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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番外八.共犯 ...

  •   前半场主小舞,解释她为什么会跟雪崩闪婚。
      后半场胡列娜加入,两人阴差阳错的进行了一次合作,并发展出了友谊。
      有胡列娜生世的私设。
      小舞和胡列娜不是cp向,胡列娜和比比东也不是。

      后来小舞总相信,大多数生命的轨迹都是曲线段,这截曲线以出生为开端,在不同的时间段内振荡出不同的幅度,其间与别的曲线相交,直至以死亡为结束。譬如她与母亲、大明以及二明的生命曲线相交十万年,与唐三、宁荣荣等人的曲线紧密交织二十余年,而后便绕着深宫转至停息。
      她不认为自己是位温柔顺服的皇后,至少在年轻时不是。届时她无数次身着男装,从成群结队的禁卫军中间蒙混而过,她迈出金碧辉煌的宫门,去往天斗境内那些罕为人知的乡野。皇宫的守卫者们仿佛从未发觉一国之母时不时失踪,又或者他们对此视而不见——毕竟小舞并非总是一人离宫,她与雪崩曾扮作兄弟私访天斗城,她说服皇帝,令其夜间寄宿于娼.馆,天明时分再带他回到宫里。
      这样的诱导不到五次,雪崩便生了将皮.肉交易定为违法行径的念头。不仅是明目张胆的娼.馆,连故作斯文的青楼也需封禁。
      “陛下英明,但依妾身愚见,她们会到巷子里等客人,或者设法进入您的军队。”小舞立在宝座旁,两指捏着支殷红的墨条缓缓打旋,“她们从小就那样过,不可能一离了屋子,就换了饭碗。更何况,就算她们乐意另寻出路,恐怕惠昌侯爵也......”她垂下眼帘,只见鲜血似的墨汁正一缕缕散入水中。
      皇帝的手腕一顿,他放下笔,双掌来回揉搓面部,好一阵才叹息,“皇后说得极是,是朕思虑不周。”
      小舞并未回应他的赞赏,唯有墨条与砚台擦出的声响砂纸般打磨着帝王的神经。她又在干政,雪崩腹诽,同时合眼防止妻子察觉自己的情绪。
      他立小舞为后本是意图将她那海神兄长套牢,岂料这以素食动物为武魂的年轻女子实非婚前所表现的那般服帖,反倒是主意颇多,有时候竟能牵着他的鼻子走。
      幸而她暂无乱心,且在入宫前未曾接触政事,不懂得培植亲信。她乔装出去虽违背宫规,但能做一双眼睛,总好过早早谋划着繁育皇嗣。
      整个太医院都查不到足以暗中废绝封号斗罗生育力的药物,若是明着不许皇后生养,则海神定然生怒。雪崩能做的唯有拖延,他得等到儒学教育从普通人中筛选出足够多的忠臣;等到魂师联盟的系统足够完善,各大宗族各司其职,互相牵制,才能允许皇后诞下嫡子。
      然而万事都存在变数,正如昔时雪崩不知道装疯卖傻能否庇护他至寿终正寝,现今他也无法确保将来的嫡子不会成为威胁。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布局都将成为空谈,如果唐三决心扶外甥而废徒弟,哪怕唐门不存在,这片大陆上也没有任何人或势力能阻拦他。
      唐三的亲族都不容易拿捏,当初就不该白白让天使神走了......
