过世面一样!”邢嘉尔努努嘴,突然瞥到了剧本:“说起来,这七味阁的剧情也是在一个没有雪却刺骨寒冷的南方冬天啊。我刚开始看剧本时是真没想到,路瑾年竟然会是那个自导自演自己失踪一事的幕后黑手。”
杨商羽也被勾起了思绪:“是啊……更没想到的是,路瑾年策划所谓天外来信来‘诅咒’自己,让自己在坊间形象尽毁,竟然只是为了给即将被自己心爱之人害死的那些人的离去,以一个转移视线的巧计。”
“你说这七味阁二弟子心狠手辣,为了谋杀知晓自己不堪身世的人可以不择手段。可当他知道自己一向拿来当枪使的大小姐,竟然因为无法阻止他的行为而不惜牺牲自己也要设法保护他,一介女流为了他又是筹计写信消失,又是偷偷替他收拾残局,哪怕在帮他找寻大弟子所写遗书碎片时,被钟是意与官尾仙抓住,也一口咬定是自己鬼迷心窍,不肯供出他时,他会不会在畏罪自杀前看路瑾年的那一眼里,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温情与愧疚?”
杨商羽摸摸邢嘉尔的头,示意共情能力过强的小屁孩不要再深思了:“但就算他真的对路瑾年生出的感情,路瑾年也不会真正开心的。她那么聪明一个人,能暗恋师弟多年不被发现,能在路老阁主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学武至精,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她知道那是感动多过于爱情,这对于这么要强,不愿任何人施舍、尤其是感情的她来说,或许那份感动还不如疏离更令人容易接受。”
见邢嘉尔又低下头皱起眉头,杨商羽赶紧把他提溜起来:“行了,你还有没有完了,晚上还有场在街道看灯的戏,好好准备听到没,别多想了。能不能把之前你和我打赌,猜路瑾年如何脱逃的精力放到现在来?”
邢嘉尔噘着嘴抬眼:“阿仙……”
为了更好入戏,两人哪怕下了戏都会以戏里官尾仙与钟是意互称的“阿仙”“阿意”互称。
明明只是一声名字,杨商羽便一下会了意,无奈地从大衣兜里掏出一颗糖:“就这一颗,下不为例。”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啊,还随身带吃的。”
“害,没办法,家里养了只小猪。我是怕你半夜饿醒了起来煮东西吃香到我。”杨·老养猪户·不傲娇会死·商·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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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云卷起月的尾巴,无星的夜晚喧嚣着夜的吟唱。《野嚣》剧组聚集在街道楼阁之上,准备着接下来的拍摄。
“哎等会,你们的围巾……是不是戴反了啊?”一向观察力敏锐的何祺导演刚看到杨商羽和邢嘉尔就察觉出了有什么不一样。
舒淮准闻言回眸看了一眼,倏然笑了:“何导,你懂什么呀,好兄弟之间很正常嘛,是不是啊官大人、钟医师?”
“什么嘛!拍戏了拍戏了!”邢嘉尔哭笑不得地解下围巾、卸下棉服露出里面的白衣袍,只不过在温暖剥离身躯的那一刻,邢嘉尔心里好似还有些许一闪而过的不舍。
这场是舒淮准的杀青戏,说的官尾仙和钟是意进城查探各公子府邸时正好赶上城里的上元灯节,便留下来逛灯的一场戏。
拍摄的这一天也正好是2021年的最后一天,还有一个小时就是下一年的元旦了,所以这满街的人海灯河、烟火盛大还颇给了戏外人一番温暖。
“说起来,我离开我父亲的那天,也是个上元节的晚上,窗外人合美满,只有门里的人才能觉出初春未尽的余寒。”
钟是意拿起街边的一盏兔子灯,眼里多了丝官尾仙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伤感。
原来这个整日乐癫癫好像没有烦恼的家伙,也是有脆弱的那一面的。
想到这,官尾仙的语气都不由得温和了许多:“你好像……从来没和我提过你父母。”
“我爹娘有啥好提的啊,又不像你爹娘,一个是朝中的常胜司马大将军,一个是贵胄大小姐。”在转头去看官尾仙的那一刻,钟是意眼里的哀思稍纵即逝,仿佛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似的,又回到了那个嘻嘻哈哈的模样:“我爹娘就是市井的普通老百姓,没啥可提的。”
其实钟是意也没说谎,朝中曾风云一时的文武双全的时杰大功臣,确实是由市井出身转而被先帝提拔上来,以一介武将扬名,受伤后便因其满腹诗书,就此没落太过可惜,于是先帝就将他转为了太子少傅,从此一路扶摇直上九万里。
若无那意外,他也许现在还是坊间的一方传说。
“只是在一个本该团圆的上元节的夜晚,我爹娘染了重病撒手人寰,所以我才决心投身医家,一路走到现在。”
只不过,那病名为“贪婪的阴谋”,人一旦染上了,便只得沦为他人上步的垫脚石。
钟是意低头看向手中明亮的兔子灯,眼前不断闪过那个晚上零星的画面。
时杰刚从重庆办好事回京,路上还给儿子带回了一盏他喜爱的兔子灯。谁聊想马车刚停在时府门前,军队就包围住了他们。
“天承运,帝诏曰:兹太子少傅时杰,勾结朝中佞臣,教唆太子,大逆不道,意欲篡位谋权。今被查实,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此应天地同诛,灭九族。钦此!”
