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于告别之际》黄桃姚姚

9、池底

　　圣女池居然是个天池，坐落在山顶上。而且，据说是出于对圣女的尊重，来往圣女池只能靠自己的腿一点点爬山上去，不能用任何术法。好在这几个人平常都没有疏于锻炼，累是累了点，还是勉强能跟上大祭司的步伐。

　　魏然看了下日头，估摸着大概已经爬了两个小时的山了，顿时很后悔提出要看圣女池。她从小就缺乏这样的信仰感，理解不了以大祭司为代表的补天谷众人关于“尊重圣女”的规定，只觉得累而已。

　　“到了。”在魏然第N次后悔来爬山之后，大祭司停下脚步，对前面的道路行了一礼，用的是补天谷祭祀时祈天的手势，两手交叉环抱胸前，虔诚地低头弯腰90度。、

　　穿越来的人没有这些礼仪，但本着入乡随俗的心态，有样学样，也模仿着大祭司的动作行礼。

　　可能是因为爬了太久的山，眼看着到了，大祭司的声音都犹如天籁神音，学着他的样子行礼的时候，还颇有几分虔诚信徒的感觉。

　　山林到这里已是边沿，绕过最后几棵树，壮观的天池景色跃然眼底。

　　“好漂亮啊！”于霜霜由衷感慨。

　　其他人也是被这样的美景惊艳到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在这南蛮荒郊野山之上，会有这么一块仙境似的灵地。

　　天池如镜，平静无波，泠泠然神圣不可侵犯。清洌的湖面倒映蓝天绿树，既有高高在上的飘渺静谧，又包容森罗万象，润世人世物于无声。魏然突然有一种感觉，古有神话，比如盘古开天辟地而后身化万物，如果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传说，圣女陨落化身后，是不是就是这样一池镜水的模样？

　　自然不会有人解答她的疑问，所以魏然压根也没问出来。只听到大祭司素来平淡的语气起了波澜，似乎是自豪，又在礼貌地克制，他说：“这儿便是圣女池，补天谷禁地，圣女诞生之境。”

　　圣女池本来就是补天谷人自豪的灵地，而且在外来人面前……不知道蜻蛉谷是否能与圣女池比拟，但是光看这几个蜻蛉谷弟子被自家圣地惊艳到的样子，大祭司就觉得挺长脸的。

　　被美景震慑到的几人半天回不过神来，但是进了人家禁地就把主人家晾在一边也不太好，敷衍着嗯嗯啊啊回复了几句，就是眼睛始终舍不得从圣女天池上移开。然而这次大祭司并没有责怪他们的失礼，反而露出了老父亲般慈爱的微笑。

　　圣女池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眼望过去可以看全，但也差不多有两个足球场的范围了。张子瑜看了半天，逐渐从美景中找回神智，想起了正事，但是有意识地反复找了几圈，也没从这片平静的天池中找到任何跟“圣女复活”相关的线索。正打算问问魏然有没有什么发现，突然想起大祭司在场——之前发现莫晴和于霜霜是蜻蛉谷弟子以后，为了日后行事方便，魏然自暴自弃地把张子瑜他们三个普通人也编成蜻蛉谷弟子了。

　　把话圆回来也简单，只说谷主让她们秘密行事，而这仨男的是复活圣女的关键所在，所以只能暂时封锁了灵气伪装成普通人，任何交涉都由那俩女弟子出面，但是一接触下来，发现补天谷的大祭司是个仗义任侠乐于助人的大能者，就跟他说了实话。既隐瞒了自身真实情况，又吹了大祭司一波，完美。

　　复活圣女的关键是三个年轻男人，顾霖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是一脸便秘的表情，石屹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有张子瑜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这样说会不会给大祭司不好的联想，怕是对圣女不敬。但是魏然表示，她只管撒谎圆谎，至于大祭司会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既然现在大祭司这个外人在场，叫同学就会显得很奇怪了。张子瑜话到嘴边，临时换了称呼：“魏师妹，你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魏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师妹”冷到，不由自主抖了抖，幽幽看过去。张子瑜一脸和煦的微笑，坦诚地看着她。

　　最后魏然还是不好意思这样跟人对视，赶紧收回视线，吞吞吐吐：“没、没有什么……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顾霖纳闷：“没发现就没发现，结巴什么？我也啥都没看出来啊。”

