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封信》木辛scaevola

8、出嫁

　　那天回去以后陆望被自家母亲冷了一会儿，不过金家偷偷的拽陆望妈妈的袖子，告诉他原委，陆望倒是也没有挨着什么重话。到底是惹了麻烦，后来几天陆望除了去姐姐家里了解流程，其余时间倒是也再没有出过家门，除了金家家。
　　那家姐姐出嫁的那天天气似乎不是很好，有些阴的样子。不过毕竟是夏天，倒是正好添了几丝凉爽。因为是宅子里出身的孩子，这里的人大多还是惦念着传统的，所以那家姐姐选了火红的嫁衣，红的好像一把火，一片一片的烧，把人的心烧的草木皆枯。那个姐姐也是长得格外好看，头上的金步摇走起来一晃一晃的，流苏四处散，人的心跟着一起四处摇曳。金家和陆望还有其他几个小孩子，一同陪着那个姐姐在房间等着新郎来。那件嫁衣漂亮的不像话，金丝绸缎，龙凤绣的栩栩如生。手上戴着金镯子也是，龙凤呈祥，喜气洋洋。陆望看到房间里挂着一幅字，红纸打底，黑墨分明，撒了些金箔。听自家母亲说，是这家出了一个不错的书法家，偏惯着这姐姐，专门写了一幅做祝词的。陆望盯着看，上面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房间里有不少人，陆望偷偷拉金家的衣角，让他抬起头来看，金家看到那幅字，芝兰毓秀，写的极好，倒是能看出是真的用心了。金家有些发愣，他看到上面有白头之约，有些羡慕，白头是多么远的距离，这样的华语总是有些遥不可期有让人无限向往。金家有些想哭，于是他看向陆望，突然他就想笑了，他想，对啊，有陆望呢，就算遥遥无期，陆望应该也不会丢下自己的。金家反手去牵陆望的手，轻轻的捏了捏，陆望又捏了回来。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没多一会儿，门口便来了许许多多的人。迎面来的那个男人确实是个翩翩公子，气质超脱。陆望觉得自己有些不同寻常的高兴，大概是这喜事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吧，也有可能是确实这男人长得有些讨人欢喜，大概也是在为那个姐姐高兴吧。金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慌张，眸子不经意间对到了那个男人，有些心颤，抖的发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金家觉得那个男人有些冷漠，温润如玉，挑不出错，但是有些悲伤，看不出来高兴。金家斜着看了陆望一眼，陆望脸上挂着笑，到底没能说出口。金家舒了一口气，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想着，就这样吧。没多久金家他们就被叫到门口去讨红包，一群小孩子像是羊羔崽子一样，拥成一团便凑了上去。小小一个房间，生生被这几个小孩子挤出了门庭若市摩肩接踵的架势来。金家觉得自己被推的有些浮了起来，落不到地上，金家觉得自己有些想哭，可他是金家，所以他还是忍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够着地。不知道浮起来多久，活血一秒，或许两秒，或许一分钟，或许很久，金家的手被牵住了，是陆望的手。脑袋四处转，终于看到陆望冲着自己笑。金家安心了不少，突然觉得浮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总会有人牵着他落地的，就算牵不住，想来落下来的时候也一定会接住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推推搡搡的人群终于有了缓和的余地，这会儿陆望已经牵着一路浮着的金家从人群里出来落了地，除了手里没落着什么红包，其他倒也和其他挤得极其狼狈的人没什么两样。似乎是安静了那么一会儿，金家和陆望听到一声清脆，然后也落了两小声，像是瓷器碎了的音，脆的很。前面缓过神来的人们突然就开始慌了，好不容易稍稍松散了一点儿的人群这会儿又开始了推搡，朝着散开的方向涌动。陆望有些生气，但也不好发作，拉着金家连忙往后退。好不容易退到安全期，就听到那天被陆望摁在地上打的那小孩开始嚎了，哭的及其难听。陆望确认金家没什么大碍以后就慌忙把目光移向了那姐姐的方向，那姐姐像是闭了耳目，岿然不动。大人们有些慌张，来人看着脸色也突然就变差了不少，陆望有些疑惑。有人看着场面变得有些不好收拾，笑着打哈哈，“就碎了一个镯子，没什么大事儿，碎碎平安嘛，碎碎平安”。金家示意陆望看地上，翠绿色的翡翠块滚的到处都是，当地的人图个圆圆满满，故此婚嫁的时候总是送一些圆圆的东西做礼迎新娘，如今镯子碎了一地，大家难免有些慌张。金家想上前去说些什么，或者稍微往前走两步，陆望使劲拉住了金家，没让他动。这种时候，大人都有些无法应对，何况金家呢？金家红了眼眶，回头望望那个姐姐，又回头看看陆望，再看看自己面前的这一团糟，有些发软。陆望捏捏牵着的金家的手，上前一步，轻轻附在金家耳边，“不是你的错，大人们总有办法会解决的”。金家猛地盯着陆望看，像是这样多看两眼就能平息自己心里的那一份慌张一样。须臾之间，金家看到之前自己盯着觉得有些冷漠的新郎官已经走了出来，朝着新娘的方向。他还说“把红包给几个小孩子分了吧，好歹图个圆满”。
