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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车祸(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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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穿着医生白袍的人推开手术室的房门,Junny急忙迎了上去。
“康叔,她怎么样?很严重?能治吗?刚才的手术成功吗?”他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那两道正缓缓地自动关合的门,说话的声音阴郁沉闷,忧心直白地写在脸上,就好像手术室里躺着的是他最重要的人。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康守成一边解下口罩一边说叹气摇头。
“康叔,不过什么,你一次说完。”Junny用手耙了耙已经很零乱的头发,这个动作从手术室灯亮起到手术室灯灭几乎每3分钟一次。
“你女朋友?”康守成把Junny的焦虑看进了眼里,从没有见过这小子这么在乎过谁。
“不是!是我开车撞的她。”Junny再一次懊恼地耙了耙头发,烦躁地咬咬唇。
“那你这次可就有点麻烦了,她左膝盖受到的撞力太大,粉碎性骨折,碎骨头直接扎进旁边的血管造成大面积的出血,其他的都是擦伤不碍事。”不是女朋友吗?是他太累眼花了吗?为什么他看到Junny的眼里写满了心疼和痛苦呢。
“这么严重!”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崩出来的,Junny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都暴出青筋了。
“刚才的手术还算成功的,不过还是会留下后遗症,毕竟她伤的太重。”
康守成在心里提醒自己,回去要更加严厉地告诫女儿,不能在陷进去了,Junny不会爱她的。他一直都在劝妮妮换个人来爱,和Junny在一起不见得会幸福,他这个人太冷漠,甚至冷血。可是女儿却说她就是爱他这种酷酷的性格。如果妮妮看到Junny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可以死心了,他不是谁都不在乎,只是他在乎的那个人不是妮妮而已。
“什么样的后遗症?”Junny的双手紧紧地抓上了康守成的双肩。
“她得经历漫长的复健才能再站起来,就算复健成功了她能走了,以后她的左脚走路也会微跛。”康守成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上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
“微跛?真的没有办法可以完全治好吗?”Junny有些无法置信,那个两个月前看到的甜美天使就这样变成了瘸子,而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现在应该已经转到病房去了,你去看看她吧。”康守成揉着被擒痛的肩臂越过他走了。
“对了,她的血性是少有的HR阴,医院血库最后的几滴血也都输进她的身体里了,你想想办法去弄点血回来,她太虚弱了,还要继续输血。”走出几步的康守成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Junny交待道,他知道Junny会有办法解决这个看似“大问题”的小问题。
HR阴血型,很少见的血型。
“是我,通知下去我要找HR阴性血……”Junny握电话的手传来轻微的颤抖,他知道自己很紧张,从血泊中把她抱起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没有停止过颤抖,甚至就连握方向盘的手都不知觉地僵硬。
懒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洒在背靠着窗台的Junny身上,他的影子印在了病床上那张苍白没有半点生命力的脸上,就像他看着她的目光一样未曾离开过半秒。
对于这起车祸,Junny知道自己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可是那又如何,单单就他每年交给美国政府的税款就可以盖一个白宫了,所谓的刑事责任顶多是罚罚钱罢了,把后续的事交给秘书来处理就好了,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对她置之不理。
无法否认,对眼前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女人他投注了过多关注,甚至他有很深的自责感,如果他不飙车,也许她就不会出车祸,她就会没事,她就不会瘸。
圣诞那天和她短暂的接触后,他开始觉得做什么都不对劲,在路上他会下意识的寻找相似的身影,可是在发现不是她后,他的心头有沉沉的失望感。
后来他查过所有当天受邀人的名单,甚至饭店服务人员的名单。名字对照片,花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查出她的身份。他怀疑那不过是一场幻觉,可是他又能真实地感觉到她的甜美笑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渴望见到她,渴望拥抱着她,可是却无能为力,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股强烈的遗憾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烈。他甚至开始在办公时恍神,只是因为想到她那张脂粉未施的脸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他一直都热爱他的工作,他一直都能从工作中得到满足感,成就感。可是现在他感兴趣的工作再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他总是提着笔陷入恍惚状态。
不止是工作,他的生活也开始不正常了,他总是在梦里看到她。梦中,她只是笑着看着自己,不言不语。他一步步靠近,她却一步步后退,他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是就在他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间,她消失在一片黑暗中。然后他就只能醒过来,因为梦里少了伊人。
无处宣泄的情绪只能让他在凌晨梦醒时分猛踩油门。
结果,证明了他不是在做梦,她真实地存在着。可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他要的,起码他不希望她就这样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白晃晃的病床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一切也都是那么的突然。
已经三天了,为什么她还没有醒,康叔说,她是自己不想醒过来,也许她是自己想寻死才会冲出马路给他撞的。而他在警界的朋友也没有找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她就像一个黑户,民政局档案室里没有一个和她吻合的身份,她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在她躺在医院的三天里也没有任何人到警局报相关的人口失踪。Junny在考虑是不是让阿俊去调查她谜一样的身份。
Junny一步步走近病床,他的影子也一寸寸地覆盖在了她的身上,他缓缓地弯下腰,他的脸一寸寸地贴进她的脸,细细地端详那张苍白的脸。细腻而光滑的皮肤,找不到任何瑕疵,弯弯的细眉,高挺的鼻子,饱满却没有任何血色的唇,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是不是依如记忆中所见的那样充满了灵性,浓黑的眼眸写满了极热极冷的矛盾。
他忘不了,她昏迷的最后一刻显露出的眼神看似释然,然却带着不甘心的决绝。
是的!是一种决绝的眼神,仿佛看透世间万物,无所眷恋的,无所期盼的决绝。
她到底是什么人?在美国没亲人吗?为什么失踪三天了都没有人报警找她?
