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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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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家也就不再提这一桩有些荒诞的婚事了,因为外人说那个姐姐是一个很骄纵的人,虽说碎了镯子确实不是什么太好的预兆,但是直接退婚南方还承担了所有的损失就有点儿不可思议了。后来外面的人说,这宅子里的人,都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即算是结婚这样的大事,说不结就不结了,话语有些锋利,但多多少少透露着一丝羡慕。虽说是真事,但是确实听起来有些好笑。说到底那姐姐有一份很是优越的工作,大小长起来的地方又是书香世家,大概是熏陶的缘故,那个姐姐长得也好看,自然结婚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听说家里是走政的,自己又聪明又好看,学历也高,性子也是温润如玉,大概是觉得有些那姐姐又些不知好歹吧。宅子里的人都是护短的,所以大家看到那家倒是也没有去提些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情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容侵犯的骄傲,也有自己画地为牢的自尊心。
金家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睛倒没肿起来,可能陆望的热毛巾确实很有用,但是金家觉得自己很难过。那时候他始终觉得这是一件荒唐且离谱的事情,本来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怎么最后大家就变得那么勉强又没办法接受了呢?如果知道最后的结局是散的话,那么最开始为什么要聚在一起呢?陆望觉得金家的情绪有些低落,低落的有些过分。可能因为大家的生活一直都无波无澜,没有什么稍微大一些的风浪,大家身边最大的事情大概就是考试失败这些看起来没什么质量的事情了。所以宅子里的小孩子们大多都长的板板正正,就算有些时候皮了些,心里还是很善良的。金家向来又是听话懂事的孩子,长得和个谪仙一样,出不了一丝一毫的差错,如今误入了这么一桩悲伤的事情,难免有些情绪不好。所以陆望守了金家一晚上,他不知道金家会发生些什么,即算是悲伤,也不是什么很美好的事情。陆望舍不得谪仙一般的金家这么悲伤。
金家醒的时候陆望还没有醒。因为是一起长大的,想着这两小孩近,两家买床的时候也就是买的大一些够两个人睡的。不过金家回家的时候有些难过,陆望也没敢怎么动弹,小小一团窝在金家旁边,金家看着心情舒缓了不少,有些安心。金家抬头看了看表,发现已经是10点左右了,有些迟。想着陆望昨天晚上一定很累,现在也没吃早饭,便小心翼翼的下床去找吃的。陆望本来就有些担心金家,晚上睡觉又没敢怎么动弹,睡的不怎么舒服,所以金家一动,陆望就醒了。到底没睡好,陆望稍稍有些烦躁,可心里又压着金家这两个字,有些担心,醒的时候声音里有些不耐烦,忽的睁开眼,看见金家多少有些心惊。金家不知道陆望睡的那么浅,因为陆望平日里向来是个睡觉不挑没心没肺一旦睡着像死猪一样的人物,有些惊奇,又有些尴尬。金家朝着陆望笑了出来,虽说笑的有些难看,但是看起来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陆望心里崩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松了下来。大概是没睡好,陆望的声音有些哑,看金家的心情好了不少,自己也就放松了,“我再睡会儿”,陆望转头就埋进了被窝里,大概是没什么压力了,转头就睡着了。金家看着陆望觉得有些好笑,但多少心情是放松的。等到金家从外面开着的早餐店带着馄饨和小笼包回来的时候,陆望还是睡得不省人事。金家好脾气的摇了摇陆望,陆望顶着不怎么美好的心情起来吃了早饭便又窝回被窝继续睡了。
从结婚那天结束以后,金家和陆望就鲜少听到关于那家姐姐的事情了。日子稳定又没有人性的在往前走,一天一天,没有什么感情,走的丝毫不差。等到金家和陆望再知道那个姐姐的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学了,那个姐姐说,想出去闯一闯。想来那个姐姐家里的人也是很爱她,虽然结婚确实是一个很大的乌龙,说出来的原因也是那个姐姐的问题,想来那个姐姐应该也没说到底因为什么,倒也没有说责怪那个姐姐。金家和陆望去看那个姐姐的时候姐姐家里的人正在帮姐姐收拾要远行的行囊,大家看着很平和,没有愤怒,也没有离别的伤感,像是小时候去隔壁家的孩子家里玩一样,细细的叮嘱着什么。
金家和陆望去的时候向家里的大人讨了一截古琴的琴弦,想着姐姐走的远了,有个熟一点儿的东西放在身边,也算多多少少留个念想。那个姐姐依旧很开朗,她笑着招待了金家和陆望,给他们分了家里留下来的桃子,桃子又大又粉,很甜。于是金家和陆望便留下来听姐姐家里的人和姐姐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陆望和金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那个姐姐,又有大人在,所以只是把琴弦交给那个姐姐,然后便没了话。金家觉得那个姐姐有些洒脱,又有些悲伤,但是也只能盯着那个姐姐看。陆望倒是没什么感想,但是看金家心绪不稳,便开始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缓和气氛。不久,在姐姐房里念念叨叨的大人走了,就留下了金家和陆望还有那个姐姐,有些宁静。金家望着那个姐姐看,陆望的眼睛在金家和那个姐姐身上轮流转回。那个姐姐向来是有些尴尬的,不过倒是也没怎么在意的样子。她说,“大家都在慢慢的长大呢,我最开始认识你们两的时候还是豆点儿大的娃娃,现在都这么高了”,金家不回话,陆望硬着头皮接,“是啊,大家都长大了”。那个姐姐大概是看着金家和陆望少年老成的样子有些好笑,盯着好些时候没说话,没一会儿便笑出了声,“哎,别这么严肃吗?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没那么小心眼儿”,那个姐姐笑的开朗,陆望有些不知所措,金家回头看了陆望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转过头就和那个姐姐说“为什么”。那个姐姐倒也是真的没怎么避讳这陆望和金家,大概是真的把他们两个当朋友了吧。那个姐姐说,“我呢,向来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有些人呢,见一次就惦记上了,也不怎么考虑后果,想着不让自己后悔,便冲上去追,倒说不上撞得头破血流,终归是有些狼狈罢了。不过到底想想我还行吧,最后还挣了一场婚礼,倒也没什么遗憾的”。金家追着问,“为什么?”那个姐姐觉得金家有些倔,看了两眼,倒也没说他什么,便这么说了下去。