      算了,现在担心这些还太早。雪崩揉开眉心,换上副笑脸对小舞道,“优.伶.娼.妓着实可怜,淫.靡之风更是秽.乱朝纲,朕一时心急,多亏皇后提醒。方才朕已想明,如今国库尚且殷实,朕大可差专人教导那些女子,另授其谋生之技。朕还要把军中使女一并废除,安排她们同样受教。不过此事须得循序渐进,委屈皇后,再耐心等些时候。”
      “至于舅舅......万寿节期间宫内已有戈龙他们看守,朕邀皇叔和他一道去见老师便是。”雪崩握了把小舞的手,“朕拟个帖子,这墨早就够了,你去歇息吧。”
      “陛下慈心,妾身代那些女子谢过陛下。亲王与侯爵乃我朝肱骨,家兄定当厚待。”小舞提裙,向丈夫微微欠身,随即小步向后退去,“陛下保重龙体,妾身告退。”
      勤政殿的后门无声掩上,两名宫人提灯侍奉皇后回到寝殿。殿内早有侍女备好焚香及热水,为皇后梳洗完毕后,她们默然排成两条队列,影子般退了出去。小舞捕捉着齐整细微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才抱起合和二仙丝绒被,钻进对面的书房,一头栽在美人塌上。
      一个月了,她依旧无法在床上安眠,只要她合眼,耳畔就会响起秋蝶的呜咽。
      上个月小舞照例出宫,一路行至法斯诺行省的百果村,这村盛产各类蔬果,虽从未出过魂师,到底还算富庶,两三户乡绅土豪盘踞于内,几家娼.馆也应运而生。小舞稍作打探,便知晓这村中最出名的馆子名为倩红院,由一个叫胭脂虎的鸨子掌着,手底下有二十来个姑娘,皆是才貌双全,多情风.骚。她遂入院暗访,胭脂虎见她出手阔绰,自然笑脸相迎,亲自领她到二楼包间坐下,就要召姑娘来唱曲按摩。小舞把手一摆:“不必,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秋蝶的很好,你叫她来就行。”
      胭脂虎粉刷过的眉间折出浅浅的纹路,眨眼又展开来,“公子好见地,秋蝶确是老身这儿的头牌。只这妮子老身从小带大,比亲闺女还亲些,难免娇惯坏了她。这些时跟老身闹别扭,不肯见人,老身也舍不得......”不待她念完,小舞又是一袋魂币砸在她怀内,胭脂虎掂量几下,两片薄唇咧开道笑,“公子如此心诚,必是和秋蝶有缘。想来也是她的福分,老身断不该拦。春莺,把吴公子扶上,跟我来。”
      三人一道行至东南角一间小屋,胭脂虎敲了敲门,见无人答应,偏头对小舞笑笑,“必是她犯懒,待老身进去喊她。”语毕,从腰间挂的钥匙串中挑出一把,打开门进去了。
      这间房的门壁相当厚重,只架不住封号斗罗的耳力,胭脂虎的斥骂凶狠地凿进小舞心里,“惯得你这贱.种!一天天赖在这儿,好死不死,老娘的门也敢不开!”紧接着便是一记耳光,过后有女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胭脂虎却继续骂道:“少给老娘唧歪!外头吴公子指明要你,还不快起来。伺候得不好,打一顿扒了衣服,院子里跪着去!”
      小舞强压怒火,从魂导器里掏出两枚金魂币递给春莺,低头悄问她,“我听说秋蝶是你们这的头牌,怎么不在外头接客?”春莺睇她一眼,垂眸不语,还往旁边挪了挪。
      看来这家是不让出门的。小舞把钱换成两块肉铺,加上一盒点心,重新伸到春莺跟前,“拿着吧,我不跟人说。”对方顿时双眼发亮,急忙接过去塞进袖子,随即往四周瞟了瞟,才快速解释,“她几岁时给卖进来,由妈妈亲自调.教。原来是挺好,老有人点,妈妈准她吃肉和糖。但前些时她怀上了,被妈妈带到院子里打下来,就病了。”
      “带到院子里打下来?”
