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长相忆 ...
-
十五岁,师父应故人之邀,前往青阳山。越陌被打发到山下买酒,那时正值仲春,山色颇美,他特地走了小路。
偶然间,竟发现了人的痕迹和狼群的印迹。
他沿着微末的气息和印迹寻到谷底,发现一个男孩倒在溪水中,狼群正好奇地靠近试探。
他不知女孩是生是死,于是扔了一块石头企图吓走狼群。
狼群没被吓走,反倒调转了头,向他走过来。
越陌想跑,又想起不知生死的女孩,于是快速爬上树,准备观望观望情况,就见那女孩湿淋淋地从水里爬了起来,跟在狼群身后,向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喂,小兄弟,有狼,快跑呀!”越陌急得大叫。
那男孩嫣然一笑,笑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跑啥,我可不怕。”
狼群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转身子,龇牙咧嘴地扑向了她。
有几只狼没跟着跑,仿佛认定了他们是一伙的,拼命地摇他所在的树。
越陌不得已跳到了另一棵树上,抬眼看见男孩已经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和狼群对峙起来。
他的身形十分灵敏,雪亮冰冷的剑在划伤了许多只不断上前攻击的狼,狼群后退了几步。
“嗷呜呜呜呜……”林深处传来一声狼嚎,后退的狼群仿佛一下有了底气,停住脚步,调转身子,眼泛凶光,“呜呜”地贴地磨爪。
一只威武霸气的公狼迈着沉稳优雅的步伐慢慢走了出来,身姿健美,皮毛美丽,眼神却带着杀气。
——这是狼王!
越陌刚想喊,男孩却朝着狼王的方向走了几步。
“白团子!”他喊了一声,狼王的身后竟跑出了一只雪白的大狗,朝着她摇尾巴跑来。
刚跑到半途,就被身后的狼王按趴下了。
白狗和灰狼打了起来,白狗咬得凶狠,灰狼却似乎没有下死手。
越陌才发现白狗的肚子鼓鼓的,好像是怀孕了。
“白团子,你怀孕了?”男孩是面色微沉,白狗向她摇着尾巴,却没有过来。
狼王立刻翻起身来,龇牙咧嘴,低吼起来,狼群上来将白团子围住了。
一场大战似乎不可避免。
一个小男孩怎么可能敌得过一群狼,越陌不忍看他送死,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树,扔了一颗硝石烟火弹,然后快速将男孩带到了溪边的石头后。
两个活人瞬间在眼前消失,狼群中一阵惶恐,却很快在狼王的指挥下,靠着气味找到了两人藏身的巨石。
“别出声!”越陌一边死死捂着男孩的嘴,生怕他再做什么惊人之举,一边拿出了一小包草灰,撒在两人周围。
有两只狼已经到了他们头顶,使劲耸动鼻子嗅着,却还是离开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狼群都离开了。
“你做了什么?”越陌刚松了口气,便见一双黑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
“□□而已。”越陌答道。
男孩看着他手间的粉末,神色好奇,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一言不发地躲在石下,流水淙淙,春天的溪水还带着些寒意,越陌膝盖钻心的痛,一时晕眩,向后倒去。
男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怎么了?你受伤了?”
越陌虚弱的摇摇头,“风湿而已,不妨碍。”
男孩看了看他,又伸头向上看了看,确认狼群已经离开,这才半搂着越陌上了岸。
离开冰凉的溪水,越陌眯眼,感受着温暖的阳光,余光忽然瞥见一只老狼正匍匐着靠近,刚要呼喊,那狼便发现了他,飞扑过来,越陌急忙将男孩拉到身后,自己却被扑咬着倒在溪水中。
这是头孱弱的老狼,脸上尽是疤痕,但它尖锐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已经将他的衣服抓破了,血痕累累。再深一点,可能他的肚子就要被掏穿了。
一人一狼贴得很近,越陌力气渐渐衰竭,几乎就要认命地死在一只老狼的手中。
“噗嗤!”利剑刺穿了它身上的狼,剑尖离他的心口也就一寸。
男孩眼神坚毅,身子却止不住颤抖,“你还好吗?”
“没事。”越陌想笑着说这句话,低头却发现肚子被狼爪抓破了一个大口。
幸好没被掏穿。
昏倒之前越陌安慰自己道。,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山洞,洞外下着雨,洞顶滴着水。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坐在火旁捣着草药,年纪看着挺小,容貌却已初见艳丽。越陌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山精或是什么妖魅仙女了。
“你醒了?”女孩见他醒了,看了一眼,没动,继续捣药,越陌听着这声音才反应过来她是那个“男孩子”。
“你是女子?”越陌还是不敢相信,女子怎会在这样的深山中。
“是。”女孩也未遮掩,落落大方地看着他,“我叫沈练,谢谢你救了我。”
天上下着大雨,他没办法挪动,两人也就在深山里呆了三天。
他也才发现,这女孩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她给他敷药,教他识草药,给他打猎做吃的,一点也不像女子。他没见过其他女子,但听说女子都是娇生惯养的,没有女子能做她做的那些事。
她喜欢看雨,坐在洞口就能看一天;她不爱说话,三天与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她很孤独,仿佛没人能走进她的心里。
终于,雨停的那个月夜,师父找到了他,而她未曾告便消失在了莽森森的丛林里。
他说服了师父留在随县,也开始了学医之路。采药、炼药、看病,他学医很晚,然而过人的天资和后天的努力,竟也取得了不小成就。
“可此后五年,我行医去遍了整个随县,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子。直到昨天,我在山顶,又看到了你。”
“你心悦我?”沈练听完,沉默良久,开口却惊得越陌摔了药碗。
“你……”越陌心如捣鼓,耳尖蹿红,满腹心意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谢你救了我,但我不会以身相许的。”沈练面色不变,沉声道,“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刚好扯平。”
“……”越陌无语凝噎,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气闷地回,“我没想要你以身相许。”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救了我。”沈练深深鞠了一躬,神色诚恳认真。
“药喝完了,该吃饭了。”越陌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许久没有进食,再次吃到食物时,沈练并未感到快乐,反是难以忍受的恶心。可她既不愿在越陌面前表露出来,也努力想要保重身体,终是吃了两碗白粥才止。
重新躺回床上时,迷雾般的命运重新笼罩了她,未来在何方?她该去哪儿?做什么?如何活下去?
沈练握紧腰间的沉渊,父母惨死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娘亲那样温雅庄重的人,痛得满地打滚,妖异的青色花朵从脚尖开到额顶,一寸寸燃尽了她的生命。爹爹一块玉牌塞进她手里,说,“走,永远不要回来!不要去花都。”
她被推出门外,那个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小谷轰然崩塌。
爹爹不敢让她看见他和娘亲的死相,竟不惜把整个山谷炸毁。
娘亲说,不要仇恨,不要去试图寻找什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只要活下去,活得好就罢了。
不,她如何能不仇恨?那个人,毁了她的一切,毁了她最爱的人,她不可能不仇恨。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