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封信》木辛scaevola

10、下一趟旅程

　　金家后来问陆望，为什么那个姐姐不说留在宅子里，毕竟这里是家，陆望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他们虽然带着疑问，倒也没有说执拗的非要个结果，不过多多少少脑子里也留下了个印象。闲着的时候总想着把问题揪出来再想想。毕竟宅子里的日子有些平静，国语平静就显得有些无聊了，人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情或者念想，也算个乐子。
　　大概是小学吧，家里的长辈还是觉得这俩孩子有些时候太闲了。所以等他们上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想着给俩孩子找些兴趣班，说是陶冶心性，不过也有可能是陆望太皮了，想找个地儿约着点儿，金家和陆望又是分不开的，就这么把两个孩子一起打包交给了辅导班老师。大概是那个姐姐那一曲广陵散实在找人惦念，陆望多多少少还是渴望这一曲盛气凌人的悲壮的，便腆着脸去学了古琴。可能也是因为确实竹笛也吹得不错，家里的人多多少少不愿意说就这么舍了，便也去学了笛子。不过陆望的性子到底野，不想就只一个竹笛，陶笛长笛什么的学了个遍，可能真的有天赋吧，倒是都学的有模有样。金家大概是被那个姐姐的悲伤有些震撼到了，这一曲一曲的悲伤或者盛大金家觉得自己实在无力承受，便也就没有想着说学些乐器什么的。不过金家倒是对那些陶陶罐罐感兴趣，便扭着去学了陶艺，一坐便是一下午，倒是也应上了他那温温和和的性子。大概是为了让这两个小孩子多多少少有些风骨，便都捉去学了书法。到底是小学，课业轻松，这么些兴趣班，俩孩子虽说也确实中规中矩，不过倒也比较轻松，成绩也算出挑，大家都有了束着自己的那么一两件事情，倒也平淡安乐，时间也就这么安然的走。转眼之间，金家和陆望就该小学毕业了。
　　大概也就是小学毕业吧，所以大家倒是都没有什么过分悲伤的情绪展示。陆望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向来主张的是万事随缘，缘聚缘散，都自有定数，不必执着。金家虽然看起来像个谪仙一样不食烟火，可到底是个心思细腻的，不过也亏得他大多时间都在和陆望一起，陆望和他成绩又差不多，所以很早的时候便想到他们初中高中甚至大学应该都会在同一所学校，想来也就没什么悲伤的理由。所以金家和陆望的日子倒也和往常的假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兴趣班的课倒是比之前上学的时候多了不少。不过那倒是也没什么，没有课业压力，去的那几个兴趣班又都是自己喜欢的，金家和陆望很是乐在其中，除了兴趣班，他们倒是和往常一样，不是在那棵长的肆意妄为的柳树下等日子一寸寸的过，就是去山间采花找果子，陪着家里的祖父等那几陶罐的酒酿。他们去的时候往往是太阳未出时或者太阳落山时，带着朝气或者消逝之意，总是别有一番风情。金家还和往常一样，喜欢眯着眼睛看着太阳淡淡的笑，陆望便盯着站在阳光底下像是在花里逆着光一样神仙下凡的金家看，陆望觉得真是赏心悦目。许是山野之间，陆望也没能找到些什么途径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除了满山满野的跑，也就没别的方法撒出他那一身的不驯了。金家不跟着他一起闹，往往看着他在光里面跑，像个不讲道理的泼皮一样，笑的没心没肺，也亏了长的好，就算不讲道理，也是顶真美好的不讲道理，是想叫人永远护着想着留存下来的不讲道理。之前陆望气闷打架时丢掉的桃核，也因为陆望踩的那一脚发了芽，朝着长成树的方向走去。等到金家和陆望看到那树的时候，已经是那个姐姐结婚的来年了，陆望看着稀奇，但也上了心，想着这树长成参天的模样。金家觉得人不能太有希望了，看着那个长的颤颤巍巍的苗，和陆望说，它可能长不大或者会被人踩死吧，陆望虽然听着这种话稍微会觉得不太舒服，但是也没能想出什么话来反驳金家，他和金家说，“生死有命，看造化吧”。金家听着觉得好笑，但是也知道陆望隔三差五会去看看那棵刚发了芽的苗，有时候会去浇水，有时候会倒些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肥料，总归是盼着能好好长大的。金家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希望这树能健健康康的长，所以有时候也会去浇浇水，也有时候会和树说，“一定要好好的活，好好的长”。所以等到他们小学毕业的时候，这苗已经有了树的模样，虽然也没有很大。
　　某天金家和陆望一同上完书法课，趴在陆望家里的凉席上，嗑着当年收的青杏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没过多久，天上便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陆望看着并不怎么阴沉的天空，突然转头冲着金家笑，“啊，这时候应该有桃花酿或者杏花酿的”，陆望眯着眼，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金家看着手里的书，“贪杯误事”，金家说的板板正正，有些毁气氛的意思。可能是陆望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吧，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然后拿起旁边放音乐的音响，开了一曲古琴曲，然后躺着眯着眼吧唧嘴。没一会儿陆望的妈妈端着杏花糕出来了，香味混着雨水翻起来的泥土味，沁人心脾。杏花糕酸酸甜甜的，吃起来很是爽口。陆望的妈妈拿了小竹扎，坐在了凉席旁边，手里是刺绣，晕写着她的一针一世界，画面美好。金家抬起头来看看细雨，又看看坐着的他们几个，陆望合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挂着笑，阿姨大概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一样笑的开心，有些舒心，有些安逸。人总是会在安逸的时候想起一些或许有些忧伤的事情，金家想，如果那个姐姐没离开宅子，她的生活大概也会像现在一样安逸吧，虽然宅子里的大家确实是很温和的生活，但是也确实很舒适。到底没忍住，金家试探着问“伯母，虽然那个姐姐最后没有结婚，可她为什么会走呢？这里不是她的家吗？”陆望侧过身来看金家，虽然觉得突然这么问有些突兀，不过他也确实很好奇，于是便一同看向自己的母亲。陆望的妈妈有些惊奇，有时候小孩子的执拗程度总是有些超出人的想象。不过陆望的母亲向来开朗，倒也耐着性子答了，“人呐，总是希望爱着自己的人看到自己风光明媚的一面，所以就算再苦再难，也总想着在自己家里人面前永远是那个咋咋呼呼的样子。所以大家都在为爱自己的人努力的活着，所以不管是留下来，还是离开，总要选择一个最合适的办法让所有人都开心一点儿。宅子里的人啊，都长了几分傲气，见不得别人看着自己悲伤。那个姐姐想来是想着，人活一世，总不能被一件事情给囚死了，留下来总会觉得大家会担心她一点儿，或许走出去，大概就不会这样了吧。”陆望有些诧异，“可是这不是家里吗？家里的人就算再怎么难，这都算爱吧”，陆望的妈妈看着陆望笑，“有的人活着，就为了那几分傲气，那几分傲气是无论怎么难，都能站得笔挺的支柱，但是那几分傲气，在家人面前，难免像一个针，杵着谁也不好受。这里的人都知道，所以即算再舍不得，也总要尊重那几分傲气。所以啊，今天也算是告诉你们，人这一辈子，再怎么活，也要活出一身傲骨，就算卑贱到尘埃里，这身傲骨可不能丢，要不活着也大抵是个行尸走肉罢了”。陆望像是悟出了些什么，金家倒是有些惶恐，有些道理人总是很早便知道了，但是一旦经由人口说出来，便像千斤担一样，压得喘不过气来。金家定定的看着陆望，陆望躺着继续眯着眼，那边陆望的妈妈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刺绣，倒是也没想这几句话会在少年的心里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不过金家到底性子淡，即算是慌张，也就那么过去了，最多也只是深深埋在心里。