      “拿棍子打。”
      话音堪堪落下,胭脂虎就推门而出,满脸堆笑,“老身把那妮子哄好了,公子进去吧。”小舞也戴笑进门,就见秋蝶含胸坐在床头,半个身子都倚着发黄的墙。这姑娘二十出头,脸上抹得雪白,犹如扣了副面具,柳枝细的身子仅穿一件绣蝴蝶的红裙,隐约透出大腿上成片的冻疮。她的身体在小舞锁门刹那绷紧,又在下一刻松弛,不知是脱力,还是认命。
      “你躺下吧,她走了。”小舞走到床边摸摸被子,不由暗骂,“什么鬼东西,跟破纸一样。”旋即脱下大氅,本想给秋蝶裹上,因感知到对方浑身打颤,转而把衣服轻轻搭上她的小腿。秋蝶霎时睁圆了眼,她勉强抬头,目光追着客人:这公子哥退到桌前,从左手扳指里倒出各类食物,把它们全推向她。然后捧住茶壶,等他把水倒出来时,茶杯里竟然冒出了热气。这人倒满一杯,自己不喝,反同那些食物一并摆在她跟前,“你先喝点,再吃东西。”他说。秋蝶揣测半晌,仍当这人想等自己好些再办事,便不动弹,唯唯回应,“公子,我......我今天不能卖脯。”
      “你放心,我不动你。”小舞叹口气,牵起秋蝶的手贴到自身腰腹上,笑慰她,“我动不了阿。”秋蝶又是一抖,被扎了般缩手,她连咬几下嘴唇,咕哝出一句,“你怎么,敢到这里来?”“外头人派我来的,我们会把你们都救出去。”小舞把秋蝶盖严实,继而蹲下来握住对方的手,用魂力为她取暖,“你看,我是魂师,我不会有事。你告诉我要多少钱,等你吃了喝了,我就把你赎出去治病。”
      寂静弥漫在屋内,良久后,秋蝶迟缓地摇头,“没一千金魂币,妈妈不得让我走。就算你给她钱,她也会找人把我追回来。她不开契条,见了官也没用。”她抽回手,转过身去,背对小舞呜咽,“你快走吧,没得用的。”
      在这句话后,无论小舞如何旁敲侧击,秋蝶都只拿呜咽搪塞。临近天明时分,秋蝶昏昏睡去,小舞万般无奈,轻手轻脚地把吃食藏进她被里,敷衍完胭脂虎,独自离开了倩红院。
      她向村民打听最近的钱庄在哪里,不想这村没有钱庄,而是和百来里外另一个村子共用。小舞没有其他办法,于是第二日午后才带着两千金魂币的兑票回到百果村。可她进村没多久,便听见路边酒馆里传出几个男人的闲聊,说是倩红院的秋蝶死了,昨天夜里就埋进了乱葬岗。
      “胭脂虎那老狗,手上不死人才怪。”
      “听说棺材都钉上了,那丫头是不是还有气?就给埋了?”
      “像是咧,我大哥昨儿从岗子上过,他说地底下哭了半晚......”
      “啧,快别提!瘆得慌。”
      小舞被冻在寒风中,眼前一片模糊。待她缓过劲来,只觉脑中一万个声音叫嚣,个个都重复着杀念。她直奔倩红院,到那街口,远远望见胭脂虎竟跪在院外,身上披着小舞给秋蝶留的大氅,冲一个穿貂皮袄的中年男人连连哀求,“赵老爷,实在不是老身不想。秋蝶那孩子没福,昨儿已去了,老身也心疼得紧。”末了补上两声嚎,抬手正欲揩泪,被那老爷身边的小厮照胸口踹倒,滚在地上不断痛吟。
      另一个小厮贴着赵老爷的耳朵嘀咕,后者听了,冷笑两声,“贼老狗,念你家丫头往日伺候得好,今天不跟你计较。后头要没个好的,看不扒了你的狗皮!”胭脂虎哆嗦爬起,向赵老爷磕了十来个响头。赵老爷这才领起小厮们,一行人轰轰烈烈而去。
      待他们走远,几个姑娘溜出院搀起她们的鸨母,边给她顺气,边扶着人进去了。小舞默默观望这一切,一时错觉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天斗拍卖场:过道间,容貌姣好的侍女睁着空洞的眼经过;拍卖台上,有猫耳女孩在铁笼内瑟缩.......
      “她们除了侍候男人外没有任何求生技能,就算你买下她们,以她们的姿色,最后依旧要落入男人的怀抱。命运甚至会更加凄惨。她们没有灵魂,没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宁风致微笑着,语调中略掺一丝悲悯。
      “就算救下一个猫女,或许以后还有豹女、虎女,我们不能每次都赶来。”唐三紧紧攥住小舞的手,防止妹妹冲上拍卖台。
      是啊,就算小舞能拧断胭脂虎的脖子,又能怎样呢?且不说倩红院的姑娘信不信她、跟不跟她走,哪怕她们愿意走,宫里也只收清白人家出身的侍女。可除此之外,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安全去处?纵使她们侥幸逃脱毒窟,下一个倩红院又会隔上多久?
      她们没有灵魂,没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她们不相信希望,因为她们生长于绝望。而这绝望,这绝望下堆叠的尸体,源自于男人们腐臭的欲望。
      雪星亲王亲身实践人口贩卖,惠昌侯爵家传的赌场楼上开着妓.院,正是他们这批人的存在,令天斗帝国的奴隶交易屡禁不止,令雪崩无法一道禁令废掉妓.院。
      一个是皇帝的叔叔,扶他登上帝位;一个是皇帝的舅舅,和过世的太后兄妹情深。前者尚且有些城府算计,差在心胸狭窄,囿于权术而忽略家国;而后者则完全是袭了祖上的爵位和家业,终日里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同寻常纨绔无甚差异。小舞睁开眼,周遭是虚无的黑,犹如身置一张无底巨口,再寻不着出路。然而她翻个身,面朝内发笑:呵,雪崩和唐三无法在宫里对亲王和侯爵动粗,难道还不能在海神岛上收拾他们?
