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赋（男多女少）》华瑾华

3、尽馀年

　　春雪馀寒，沈练披着越陌新做的衣衫，坐在窗边，茫然地出神。
　　她出谷时，除了一身衣衫、一块玉牌，还有青骓，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娘亲在钱庄里存了钱，并且还不少。但她现在不能出谷，买衣服也要到县城里去，实在遥远，所以越陌只得翻出了家里的陈年老布，给她暂时做了身衣服。
　　他好像没什么不会的，真神奇。
　　“你怎么开着窗呢？会着凉的。”越陌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明明是个年轻小伙，却唠叨得不行。
　　沈练无奈地转身，顺便将窗关上，乖乖坐好，“今天吃什么？”
　　“冬笋炖鸡，白菜炒腊肉，味道很不错哟。”越陌把菜摆好，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莫不是把家当都给我吃了？”沈练嘴角微勾，开玩笑地道。
　　她这一笑，似冬雪初融，桃花初绽，倒把越陌给看呆了。心中暗暗唾了一口自己，越陌笑着道，“哈哈，那倒不至于，我还怕招呼不周呢。”
　　说着起身盛了一碗汤，放到沈练手边，“还烫，先放一会儿。”
　　沈练刚瞎不久，还没习惯看不见的日子，她本不愿让越陌喂她，但接连摔了七八个碗后，家中没碗的越陌终究强硬地接下了喂饭的活。
　　他是个十分有分寸感的人，沈练本以为被一个陌生男人喂饭是很羞耻的事情，但他做了之后，她竟未觉得不舒服或是反感。
　　“鸡肉我把骨头都去了，可以放心吃。”越陌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舀起一块鸡肉，送到她嘴边。
　　果然又鲜又嫩，好吃得她眉眼舒张。
　　越陌见她喜欢，又挑了一块笋，“这个也很甜，尝尝。”
　　沈练就着他的手吃完了那片笋，清甜的笋香突然让她想到了眼前之人。
　　沈练忽然很好奇，他这样温润的人，会长得什么样呢？一定是温柔如风，朗润如月，长得很舒服。再过几天，治好眼睛，大概就能看见了。
　　可命运作弄，他救了她，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却不是他，再次相见，亦是兰因絮果，变局难料。
　　越陌伺候着她吃完了，才坐在一旁默默地开始吃。沈练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你……以后一起吃吧，我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
　　“没事，毕竟你是病人，大夫照顾病人是理所应当。”
　　“我……我会报答你的。”沈练黑如夜星的眸子虽然没有聚焦，却坚定得如同幽深的星空，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好。”越陌看着她，浅浅一笑。

　　吃完饭，越陌又开始忙着准备熏眼的药包。
　　沈练坐在一旁帮他拣药。
　　越陌做事时十分专心，沈练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两人也便安静地一起拣完了药材。
　　“越大夫，”沈练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了，“你对蛊，熟悉吗？”
　　“蛊？什么蛊？”学医未必知蛊。但在遇见沈练之前，决定学医之前，越陌碰巧是个小道士。跟着越南栀学了十年道术。
　　“不知道，但中蛊之人背后会有一株孔雀昙，昙花的叶子会随着蛊毒的蔓延而不停地生长，如同活的一样。花开的时候，……”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越陌也能猜个大概。
　　“是昙华蛊。”越陌道，“南阳密林里的阿兰人制作的蛊毒，其实一开始是用来追踪猎物。南阳密林里有一种昙花叫做孔雀昙，十年才开一次花，花香清雅惑人，沾在人身上月余不散，所以阿兰人便专门以此养蛊，通过香味来追踪人。”
　　“所以，它其实只是追踪蛊。不会置人于死地。为了多次利用，昙花蛊寿命极长，甚至能达到二十年。”
　　“你说的那种情况，只可能是——”越陌顿了一顿，心疼地看着她，“下蛊之人故意杀死了母蛊，故意逼中蛊之人出来。杀死母蛊后，中蛊之人并不会马上死去，只会昏迷，只要在一个月内找到下蛊之人，取出子蛊就会安然无事。”
　　“原来，是这样。”下蛊之人是为了逼娘亲出去，那娘亲宁愿死也不愿出去，是为什么？
　　沈练心神已经涣散了，她想不明白，娘为何不肯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也是好的呀……起码，她不会是一个人，她还有爹有娘。
　　两行情泪滑落脸颊，沈练抱着身子慢慢蹲下，“她为什么不愿意活下去，不管是什么条件，什么要求，活下去总是好的呀……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世上？”
　　越陌隐约知道了些什么，走上前轻轻抱住她，沈练没有拒绝，揪着他的衣衫泣涕如雨。
　　“她有她的选择，她不愿受制于人，也许是因为她要守护的东西比生命更重要。”越陌替她擦去泪水，轻声安慰。
　　沈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流泪。
　　“别哭啦，再哭下去眼睛可怎么办呀？他们肯定也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不，我要报仇！”沈练摇头，攥紧了越陌的衣衫，淡漠的眼睛燃起了熊熊火焰，“我要把那个人纠出来，我要他生不如死！”
　　“要报仇，也先养好眼睛是不是？”越陌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
　　“我要报仇……”沈练喃喃地道，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已经一个月了，下蛊的人，下蛊的人知道娘亲没有回去，必然会派人四处去寻。她只要报出娘亲的名讳，他们肯定会找上来。
　　沈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打定了主意，决心等眼睛好就离开这里。
　　越陌如此聪明，怎会不知她的想法？他隐瞒了她的是，阿兰人在二十年前就被大魏给灭了，最后的昙华蛊落入了大魏皇室之手。
　　她的仇人，或许是皇室。
　　一个女子，怎么斗得过皇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