　　听着他们的对话，大祭司没有插嘴，等每个人都发表完了自己的见解——啥都没看出来——以后，才默默叹了一口气，有点遗憾又有点担心地自言自语：“连诸位都没有头绪，现在该怎么办呢……”

　　“还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魏然，只见她抬起右手，不一会儿，一只像led小灯管拼凑成的小蜻蜓出现在她手心，身体是深蓝色，翅膀透明中泛着青绿，整只蜻蜓像只萤火虫似的发着又蓝又绿的光，随着翅膀的扇动还一闪一闪的。

　　“蜻蛉符灵！”大祭司瞪大了双眼，惊喜地看着魏然手里的小东西。

　　“这是追踪用的符灵，告诉它诉求，它能帮我们寻找。”说完，魏然手一挥，萤火蜻蜓自然地飞了起来。

　　魏然静静地看着这只萤火蜻蜓，应该是在布置任务。而幽蓝泛青的萤火蜻蜓就原地扑棱着翅膀，仿佛在聆听主人的诉求，十分乖巧。听完了，又扑闪扑闪透明似的小翅膀，朝圣女池飞去。

　　这场景可太奇幻了，顾霖惊喜得差点当场喊起来，幸好石屹眼疾手快，在他试图暴露之前当场将人制服。张子瑜没有看他俩，只全神贯注地看着那精灵似的蜻蛉符灵在池面飞行掠水，眸子中光彩闪烁，说不清是蜻蛉身上的荧光，还是自己心里燃起的那一簇说不清、道不明的喜爱。

　　蜻蛉沿着池面最外围绕了个圈，又开始缩小直径，绕了第二个小一点儿的圈，直到绕到第三圈，魏然脸色突变：“有了。”

　　“什么？”大祭司激动得跟顾霖似的，一看蜻蛉更激动，“它停下了！那里有东西？”

　　蜻蛉停在水面上，但那里包括附近与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面上没有，那就是在底下。”魏然突然对大祭司说道，“圣女池是七大福地之一，灵气充沛，灵力化成的符灵沾到池水恐怕会消散，大祭司有办法让我们在不沾到水的情况下下到池底去么？”

　　“有。”大祭司凭空变出了一颗珠子，“这是鲛人泪，以此珠为媒介，吾可以织造一个供人避水的净空结界。只是结界越大越消耗灵力，眼下池底情况未明，也无法判断需要在下面待多久，吾担心……”

　　“我明白。”魏然理解的点点头，“就带我一人下水就行。”

　　然而大祭司又迟疑了：“可是复活圣女，这三位少侠才是关键，万一有什么非他们不可的触发条件呢？”

　　“……………”

　　别说魏然，三位当事少侠都傻眼了。大祭司不愧是补天谷大祭司，担心浪费灵力的同时还能考虑到这种关键，现在总不能说之前都是诓他的其实这三位少侠真的都只是普通人吧？魏然体会了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她已经感受到大祭司不想带她玩的意图了，但是有一说一，带那三个普通人下池底能看出什么啊！他们连蜻蛉符灵都无法维持好么！

　　“不如带我去吧。”这种时候还是张子瑜站了出来，“不过魏师妹是我们中见识最广、思维最敏捷之人，我认为她一定能有所发现。如果真有触发条件，我一人也够了。”

　　“对对对！他是我们里修为最高的！”顾霖跟着演了起来。

　　这次石屹没拉住，大祭司已经看过来了。石屹想着，现在的事情发展似乎没有跳出原剧本，反而可以推动剧情深入展开，于是也配合地点了头，演员加1。

　　最后，补天谷大祭司孤月大人举着鲛人泪，带着蜻蛉谷“修为最高的”张师兄，和“最见多识广的”魏师妹，一起走进了圣女池。

　　净空结界原本是一种低阶的防御结界，原理是以施术人为中心展开一个空间罩，隔绝内外空气，性质有点像真空包装，只是没有真空那么环境恶劣。其实防御力十分有限，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用来保鲜的效果肯定比防御强。有鲛人泪的加持，给了它免疫水压力的被动技能，所以才能成为一个避水结界。