      她不了解政斗,却从唐三那儿学过两个词,分别是请君入瓮,和瓮中捉鳖。雪崩这次去海神岛过生日绝不仅仅是为天斗发展新的贸易伙伴,还得逼某些人为他的宏图壮志让步。小舞并不认为雪崩一定会做掉亲王或侯爵,怎么说这两个家伙也是皇室核心成员,雪崩大概率会胁迫他们签些条约之类的,再通过他们杀鸡儆猴,让其他反对者服软。当然,如果这两人不识趣,那么离宫后无论发生什么,最终解释权都在皇帝手上。
      三个月后,一列由三十六艘宝船组成的舰队驶离天斗港口,浩浩汤汤向着海神岛进发。船上载有各色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奇珍异兽,以及一众皇室成员。小舞听闻此次胡列娜也自请跟随,理由是她有几份草案即将拟定,急需皇帝过目。雪崩欣然准许,顾及天狐王首次出海,怕她晕船,特地在二层给她排了间房,而不是同皇族一道住在第四层。
      她真够拼的。小舞半是佩服,半是羡慕,只道自己后半辈子,怕是再没什么自主,连出个宫都要别人点头,胡列娜却有权监督整个魂师联盟。她禁不住生出几分自怜,恰巧一人从对面走来,不觉就同他撞了个满怀。小舞后退抬头,见来者身材颀长,穿着金丝蟒纹黑袍,虽年过天命,面部却并未显出许多老态,鹰眸内蓄着些精光,鼻尖微向下钩,愈发使此人看着像只蓄势待发的鹰隼。
      这正是惠昌侯爵,小舞便依礼向他问安,他不回,反把小舞从头打量到脚,才开口,“亏娘娘记得老臣,老臣自去年见过娘娘,便记挂得很。还当入不了娘娘的眼。”小舞被他色迷迷的眼神挠得翻胃,面上仍笑着回道,“哪里的话。陛下常常提您,说您待他很好,还说您资质惊人。不知您现今修为如何,也说来给我开开眼。”侯爵眉开眼笑道,“老臣刚过七十级,比不得娘娘。”小舞又假意笑说,“舅舅太谦虚了,我幸有兄长提携,您却是自修的,怎么不是奇才!怨不得陛下非要带您去见家兄。只恨眼下陛下唤我,不得同您多些话。”一语末,侯爵已是神魂颠倒,巴巴注视着小舞走远,就差淌出口水来,小舞只觉得后背给人舔了又舔,越发恶心,强忍着扭头一笑,“我再多问舅舅一句,明儿晚上的戏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怕陛下笑话。”侯爵赶紧回她,“陛下哪里舍得笑娘娘!那戏是叫《相思局》。”
      “原来是这支么,那我还不如在房里休息。我打小不爱这些虚的,既已有相思之人,又何苦去听人唱相思?”小舞颔首抿嘴,作出副娇羞姿态,侯爵认定她是暗约自己,身体已然酥了半边,当即回道,“此是缘分,老臣也不喜欢这戏。”小舞则故意把脚步放慢些,直至看不见他,才快步回去,关上门自忖,“竟还有这样的东西,连甥媳都不放过。”复想起惠昌侯爵那些勾当,心中更恨,“他明天若真敢来,我必让他走不出去!”