她真的是自己刻意要寻死吗?是这样吗?那天夜里他确实是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她含着释然的微笑,却又是那样的绝望。是什么样的生活经历才会有这双洞察世界却哀伤的眼睛。
Junny的手情不自禁地攀上了她的脸,拂过了她的脸颊她的眉她的鼻,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来回轻抚着她的唇。
“你还想睡多久?是不是该醒过来了?”Junny在心里呼唤着沉睡中的天使。
“Junny,我听爸爸说你……”直接推开房门的康妮妮看到Junny时吓了一跳,出口的话就那样噎在喉里。
一向注重形象的Junny头发零乱,刘海随意地盖过半边眼睛,两腮上的青渣如杂草丛生,白衬衫也是皱皱的。虽然看上去有点狼狈,却不唐突,反而添了一份忧郁颓废的雅痞样,要是走到大街上也一样迷倒一片女人。
如果是在平时康妮妮的两眼也一定会为之一亮,插着手欣赏这一美景,可是现在她不但无心欣赏反倒是很担心,因为她知道Junny只有在面对他最喜欢的工作时,才废寝忘食,才会无暇顾及形象。而距离他上一次这个样子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Junny创业的初期,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做策划,跑业务,编程序……什么都亲历亲为,一天睡不到3个小时,那个时候康妮妮在公司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三天没睡的他就是这个样子。也许是一见钟情吧,她留在了Junny的身边,做他的贴身秘书,就这样一做就是四年。
这四年Junny的身边不是没有其他女人,他对送上门的女人从来都不会拒绝,可是来来回回换了又换,却没有一个能够困住他的心。妮妮曾也向表露过心迹,Junny用他惯有的冷漠对说她,她不是那些女人!
这句话让妮妮相信她的存在对Junny是特别,只要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他迟早都会注意到她,爱上她的。更何况双方家庭是世交,门当户对。她一直都相信Junny始终是她的。
现在妮妮不敢肯定了,她在Junny一贯冷漠疏离的表情外看到了罕见的温柔,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病床上那个女人的唇,就像是呵护着心爱的宝贝一样。这些都让妮妮极度的不安和浓烈泛着酸苦的嫉妒。
Junny收敛起了那一丝柔情,抬头对上妮妮时眉头皱了一下,他不喜欢这样的突然打扰,声音里有明显的不悦,“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去夏威夷度假吗?”他记得康妮妮请了一个月的假去夏威夷度假了。
对了!就是这样子,刚刚一定是幻觉!妮妮如是安慰着自己。
“Junny,我听爸爸说你发生了车祸,吓死我了,我立即买了机票赶回来。你哪里受伤?”妮妮带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冲了上来,在Junny的身上左瞧瞧右看看。
“我没有受伤。”不着痕迹地隔开了妮妮攀上来的双手,Junny向后退了一步,可是眼睛却一直没有从那张苍白的脸上移开。
“就是她?自己想死还要多找个人来拖累一下。”妮妮一脸鄙视地瞪了瞪眼前的女人,义愤填膺地指责眼前这个可能会对她造成莫大威胁的人。
对于这个一动不动的女人,妮妮自动自发地萌生了强烈的敌意。
“不!是我开太快才会撞到她的。”会是自杀吗?他刚刚不也在怀疑这个可能性,可是听到妮妮如此不堪地评价她,Junny感觉很刺耳,他下意识地替她辩解。
他皱了皱眉头,原本冷漠的脸也更加肃穆。Junny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如此偏袒维护一个算是陌生的女人,其实他大可叫人送点钱过来就可以啦,可是他就是没办法放着她不管。
“你就是太善良了,我爸爸说她是避世才会一直不愿意醒,我爸还说……”听到他对那个女人的维护,妮妮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刻薄。
Junny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做什么事情并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他的口气显得不耐烦了,“够了,我有分寸,你先回去吧。”
做了这么多年Junny的秘书自然看出他的不悦,她该识相地闭上嘴巴退出去,可是她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她心里的警报器前所未有地鸣响个不停。女人的第六感一向是最灵敏的,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不行!不管什么原因一定要把他们隔开,免得夜长梦多。
“不如联系个社工来照顾她。”她以专业秘书的口吻建议。
“不用!我亲自照顾。”口气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这个主意两天前他就考虑过了,有一堆的工作等着他,他总不能因为她不愿意醒来就这么一直耗在医院吧。可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她像一个无生命的布娃娃一样被撞飞,倒地,血流成河,还有就是她那最后绝美的笑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没看到她醒过来,他根本就无法放心。
妮妮顿时僵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那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我自己会安排,这不是你该操心的。”Junny已经不想在继续说点什么了,他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意思很明显。
妮妮无法再说些什么,只能哀怨地看了Junny一眼,然后走出病房。可是她不会就这样子死心的,她跟在他身边已经四年了,她怎么会甘心永远只是做他的秘书。
阖上门,他再度走回病床边,伸出一只脚将一旁的椅子勾过来坐下,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不,是女孩,她看起来好像不满20岁,褪去初次见面时的漠然,现在的她像个无助的娃娃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像着了魔似地执起她的右手,将它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来回摩擦着,用他低哑的声音对她说,“小女孩,你睡了很久了,该醒醒了,不要让我等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