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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松下清风吹我襟,上方钟磬夜沈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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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葡萄是美丽、静止与纯洁的,但它只是水果而已;一旦压榨后,它就变成了一种‘动物’,因为它变成酒以后,就有了动物的生命。”秦迤逦倚着墙半躺在飘窗上,右手上抓着一瓶红酒,Banfi Rosa Regale Sparkling Red,柔软的阳光融化在桃红色的酒液中,是一种宝石般的瑰丽。许是这绚丽的色彩炫了她的眼,秦迤逦觑着狭长的眸子专注地盯着这瓶红酒,像是沉浸在某种情愫之中,片刻后,她习惯性地勾起了笑。
秦迤逦很喜欢这种玫瑰半干红起泡酒,微抿一口便是覆盆子浓郁新鲜的果香,又混合着草莓带着微酸独特的甜味,这合该是一款女孩子所钟情的酒,品尝这样一款酒,就像是走进被人遗忘的玫瑰庄园,给人小小的喜悦也给人淡淡的荒凉。所以当她双手捧着被包装好的酒递给面前英俊的男子时,她也这么想着,嘴角挂着愉快的笑。
但显然男子此时可没有那么关注这瓶倍受原主青睐的红酒,他正皱着眉盯着面前的女子,那双原本就很有吸引力的眼睛在专注的时候更加显得深邃。秦迤逦似乎并没有觉得双方这么互相盯着有什么不妥,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她的笑因为不显疲累而显得真诚。最后,英俊的男子仿佛在一场对决中败下阵来似的,很明显地叹了一口气,又用手指捏了捏眉心,才接过了秦迤逦手中的红酒。当二人视线再次对上时,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极淡的笑,她听见他用一种不同于少年时清朗而现在有些低沉平稳的嗓音对她说:“好久不见了,秦迤逦,老同学,我就不用再客套地喊你‘秦小姐’了吧。”她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再次有些郑重地对上他的眼神,说:“好久不见了,邵铎雍。”
邵铎雍原本是想和秦迤逦再聊一聊的,但无奈他是今天画展的主办人,又是择天现任的掌权人,他刚想说话,就有那几个近期可能会合作的老总找上前来。看着他被包围,秦迤逦笑了笑就走开了。
邵铎雍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几个老狐狸的话,偶尔回应地笑笑,目光却时不时地看向不远处身材纤薄的女人。陆邵匀正叽里呱啦地跟她说些什么,她也只是笑意清浅地听着,有时候她会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里面都藏着欢乐,可她嘴角的弧度自始至终就没有变过。他想秦迤逦果然还是变了的,可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不变才奇怪啊,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看着她今天穿了月灰色的长T裇,上面绣了几朵硕大的紫色铁线莲,体恤长到小腿,她赤脚踩了一双平底的黑色凉鞋,凉鞋的线条简单,简单的线条上镶满了黑色的亮钻。他想她这点还是跟从前一样,她的穿着打扮甚至是谈吐都是那种并不引人注意的,她像是一直很谦逊一样,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她所有的一切都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她朴素得很精致。可从前的她不会像今天一样敢和别人对视那么久,不会一直微笑,不会在与别人的对峙中那样严丝合缝,这样的秦迤逦让他觉得古怪。
“在聊什么呢?”闻声,秦迤逦和陆邵匀都望向了正朝他们走来的男人,男人穿了一身纯黑色的衬衫,骨节漂亮的手托着摇晃着红酒的高脚杯显出一种油画般色彩鲜明的气质。“阿铎哥,你的画展办得不错么,我看有很多大佬想要买你的画呢,不知大哥你肯不肯给小弟开个亲情价啊?”说完,陆邵匀还俏皮地向邵铎雍眨了眨眼,看得邵铎雍有些好笑,他有些懒散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幅画,挑了下眉,有些玩世不恭地嗤笑了一声说:“那些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老东西瞎讲,你怎地也没长眼哈,没看到每幅画的标签上都写了‘Not for Sale’么?”在陆邵匀这个大男孩面前,邵铎雍总会少一些城府,多了一些扮演流氓大哥的自觉。
说着他又觑了旁边的秦迤逦一眼,有些坏心地打趣道:“小秦,怎么人一把我围住,你就自动下线了呢?”秦迤逦没有回他话,自顾自低头看了自己手里浅黄色的香槟一会儿,然后又从近旁的桌子上换了一杯色泽光滑的红酒。这时,她才开口说:“我们刚刚在聊兜兜近来练习弹奏的一首钢琴曲。”看样子,她是不会回答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了。他几十分钟前才刚得知秦迤逦就是那个让陆小少爷在中考时超乎所有人预料发挥的神奇家教,原来她还教钢琴么,他此时心里嘀咕道。“哦?什么曲子呀?我倒是不知小匀这个从小不学好的纨绔还会这么高雅的艺术呢,要我说呢,我原本甚至觉得他连欣赏都不懂得欣赏这门艺术的呢?”邵铎雍说完还特地狠狠地看了陆邵匀一眼,仿佛生怕他不知道自己在贬低他一样。小孩子气的陆邵匀此时被自己毒舌的表哥气得有些面色发红,刚抬起手想指着邵铎雍怼回去,一个“你”字都还没完全蹦出来,就被秦迤逦细瘦的手臂拦着,打断道:“《水边的阿狄丽娜》。”
语毕,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邵铎雍才将方才摸着下巴的手收回来撑在身侧的桌子上,不急不缓地开口:“塞浦路斯的国王皮格马利翁擅长雕刻。他用自己高超的技艺雕刻出一座美丽的少女像,她为雕像取名‘阿狄丽娜’并交付给了少女雕像自己一生燃烧不灭的狂热和全部的痴迷与爱恋,爱神阿芙洛狄忒被这样炽热的爱情所打动,赐予了雕像生命,并让他们结为了夫妻,所以,”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停止摇晃手中的高脚杯了,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脸变得更红了的陆邵匀,似笑非笑地继续说:“小子,你这是准备祸害哪家的姑娘伢子呀?”邵铎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可他没看到此时也有一个人盯着他看,秦迤逦看着他的眼睛亮得可怕。
后来回去的时候,秦迤逦将有些发烫的脸颊靠在微凉的车窗上,她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身上那件黑色西装外套还尚有余温,就像是时光还停留在那个人温热的指腹擦过她胳膊的那个时刻,那时清风吹过松林,一阵阵翠绿的冷香袭来,却无法掩灭他靠近时温热的气息和她难以自抑的心跳。可那多年以来几乎将她燃烧成灰烬也未曾熄灭的心火在那一刻似乎不再发出气泡吵闹的破裂声,她脑海里只剩下那一句“松下清风吹我襟,上方钟磬夜沈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