      待到第二日,惠昌侯爵早早向雪崩请了假。至夜间戏开,他打理好衣装出门,途中俯瞰一楼观戏台,果然皇后不在席内,顿时欣喜若狂,急匆匆往帝后的房间去。到了门口,便装模作样地敲上两下,里头小舞娇滴滴答应,“进来吧。”这一声唤得他手臂发软,眼前朱红的大门恍惚变成了伊人的裙角,他揭开这门,皇后就躺在沙发上等他。她两腮微红,手中的杯子也盛着红宝石化成的酒液,“锁下门,舅舅。”她歪头倩笑。侯爵不疑有他,立即锁上门,饿狼也似扑进沙发,抱起小舞就要亲嘴,胯间也硬邦邦抵在她腿上。小舞不避反迎,眼中红光乍现,电光火石之间,侯爵猛觉周身动弹不得,小舞又打个响指,他便轻飘飘浮到了空中。
      “喜欢吗?我的柔骨锁。”皇后晃了晃酒杯,笑盈盈操纵侯爵背贴墙壁,她两条腿跷在沙发扶手上,鞋跟在烛光下明晃晃的,匕首般对着那心怀不轨的男人。侯爵误解她在玩什么情调,还想调笑,忽然发现小舞面色幽沉,这才觉出些不对头。
      “您为什么相信我会看上您呢?”小舞悠悠挖苦,“您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品质,修炼天赋也很普通。更何况,我是皇上的妻子,而您是他的舅舅。陛下想关掉妓.院,您却发妓.女的财,您凭什么认为,我作为一个女人会站在您这边?”她抿下一口酒,“我昨天差不多每句话都在警告您,直到刚才我还在喊您舅舅,可您一句都没听进去。既然您这么执着,我也不能让您一无所获,对吧?”
      酒杯被搁在茶几上,杯内猩红的汁子晃上两晃。小舞腕间的镯子华光一闪,一把镶红宝石的银匕首凭空握在她手上,她把武器转了两圈,“我听说,您名下的妓.院会给姑娘们选择,她们可以自己决定学琵琶、萧,或舞蹈。那么我也让您自己选吧,您是想要我割您的脖子,还是胸膛?再要么,是那儿?”她用匕首点了点侯爵的裤.裆。后者的喉结滚动两下,扯出个干笑,“好娘娘,老臣一时糊涂,只当您真心同老臣好。您若不愿,直说便是,老臣岂有不依的理。再说姑娘们在老臣那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日好吃好穿供着,唱唱跳跳就能养家,再不济亲个嘴儿,同人睡一觉,有什么不得了?若是老臣不管她们,那得有多少苦日子。娘娘,您想想这个理......”
      “放你的屁!”小舞一掌拍在几上,怒喝,“你莫非是说,你对她们有恩?”她大步跨上前,像掐住一只老鼠那样把惠昌侯爵拎过头顶,“你怎么不给你们男人提供这样的恩惠?嗯?她们哪个说了要你管?你怎么不提,如果不是为了你们男人的需求,她们哪个不能学别的?哪个不让做正经事?哪个会进你那毒窟?哪个会愿意陪笑卖唱、挨打挨骂,把命交到别人手上?陛下想给她们找别的出路,你死活不应,怕断了财路。你还有理?你有哪门子理?”她松开手,倒回沙发,一面拿帕子拭泪,一面放缓语速,“算了,我不想跟您废话。如果您坚持认为您对她们有恩,那我也将对您有恩。都说众生皆苦,您怕得这样,我这就帮您解......”
      这句话没能讲完,因为门“咔哒”一声开了,胡列娜抱着一沓文件站在门外。她环顾室内,端详一会躺在沙发上的小舞,又拿余光斜斜被钉在墙上的惠昌侯爵,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小舞的匕首上,“你不能用那个杀他,太容易给人看出来了,血渍也不好处理。还有,你怎么不锁门?”