　　转眼之间陆望和金家就迈进了初中的门槛。开学的那天桂花的香味开始飘，金家和陆望分在了一个班。日子无波无澜，金家和陆望的兴趣班还在上，课业也算跟的上，宅子里也一样无波无澜。不过大概是因为金家和陆望的年纪也慢慢大了起来，祖父的酒到没有以前看的那么严了，陆望便开始了自己假期光明正大的贪杯之旅。有时候就一两杯，遇上性质高的时候，便喝一坛，不过祖父大概也是个聪明的，给的大多是果酒或者清酒那一类的，陆望倒是对此没什么怨言，本来也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何况他最喜欢的也是桃花酿，度数没有多高，也算是求个风雅。大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陆望去，陆望自己又是个没谱的主，想着大人们都由着自己去了，自己也便放开了。倒是苦了金家，每每喝多了，虽说不怎么管束，可到底算个面子工程，便都顺理成章的占了金家的卧室。得亏陆望是个酒品不错的人，喝多了也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的躺着，问什么应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倒是给金家省了不少心。不过也不知道陆望那人什么想法，每每贪杯，就都在柳树上喝，喝完一躺，每回都要辛苦金家把他扛到卧室，想来应该也是知道，不管怎么样，金家都不会任自己就那么睡在那儿，索性就腆着脸辛苦金家了，陆望回回都睡的理所当然，大人见他没什么怨言，也就任他们去了。

　　日子就这么走到了金家和陆望升初二的时候。升初二的时候，陆望他们班上来了个新的物理老师，长的一表人才，说话也自成一派，除了有些沉稳，像是走了不少风霜的石子一样，其他倒是挑不出什么差错。到底是半大的小子，难免对新来的人有些好奇，不过老师的性子像石头，陆望他们到底不敢去打成一片。直到那天陆望和金家回家的时候，想着好久没去看看那棵放养的桃树，便拎着水壶去了，于是就那么遇上了他们新的物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