那尖锐难听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当时尚年幼的时晚就站在时府的不远处,被老夫子拖在身后,瞪大了双眼看着成片的血污浸满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家。
时晚看见父亲到死也不曾瞑目,咽气的那一瞬他还试图伸手去够那盏红透了的兔子灯。
“老师……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的家人?我爹到底犯了什么罪?”
老夫子不忍地掩住时晚不停流泪的双眼,硬逼着他转身离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十年后千里之外的昱霖城,已经不再是时晚的钟是意早已流干了眼泪,他早已明白,泪水改变不了任何事,只有行动才可以。
“阿意,放灯了。”
官尾仙清冷的嗓音带着钟是意脱离了回忆,钟是意抬起头,是漫天的天灯璀璨,照明了整个夜晚。
四周嘈杂,邢嘉尔却觉得他与杨商羽之间格外安静,邢嘉尔仿佛都能听到他与杨商羽的心跳声在一齐缓缓加快,逐渐共鸣,成为这个夜晚最不可思议的交响曲。
“上元节快乐。”
“上元节快乐。”
就在他与杨商羽互道祝福台词的时候,邢嘉尔敏锐的耳朵收入了镜头外一个群众演员看表嘀咕的一句:“零点了。”
于是邢嘉尔灵机一动,突然凑近了杨商羽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元旦快乐。”
杨商羽怔了半秒,没料到邢嘉尔偷偷改了词,把钟是意原本悄声说的那句“对不起”改成了“元旦快乐”。
只不过因为是悄悄话,本来何导就只是让邢嘉尔随便做做动作,假意说话了就行,后期会配音,所以满场都没人发现这个掩藏在配音之下,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所幸从小在舞台磨炼的杨商羽临场应变能力一流,把原本就该有的不解做得更加滴水不漏,谁都没发现这一瞬间脱离剧本的邢嘉尔给予杨商羽的巧计。
在2022年的第一秒,是我送了你第一个祝福。不管在导演喊“cut”后的第一刻是谁先张了口,那都是排在我后面的。
杨商羽趁眨眼的一瞬敛了眼中差点没忍住渗出来的笑意,再次回归了官尾仙:“把那句话收回去。”
“钟是意,你这辈子都别和我说这三个字。”
钟是意微微张开口想说些什么,思索了一下还是把那句“为什么”咽了下去。复回归了那个嬉笑的钟是意:“哎呀,官大人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呗。走吧,待会别误了出城的时候。”
官尾仙最见不得钟是意那副强装笑脸的样子,叹息着只得踱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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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还有几场大戏呢。”何祺拍了拍手,体贴地说道。
“何导辛苦了!老师们辛苦了!”邢嘉尔和杨商羽一齐向各方鞠躬致谢。
杨商羽去找何祺讨论着明天那场戏他的想法,邢嘉尔则站在旁边,被身旁的小麦捅了捅小声说道:“邢哥,有几个化妆和助理老师找我好几次了,她们都看出来了你和杨老师关系好,就想让我帮问问你怎么和杨老师打好关系。毕竟所有人都说杨老师啊……像个小冰山一样,谁都不敢接近他,和他说句话都胆战心惊的。”
小麦这姑娘古灵精怪的,和邢嘉尔关系不错,有什么事都是直接说,从来不拐弯抹角的。
“有吗?还好吧……”
话还没说完,邢嘉尔脑海里突然闪现出第一次见杨商羽时的模样,心道确实后反而笑了:“其实真的也就还好啦……什么冰山啊,其实他顶多就是个冰皮豆沙包,看上去冰冷冷的,其实内里是软乎乎的甜。心里难过了就缩到自己的壳里,谁捅都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又想起了什么,邢嘉尔光是看着杨商羽的背影倏然都心疼得不行。
“除非是真的害怕感受温暖,谁又甘心只做一根深居寒气里的冰淇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