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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雾谷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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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谷顶上的红梅开了,伴着初雪纷纷扬扬地落在谷底,盖满了新坟。
最后一滴泪落入泥土之时,鲜血也随之流下。
世界只剩一片血红。鲜红的梅,如同鲜红的血。
头晕目眩,脑子里轰鸣阵阵,沈练勉力想要支撑起自己,却是力不从心。
心中的悲痛让她恨不得自刎去见父母,但娘亲的叮嘱和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勉力支撑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不能……不能死在这儿……要活下去……活下去……”
她磕倒在石头上,血流不止,却也清醒了几分,双指含在口中,吹响了唤来青骓的口哨。
一匹花色斑杂的高头大马从山上欢快地跑了下来,沈练想像往常一样跃马而上,却软得扑倒在地。
“趴……青骓,趴下……”
青骓看了她一眼,乖巧地趴下,低头蹭了蹭她。
“走……” 沈练艰难地挪上马背,死死抓着马鬃,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没来得及把自己完全固定住,便晕了过去。
青骓没有立刻就走,焦躁地原地踏步,低低地嘶鸣着。
良久之后,许是明白身上的人醒不来了,才撒开蹄子,往山外奔去。
山外的雪已经化了,青黑的土地已被柔软的青草覆盖了。
飘扬的玄色衣衫转过了山头,望着山下叮咚作响的溪流,低低地叹息,“五年了……”
刚要转身,一只高头大马却从山谷深处缓缓走出,马背上,有一个人!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越陌奔下山坡,接住了那个即将滚落溪水的人。
沈练睁开了眼,入目却是一片黑暗。她疑心这是地狱,哭着喊了句,“娘亲?爹爹?”
没人回答她,沉稳轻盈的脚步声却渐渐走近。
——“吱呀”,门开了。
春寒料峭,苦涩的药味随着寒风飘进来,沈练悚然一惊,忽然明白是有人救了她。
“姑娘,你醒了?”清润如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个男子。沈练顺着声音回头,却也只是一片黑暗。她下意识去摸眼睛,没有任何遮挡。她的目力极好,夜中视物也非难事,可现在,她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了。
心中一慌,她去摸了摸自己的脉搏,脉象沉细迟涩,
“惊厥高热,暂时性失明。”男子端着药碗走近,却没有再靠近,在桌边将药放了下来。
“你是谁?”沈练扶着床框站起来,警觉地问。
“越陌,越陌度阡,枉用相存的越陌。我是一名大夫。”名叫越陌的男子答道。
沈练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他那春风拂面般的笑意,是个像爹爹一样温柔的人吧?
“你救了我?”
“是也不是,主要还是你自己求生意识强,不然我也遇不到你,更救不了你。”
沈练的警惕渐渐散去,感激地拱了拱手,“救命之恩,涌泉难报。”
“你不担心自己的眼睛?”越陌见她似乎对失明的事没有太多反应,有些好奇地问。
“大夫您也说了,是暂时性的,所以没什么好担心。”沈练摇摇头。
知道她看不见,越陌更加大胆而放肆地打量着她,她忘了他。那个坚毅果敢的少女,终究蜕变为了清丽绝伦的幽谷美人,唯一不变的,是这颗冷硬坚强的心。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又有怎样的过往?越陌不敢问,也不能问。
“姑娘,药凉了,快喝吧。”越陌将药端起,递到她的手中。
“谢谢。”沈练礼貌地点头,接过药碗,一仰而尽。
那么苦的药,眉头竟然都没眨一下。
越陌莫名心疼,接过药碗,递上一枚杏脯蜜饯。“尝一个?解苦的。”
沈练仰头看了看他,空濛的眼神意外的哀伤,指尖轻轻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甜得发腻。与娘亲做的是完全不同的味道,但却仍让她忍不住要哭出来。
“不好吃吗?”见她眉头紧皱,越陌连忙问。
“没有,很好吃。”沈练摇摇头,淡淡地道。
越陌知道她在撒谎,心中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说什么。
“越……大夫,这是哪里?”沈练想到谷外那对女子而言并不友好的世界,心中抵触又恐惧。
“我在山上炼药的药庐,除了我,几乎不会有人来。”越陌看出了她的担心,温声解释道。
“你不好奇?”沈练撑着身子站起来,神色冷漠,带着莫名的压迫感。“我一个女子,为何会在野外?”
越陌没有说话,反是走到她身边,递上一把匕首,“这个,你还记得吗?”
沈练手指触摸着冰凉的剑鞘,游走过那熟悉的花纹,是她常喜欢雕的云纹没错,利刃出鞘,闪着寒芒的比首上,刻了她的字,“文白”。
她是她十岁时,铸的第一把匕首,可后来,却再也找不到了。这把剑如何丢失,她没有任何记忆。“越陌”这个人,这个名字,在记忆里更无一丝踪迹。
“我在山里,找了你五年。”越陌落寞地道,“五年前,你在溪水边救了我;五年后,我在溪边捡回了你。不知道是不是缘分。”
五年前?沈练拼命回忆,可脑子里竟没有任何记忆,她的记忆完整无缺,从小到大,没有断层,但她以她的记忆力,她不可能忘记她遇见过的人,尤其是,男人。
她很少与山外的男人接触,更别说亲自救过的人。
“不可能。我不记得你。”沈练坚定地摇头。
“可我记得,你亲自告诉我,你叫沈练。”
“嗯?”沈练这下真的迷惑了,她的记忆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