      “什......天狐王,你?”惠昌侯爵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胡列娜居然不救他。而胡列娜也真没理他,她关上门,径自把文件摆齐在雪崩的办公桌上,再走到小舞对面的沙发后,挑出一个靠垫拍打两下,把它抛给小舞,“用这个会好些。先捂死,再扔海里。”她挑起下巴指指小舞身后的阳台,那下面正传来海浪的呼啸。
      “呃......”小舞捧着那只香香软软的小垫,多少有些不明所以。几秒钟后,她意识到胡列娜的方法确实更保险,至少他杀的痕迹不会那么明显。她拎起垫子,一时忍不住怀疑胡列娜的居心,回头去瞧,对方正在摆酒的水晶柜前挑挑拣拣,不知是什么打算。小舞遂问:“这样就完了?你在干嘛?”胡列娜也不回头,只说,“你先解决他,我把房里处理下。”
      那好吧。小舞提着靠垫走近惠昌侯爵,后者一边大骂,“住手!两个婊.子,老子是皇上的舅舅!”一边拼命挣动,奈何封号斗罗级别的柔骨锁根本不是魂圣能撼动的,小舞直接把垫子压在了他脸上。她没留心听侯爵的呜咽,只观察着胡列娜从柜内选出三瓶烈酒,把第一瓶中的大部分泼洒在房内的地毯各处,把第二瓶中的一半倒在阳台上,而第三瓶仅仅被打开,同前两瓶一道放进托盘。至于三个瓶塞,早给胡列娜甩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七八分钟后,惠昌侯爵停止了抽搐。小舞摸上他的脉搏,片刻后拿开垫子道,“死了。”胡列娜托着三个酒瓶过来,她掰开尸体的下颚,把两瓶残酒全灌了进去,第三瓶酒也灌了大半。待做完这些,她将前两个酒瓶分别砸碎在茶几旁和阳台上,又把托盘归位,才倒回墙边对小舞说,“来,把他放下来,我们把他架到阳台那边。小心瓷片。”
      她们一左一右架起尸体,胡列娜把最后一只酒瓶塞进尸体的右手,瓶中余下的酒液便沿途倾倒。至阳台的护栏前,二女同时用力,把尸体推进了海里。
      海面上溅起一声“噗通”,腥风阵阵,隐约伴随着戏台上的“平儿”唱道,“罔顾人伦的混账,起这歹念!奶.奶定叫他,不得——好——死——!”
      船平静地向前驶去,胡列娜牵起小舞的手往外走,“去我那里吧,有人问就说你一直都在,我作证。”小舞被她牵到门边才完全回过神,还来不及问什么,胡列娜已经把门拧开,挑眉道,“阿,原来真坏了。”
      “喂,哎......等等,”小舞一边跟着她下楼,一边问,“你怎么这么,嗯,熟练?”胡列娜回首一笑,“我原来去过杀戮之都,唐三可能跟你说过。我刚去的时候被人找茬,我把他们都杀了。怕有人盯上我,就把场面伪装成了他们互殴。”她耸耸肩,接着说,“这种事我干过不少,后来才意识到那地方杀人跟喝水一样。”
      “那你怎么没去听戏?”
      “我不喜欢,咿咿呀呀的,吵得慌。”
      说话间就到了胡列娜的房前,她并不找钥匙,而是直接拧门把,见打不开,才点头换钥匙开门。小舞往里探头,映入眼帘的是两条素色沙发和配套的矮几,往内摆了同色的办公桌,上头密密麻麻垒满文书,仅在桌角装饰只白釉瓶,里头供着几枝黄花。她随主人进去,悄悄瞟眼敞开的卧室:里头安的衣柜和床也是白色,唯有床帐透出点嫩黄来。加上四壁白墙和屋主的白衣白裤,令整间屋子都好比霜雪砌成。
      胡列娜让小舞坐下,自己去泡茶。小舞瞧着茶几上那盘点心,每一块都是完整的,心说胡列娜怕不是不喜欢听戏,她根本是没时间听吧?
      茶香在壶中沸腾,小舞凝望胡列娜的背影良久,仍然不解,遂问,“你为什么帮我?”
      “我知道他在做什么。”胡列娜端茶回来,为小舞和自己分别斟上两杯,跷起腿来道,“我开始管联盟后去了很多地方,主要是考察魂师的现状。男魂师里头大把嫖的,找的姑娘基本上和他家脱不了干系,很多姑娘甚至连武魂都没觉醒,就直接被卖进去。”她“嘁”一声,“我说女魂师为什么这么少,敢情都给男人害了。他们还当自己风流呢,一个个的,没得教我恶心。”
      “他死了是好事,没有女人该为男人的欲望买单。不过,陛下会不会......?”胡列娜捏茶杯的手指稍紧了些,小舞连连摇头,“不会,陛下巴不得让他滚。本来就是去岛上让哥收拾他,还有雪星。如果他们不知好歹,估计也会让哥把他们弄掉。再说了,你都做得那么像了,有什么事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哦,那和你的方法差不多阿。胡列娜朝比比东抛个眼神,她的老师只是笑笑,自顾自拣了块绿豆糕吃。
