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大人不信邪》江芰荷

5、俗谓裙带

　　俗语有云，病来如山倒，汪识自打这鼠仙托梦一事后便再也没爬起来床。

　　随之食欲下降、精神萎靡，终日浑浑噩噩，眼下一层青黑笼罩，原本黑白分明的瞳仁也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血丝交错。

　　整个人宛若桌边那只摇摇欲坠的茶盏，轻轻一碰，就会掉落在地摔得个四分五裂。

　　太医院的御医来了一轮又一轮，得出的结论却都是汪识体内并无病症。

　　只能先给他开几张益气镇惊、安神定志的方子做调剂，而得知太医开出药方内容的汪识气急开口直骂娘。

　　百般无奈之下有人请来济世堂的坐堂医裴峥问诊，京城内传闻他医术精湛，现如今只瞧瞧他能有什么法子医好汪识。

　　可惜天不随人愿，裴峥也别无他法。

　　只是裴峥另辟蹊径发现了其他的疑点，对着那供桌上的观音坐像研究起来：“汪督公，你的这尊观音座像鼻尖点金，目露寸光，莫不是……半截观音？”

　　听得裴峥提及半截观音，汪识这才勉强撑起身子皱眉问道：“怎么，裴大夫也信奉这些东西？”

　　“是家母每日烧香拜佛，在下也耳濡目染有些了解，相传百来年前此像原身乃是观世音菩萨座下的一只金鼻白毛鼠，因每日听经文食香火修成了人形，而后意外打碎了东海龙王的夜明琉璃盏被下贬凡间渡劫，她虽自封半截观音却实为妖孽，供奉此像也只会招惹祸事，督公此次的无妄之灾怕不是就因为这坐像的缘故……”

　　汪识听得入神，而后见裴峥略显为难的顿了顿，汪识连忙给身旁的小厮一个眼神。

　　那小厮立马心领神会，故作焦急道：“那，那裴大夫可有什么方法化解？”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依在下来看，还需由督公将座像亲自送还到寺庙，物归原主才是。”

　　裴峥走后，汪识立刻招呼上来那小厮询问：“小四，那日徐舟曲托人送坐像来时，可有说明这坐像从何而来？”

　　名唤小四的小厮微微颔首，仔细回忆起当日徐府那人的话来：“属下记得那人说这佛像是从城东大慈恩寺请来的，由寺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子有法师亲自开光。”

　　次日城东，大慈恩寺。

　　汪识强打起精神带着一行人赶到城东时已是晌午，整个寺院的僧人都在五观堂用斋，而佛门乃是清净之地，即便汪识这种有权有势的宦臣也不得不认命在旁等候。

　　直到用饭的僧人次第离开斋堂，汪识这才上前叫住一位面善的和尚：“这位小师父，你可知这寺中的子有法师身在何处？”

　　小和尚微怔，挠了挠光溜溜的脑壳儿似是努力回忆道：“子有法师？我们寺庙中只有一个棋忍法师，可从未听说过什么子有法师呀。”

　　“可几日前，我确有一位友人曾在寺内请回一尊半截观音坐像，还是由子有法师亲自开了光的。”

　　小和尚听得汪识的话连连摇头，赶忙正色认真回道：“这位施主可不能乱说，暂且不提这位子有法师的真假，就单说您口中的那尊坐像，她亦正亦邪也并未成佛，我们慈恩寺是断然不可能有过的。”

　　此时的汪识才猛然发觉，子有，子有，子虚乌有。

　　这高僧是假的，那佛像也是个西贝货，徐舟曲这厮怕不是存心不让自己好过！

　　从城东碰了一鼻子灰回到自己府上，汪识这才绕过屏风，便瞧见那软榻之上侧躺着一小团纤细秀气的身形。

　　对方大半身子被包裹在锦被之中，汪识看不清她的相貌，眉头轻蹙几步上前，一把掀开那碍眼的锦被，汪识正对上一双因为惊慌失措堪堪回神的眸子——

　　“怎么是你？！”汪识怒目圆睁，声调也忍不住下意识抬高了些。

　　因为赫然出现在自己床榻上悠悠躺着的，竟是那日在拱辰街上以石子充银子的女贼人！

　　“督公，您有事吗？需不需要属下……”

　　门外传来小四低低的询问声，似是听到了里屋的动静有些担心。

　　“别进来！你就在门外好好守着。”

　　汪识侧身疾言回了门外的小四一句，继而又匆匆拽下屏风上半挂着的一件浅色外袍攥在手心，面露嫌恶的递到畏畏缩缩的姜觅身前。

　　是因此时的姜觅身上只有一件半透的中衣蔽体，下身被掉落在腰间的锦被勉强遮掩着。

　　距离陡然近了一些，汪识瞬间被姜觅身后缎被下鼓鼓囊囊的一团吸引了注意。

　　可惜下一秒姜觅已是匆忙拽走了他手中递来的外袍，等汪识再缓过神来，姜觅已是穿戴整齐的站在他面前了。

　　“说吧，怎么偷偷溜进来的。”

　　汪识虽面色阴冷，但目光触及身前低眉顺眼的小女子，心中却意外激荡起几分逗趣的意味来。

　　因着汪识大多时候只有晚上才会归府，寻常白日里姜觅都会从坐像里悄悄溜出来，跑到汪识又宽又大的软塌上稍作休息。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汪识归府的时间提前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刚刚还差点被对方看穿自己身后那六条要命的老鼠尾巴。

　　这厢听得了汪识的问话，姜觅不由得心惊胆跳，后膝一软，连忙故作诚心的俯身跪了下来：“我不是偷溜进来的，还请督公明鉴！”

　　汪识凤眸微眯：“哦？”

　　“我，我是被东缉事厂的徐舟曲徐大人送进来的！”

　　姜觅没撒谎，她的的确确是被徐舟曲送进的汪府院门。

　　而她背后使用了什么手段，又是以什么形态进来的，那就都得另当别论了。

　　如若不是怕被凡人识破真身后会增加贬凡的年限，她姜觅才不会轻易给一个太监低头认错，且还是个曾经点火烧了她家的死太监！姜觅暗暗咬牙。

　　汪识起先是微怔，而后又突然“咯咯”的笑出声来：“这也倒像是徐舟曲能做出来的事，他后院美人云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便想着送个女人来给我告罪，只是徐舟曲这老狐狸可能都不曾想过，他竟然也会送错了人，将你这个还未缉拿归案女贼人送到了我汪识的府上。”

　　“那，那汪督公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去衙门……”姜觅努力软和下声音，强装着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可不想被扭送到衙门里去，那里是妥妥的恶鬼聚集地，且个个都是浑身血污脏兮兮的死相，姜觅最是受不了那个味道。

　　“那……你觉得呢？”而汪识此时也学着姜觅的语气，笑的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