那个姐姐说,认识她喜欢的那个人的时候,他像个出尘的琉璃盏一样,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浊尘。她像个追着太阳跑的向日葵,像是被什么迷了眼一样,只想着追着跑,没看清楚自己追的那个太阳是不是自己的太阳。她说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想着大概也就是个孩子,一时兴起,拒了几次没拒下来,想着就这么不搭理人过几天就应该没了心思,也就这么放任去了。谁能料到那个姐姐她自己那么有韧性。后来说那个太阳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说是缓和自己的心情,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荒郊野岭。姐姐执拗,生生追了好远找到了那个地方。宅子里长大的人,哪里见过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姐姐,生生陪着他在那个地方呆了近两个月。后来,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个姐姐说,“我等你不喜欢她”,他说,“我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那个姐姐说,“没关系,我喜欢就够了”。姐姐说,那时候他盯着自己看了好久,后来再提起的时候他说她眸子里有星星,亮的吓人,他觉得他不能毁了这片星空。他和姐姐说,“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男人,已经忘记我们认识了多久,但总归是很久了。以前说好,等到我们长大以后,就去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在一起。后来呢,他生病了,因为病的很突然,也是有些不怎么能注意到体态的病,他说他想走。我说,我爱你。于是他努力的靠着我的爱活着,像个吊死鬼一样,靠着虚无缥缈的爱吊着自己的半条命。可是我看到他真的好难过啊,他真的好难受,后来我觉得我不能这么自私,和他说,走吧。记得他走的那天笑的很开心,自生病以后很久没见他笑的那么开心了。”姐姐说,他说的真真切切,她觉得她是个好人,她不能这么就说了再见,她应该试一试的。后来大概是真的很执着吧,他说,“试试吧”。显然,姐姐的判断并没有错,他确实是个好人,处处维护,姐姐被照顾的很周到,渐渐的朝着不能自理的方向发展,脾气也被惯的愈发骄纵。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姐姐说,她觉得他不开心。姐姐说,他记得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在听高山流水,伯牙的琴声撩人,姐姐就那么陷了下去。可也没有想到伯牙最后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姐姐说,他应该开心一点儿的,想来从头到尾都像是自己的独角戏,他还耐着性子愿意配合那么久,她应该放手的。
姐姐说完的时候是笑着的,也没红了眼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也觉得很对。陆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见的没有多话。房间里依旧宁静。姐姐说,“我给你买弹琴听吧”,说罢便找了琴,开始弹。弹的是《广陵散》。陆望想起最开始会和那个姐姐比较熟一点的原因便是这曲广陵散了。
陆望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总喜欢拉着金家闲逛,也不知道是哪天下午,便在墙角听到了这曲广陵散。大概是下午,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大家总归是心里有些郁结的,陆望鲜少的听出了疑似悲怆。想着是该见见这个弹琴的人,便拉着金家去了。陆望问“弹得是什么”,那个姐姐笑的眉眼弯弯,“广陵散啊,不过我大概是没经什么风浪的人,这辈子都弹不出那种气势昂扬的消逝了”。金家像是个敏感情绪的敏感雷达一样,忽的一下就起了兴趣,眸子亮了不少。那个姐姐看着金家感兴趣,便笑着说,“啊,这大概是嵇康的曲子吧。是魏晋南北朝那会儿的,那真的是一个自由的朝代,想想还挺让人向往的呢!”那个姐姐目光放远,眼睫毛拉的有些长。金家好不容易说句话,“自由,不是古代吗?为什么还能说自由?”金家的眸子亮亮的,虽然说问的话奇奇怪怪,“哎,也就是这么瞎说,那个时候战多,大家都顾不上活命,自然也就变得无拘无束了。想来有些绝望,不过那个时候,大家的喜欢都是平等的,不说阶级,不说男女,只谈论喜欢。想想这种朝代真的是有些荒唐,但多少也算是留下些什么吧,不平凡终究会造就不平凡,比如建安风骨,比如陶渊明谢灵运什么的”,那个姐姐嘟囔着嘴说。陆望听着觉得这个朝代有些可悲,大概是真的很绝望也才会真的很自由吧。金家像是听进些什么一样,“不论男女吗?姐姐不会觉得这样有些荒唐吗?”那个姐姐收回了目光,“啊,这个啊,喜欢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定数,男男女女,还是女女男男,真的没什么区别。只要喜欢,不就够了吗?”金家转头看了一眼陆望,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陆望觉得这个姐姐真有气魄,心里暗暗的记住了这个姐姐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
后来陆望和金家走的时候又带了两颗桃子。那个姐姐的广陵散里有了悲怆,但应该和原本的广陵散的悲怆不一样,但总归是气势昂扬的。陆望和金家没接着谈论那个姐姐的事情。但多多少少,有些事情,就那么在心里头,发了芽。后来等到那个姐姐走的时候,金家和陆望在上学,所以也就没能赶上去送那个姐姐走。不过金家和陆望都不约而同的想,那个姐姐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不管走到哪里,都该是顺水顺水开开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