      她在看什么?小舞眼珠微转,对面的沙发上空空如也。不过她依旧向胡列娜道了谢,想了想,又找出个话茬,“不过在女魂师的待遇这一块,武魂殿原来做得还挺好。你,你老师,还有千仞雪,都是武魂殿出来的,天斗却从来没有女皇帝。以后的话,或许会有更多女孩成为魂师,那时就得靠联盟了。”
      谁料胡列娜听了这话,竟“哧”一下笑了,狭长的狐狸眼里染上些不明的意味,旋即又闭上。她偏头对小舞笑:“九宝琉璃宗也出了女宗主。如果不是我老师杀了千寻疾,她就当不了教皇,也就不会有我。如果雪姐能当教皇,也是因为千寻疾只有她一个传人,但过去的教皇都有儿子。”
      “娜娜,你要记住,男人对女人是很残忍的。或许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感受这点,但你可以去读读我们武魂殿的历史,看看那么多长老中有几个女人,尤其是掌管法律和财务的长老。男人们制定规则、把控金钱,然后通过这两样控制女人。”比比东搂着九岁的胡列娜,轻缓地为她疏起小辫,“现在和你说这些可能太早,但老师不得不讲。你的天赋很高,将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你要记住,女人不能等着有人赋予自己权利,女人的所有权利,都得靠自己去争。娜娜,不要相信男人对你的体贴,他会用那麻痹你,软化你同他们争斗的心。当他们对你流露出惧怕时,你才有了一丝胜算。”
      胡列娜定定地观看师长放下九岁的自己,她刮了下自己的鼻梁,笑着说,“算了算了,不该和你提这么多‘男人’的。去修炼吧,别管别人说什么,把你自己的东西争到手就是。”
      于是胡列娜舔舔干裂的下唇,徐徐重复,“女人不能等着有人赋予自己权利,女人的所有权利,都得靠自己去争。如果有谁阻拦我们,我们就必须打败他。直到有一天,这世上的女人都拥有和男人同等的权利。”
      女人的所有权利,都得靠自己去争。小舞默念这句,她倏地站起,“你的洗手间在那边吗?借我用一下。”胡列娜摆手,示意她去了。
      洗手间内隐有啜泣声,胡列娜也放下茶杯,她点燃一支烟,问仰躺在沙发上的比比东,“她怎么哭了?”比比东侧过身,笑着反问弟子,“你问我干嘛?我是你想出来的,我的答案就是你的答案。”
      “因为我们都是女人。”薄荷味的烟雾充满房间,胡列娜眨眨湿润的双眼,“其实你说的那些,我早就懂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猛地吸入一口烟,泪珠还是滚了下来。
      邪月和胡列娜的父亲叫邪银,他比他们的母亲年长近三十岁,当年他在千寻疾的加冕宴上喝醉,便扛着一个魂力低下的女后辈进了房。这件事传到教皇耳朵里,他亲为两人赐婚,并向那女子许诺,如果她生下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可以随母姓,算是对她维护武魂殿名誉的补偿。
      兄妹两出生后也没怎么见过父亲,他鲜少归家,每次不是身后跟着涂脂抹粉的陌生女人,就是拖着妻子进卧室。两个孩子被锁在门外,能听见里头的尖叫和哭喊。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他们的母亲安静地去世。没过几年,千寻疾也死了,邪银公然投靠千道流,整日嚷嚷旧主死得蹊跷,自己要为其伸冤。比比东并不与他正面交锋,等他升至九十级,她还照例安排人带他去猎取魂环。
      鬼斗罗的魂骨就是这么来的,他奉教皇之命在星斗森林里抹除异党,回武魂城后暗中领了赏赐。比比东怜惜邪银的儿女,遂亲自命人将其抚养,还亲赐邪银封号“忠勇”,特许其葬入斗罗殿。到胡列娜大了些,比比东又开始亲自教养她,犹如她的第二位母亲。但有些时候,胡列娜仍免不了忆起生母,却总不敢承认,她的生母是在坐牢,还是在长期向固定对象卖.淫,亦或是二者兼备?
      胡列娜与比比东对视,喃喃道,“你看,雪崩的手段也没有什么稀奇。”后者依然在笑,“嗯哼,风水轮流转罢了。”
      可是,倘若你早点意识到姓千的是那种禽兽,你是不是就不会......