　　金家死死盯着那个男人，觉得总会发生些什么。他走的很快，步子又大，没几个数的时间就到了新娘面前，半蹲了下来。金家看到新娘像一尊佛，坐化了一样。那个男人眸子依旧有些冷清，“不好意思啊，委屈你了。还走吗？不想走的话就算了吧，我们重新找一天再来一次”，他牵起嘴角笑，朝着看不到脸的红盖头说着。新郎那边来的人看到场面似乎是需要安静一些的，便冲着大人们使眼色，没多会儿已经拎着还嚎着小孩还有那几个看的有些痴痴傻傻的孩子出去了。陆望想跟着一起走，但是金家站的像一尊佛，仿佛长在那儿一般，恰好新娘没揭了红盖头，新郎的注意都在新娘身上，大人们多多少少也有点儿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敲的有些手足无措，倒是没人关注金家河陆望这两个小萝卜头，陆望看拉不动金家，也就任他牵着随他去了。
　　等到门被轻轻的关上，房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房间里边的一片红慢慢开始长上了一幅丑恶的嘴脸，变得讽刺又充满难过的色彩。陆望转头看了看金家，金家还是像魔怔了一样死命盯着新郎。陆望有些无奈，转头看了看，发现仿佛枯木一样的那个姐姐动了动。似乎有些悲伤开始弥散在空气里，陆望突然觉得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个玉树兰芝的人如今半蹲着，像一条巨大的蛆虫，包裹着华丽又美好的皮囊，出来哄骗世界。新郎站直了身子，恢复了玉树兰芝的面貌。陆望有些着急，因为他们又恢复了平静，这里像一滩死海，激不起任何波澜。大概是因为场面确实有些没有办法收拾，大家都有些冷静的过了头。陆望想，这会儿不是应该慌张的哄那个姐姐吗？所有人不都应该在慌张的想办法处理掉这些尴尬的场景吗？太冷静了，以至于陆望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样，那个姐姐自己揭了盖头，眼睛有些红，但是没有掉泪。那个姐姐确实很漂亮，柳叶细眉，腰肢纤细，眸子像括了漫天星辰，一闪一闪的。金家看着那个姐姐，终于有些憋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子往地上砸，倒也没出声，可能觉得有些不合时宜，金家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抬起手往脸上抹，也没想过手里还牵着陆望，陆望触到金家的脸，一片湿润。陆望心里腾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也摸不准是为了哪般。稍稍摁住金家的手，陆望转头看了一眼，金家有些倔，泪珠子一直掉倒是也没出声，陆望觉得自己心抽的生疼。那边那个姐姐喉头似乎动了动，好像喑喑哑哑的发出了些什么声音，可能是有些带着哭腔的意思，等了好久陆望也没等到说出来的一句话。金家红着眼一直掉泪，那边那个姐姐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好的样子，陆望有些烦躁，不明白本来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终于，那个姐姐像是稳定了自己的嗓音，深呼了一口气，然后说“哎，就差最后一点儿了，算了，山水有相逢，就这样吧。你走吧。”新郎眼里到底是起了波澜，不过也就转瞬之间，“如果是镯子的话，其实可以补给你的，想要几个随你挑”，新郎说着话，然后侧了身，像是在逃开那姐姐。陆望看着那个姐姐又努力的深呼吸，然后开始笑，不过可能有些悲伤，到底没牵起多大的笑容，她说，“我不要你了，之前想努努力说，其实或许我们可以在走一走，但是我觉得我可能没有办法接受这么勉强的再走一走。所以，我不要你了，即算或许你确实很好，可是我不想要了”。陆望听着有些揪心，但是也就到揪心为止了，转头看看金家，好像哭的凶了一些，陆望抬手拍拍金家的后背，然后伸手揽住了他。后来，就没有人再说话了。金家哭的有些凶，被陆望揽住的时候也没有多好受，他看到等那个姐姐的话说完的时候，那个新郎的周身似乎卸下了几分阴沉，金家觉得他应该轻松了很多，金家觉得很悲伤，怎么能轻松呢？
　　金家不知道自己被陆望揽着在那间喜气洋洋又弥散着悲哀的房间里呆了多久，他记得后来他是在陆望背上回家的。到底是突然不结婚的，宅子里的人都聚在一起，像是在开导那个姐姐，所以家里也没什么人。那天晚上陆望回去以后拿着热毛巾在金家的眼睛上覆了好久，换了好几次。那天晚上陆望和他说，“别睁开眼，会难受”。那天晚上陆望和他说，“以后想哭的时候，一定要在我身边，要不你这么一个没人照顾的娃，迟早把自己糟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