      “可能吧,但那样我就管不了你了,而且这些都过去了。”比比东微笑着走近,她抱住弟子,“早都过去了。娜娜、娜娜,我不在这儿。”
      “往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
      天狐王睁开眼,面前的沙发没有凹陷痕迹,盘子里的糕点整整齐齐摆着,一块也没少。
      她蜷起身子,任泪水浸透长裤。
      此时此刻,小舞也蜷缩在浴室的墙角里。她抹着泪,心想这辈子恐怕再不能给自己争些什么了,连用女身享用自由的权利都已然丧失。她的余生将是一个圆,以皇权为中心不断旋转。这份权力令人窒息,围绕着它的人以为自己拥有它,却不知自己也正在被它掌控。它像一件有生命的庞然大物,谁被它缠上,就将被它奴役终生。
      可这天下女人的命途不该都是圆,不该围着不属于自己的点转一辈子。她当初选择雪崩,也无非是抱着点侥幸:如果自己能影响皇权的中心,能抵御它的诱惑,她是不是也能用它救很多人?
      如果不改变规则,拍卖场里的猫女会源源不断;但若能改变规则,那么百个、千个、万个都能救。她若不能为自己争,那便为她们争。小舞爬起来洗了把脸,镜中倒映出她苍白的容色,她对着自己无声发誓,“你们只管等着,无论多少个,我都要救。”
      “我当年把这话写给你,你就老叫我小心,还说什么‘自古君王总贤明,红颜从来是祸水’。可你瞧瞧,我都快下去了,也没人能把这帽子安到我头上。”天斗的皇太后靠上棺材,似是自言自语一般,“我还得再撑半年,咱们再下去说话。”
      皇太后的后半生是圆,天狐王的一生都是截曲线。然而在那个晚上,她们的生命轨迹在某种原始天性的作用下迅速相交。在尔后的百来年里,天斗境内的妓.院被悉数关闭,拍卖场再不许出现活人交易,女校和女子工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女子也渐渐有了主动脱离夫家的权利,这一切功绩都被记载在雪崩大帝的传记里,也被隐藏在小舞和胡列娜的通信中。
      若是没有这些信,小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到这一天。而每当她看到它们,她就明白,这世上总有一人,和自己秉持同样的理想,她们殊途同归,鼓励着彼此走向那个终点。
      再过半年,天斗第十五家女子纺纱厂也将完工。届时,小舞也可以安心被装入这样的箱子里,她拍了拍胡列娜的棺材,用手杖支起自己佝偻的身躯,隐入沉沉暮色中去了。

      *万寿节:皇帝的生日
      *和合二仙:喻指夫妻恩爱,家庭美满。
      然而雪崩防小舞跟防鬼似的,小舞在书房里睡了一个月也没人发现。
      *惠昌:秽.娼,指脏的不是那些姑娘,而是他。
      *百果村:白骨村
      *倩红院:千红怨
      *秋蝶的故事改编自我国1951年上映的女性解放电影《姊姊妹妹站起来》。文中拿棍子打胎、将重病未死的妓.女活埋都来自于该影片,包括“胭脂虎”也是电影中老.鸨的名字。而影片中的大多桥段也取自于真实历史。
      *秋蝶、春莺:一个是秋天的蝴蝶,一个是春天的黄莺,都不存在于冬季。
      *吴公子:从“舞”上化来,也是“无公子”之意。
      *卖脯:指“睡觉”。
      *《相思局》:从红楼中的“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化来。
      *关于小舞对惠昌侯爵说的话:1、提起皇帝试图镇压侯爵,然后提醒侯爵的魂力远低于自己,自己不是他能招惹的。2、喊侯爵“舅舅”,点明伦理关系。3、搬出唐三,暗示侯爵自己后台硬,要他不要打心思。
      结果侯爵泰迪上身,一句人话也没听懂。
      *斗罗原书中提及女魂师数量远远不如男魂师,但男女群体内能够拥有魂力的人的比率应该相当(别告诉我魂力这种天赋还挑性别)。所以才推测许多女性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机会觉醒武魂,或者无法修炼,就跟山区女童失学一样,为男童让了位。
      *关于比比东对胡列娜的教导:金斯伯格曾有一句话:“有时候人们问我,在九位最高法院大法官中,要有几位女性才足够?我回答:‘九位。’人们对这个答案表示惊讶,但当大法官由九位男性担任时,却没人对此提出质疑。”
      迄今为止,M国高院仅出现过五位女性大法官。法律是统.治.阶.级制定的游戏规则,之所以不让女性参与法律工作,无非是男性希望女性只有被统治的份。
      当男性对女性温柔体贴时,往往是因为女性无法对他们的地位构成威胁。当女性开始夺取主导权,男人天然会流露出畏惧。
      *邪银:邪.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番外八.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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