　　为了节省灵力，大祭司只织造了一个仅仅能容纳三人一蜻蛉的空间，彼此之间只能勉强保持不贴到一起。魏然一边在心里吐槽大祭司小气，一边继续催动蜻蛉找线索。

　　一般来说，天池是不会很深的，所以魏然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能走这么久！

　　这个圣女池怎么回事？不是天池吗？怎么感觉往下走走不到头？这个圣女的块头到底是有多大？！

　　为了证明这种一直向下走不到头的感觉只是错觉，魏然还回头看过好几次，每一次回头的景象都不一样，由最初看到于霜霜在岸上兴奋地跟她招手，到隔着水层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岸上几个人的影子，再到现在完全看不到日光。魏然一边怀疑自己的地理常识，一边打了团火球托在手上照明。

　　作为蜻蛉谷“修为最高”的大师兄，张子瑜只瞟了一眼那个在魏然掌心里跳跃的火球，就强压下所有带惊带喜的情绪，维持着处变不惊高深莫测的人设。

　　领头的大祭司感觉到火光，回头看了一眼魏然，又看看张子瑜。魏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狡辩……呸！解释道：“任务需要，谷主用秘术暂时锁住了师兄的灵力，现在他与普通人无异，只有到了需要的关键时刻才能恢复。”

　　大祭司笑了笑，不置可否：“看来现在还没到关键时刻。”

　　三人继续在蜻蛉符灵的指引下往池子更深处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而且在水里，环境相对幽闭，更容易令人焦躁，魏然已经有点心急，额头上都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突然，张子瑜抓住了魏然托火的那只手。魏然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张子瑜，顿时火从中来，怒道：“你干嘛！”

　　“别着急。”张子瑜却是微笑着，柔声劝慰，“其实没走多久，环境影响了你的判断，不要心急，你看脚下。”

　　魏然莫名其妙地低下头，张子瑜解释：“路平了，我们已经在池底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

　　不说还没发现，现在张子瑜这么一说，孤月大祭司也低头看脚下，果然地已经平了。而且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地板看上去居然像青石板地砖？？？

　　看来池底果然别有洞天。魏然冷静下来，脑子清醒不少，想到刚才无理取闹的发火有点面子上过不去，尴尴尬尬的，半天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着急了？”

　　“不是吗？我看你一脑门的汗了都。”

　　“你还能看清我脑门上的汗？”周围那么黑，你在我侧面一只手的距离还能看到我脑门上的汗，眼睛带夜视的？

　　“现在看到的，”张子瑜解释，“刚才是看你举的火团一直在抖，有点儿……嗯……群魔乱舞的意思，猜测你应该是着急了乱了心境。”

　　“……”

　　神特么的群魔乱舞！一团火你倒是告诉我怎么看出群的啊！魏然内心吐槽，吐槽中又有点佩服他的耐力观察力和思考力，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是举火热出的汗，我能有什么事啊。倒是你，下次别抓我举火的手，你现在可是普通人，烧伤怎么办。”

　　看破不说破，张子瑜温柔一笑：“好，知道了。”

　　前面的大祭司没有回头，默默把两人的对话听了进去，心里开始盘算。

　　又走了一段，蜻蛉突然停住了，所有人停下脚步，顿时三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它。可是这只萤火虫小蜻蛉没有一点儿反应，就像机器当机一样，原地定格半晌，然后突然线路短路了，疯狂旋转好几圈之后突然炸成一团烟花，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祭司问魏然。

　　“不知道啊……”魏然一脸无辜。

　　“是我们已经到了？还是你的术法出了问题？”大祭司继续问。

　　“我也不知道啊……”魏然更无辜了。

　　张子瑜默默举起手，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好像，我们周围没有水了。”

　　又是一语惊醒，魏然和大祭司左右看看，确实没看见结界周围的水纹。虽然四周一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大祭司抠门造的结界小，火光照亮的范围里可以看见结界周围水流划过造成的波纹，现在却看不到了。

　　“大祭司，”魏然疑惑地向对方问道，“您把结界放大了？”

　　“没有。”孤月大祭司表情严肃，试探着缩小结界，直到紧紧贴住身体，再将手伸出结界之外——

　　“真的没有水。”

　　话音刚落，大祭司立刻收起鲛人泪，顺带着一把撤除结界。

　　“诶等等别——”魏然想象着被一池圣水浇灌的场面，惊恐阻止，但大祭司一气呵成，没有给她阻止的机会。不过只惊恐了一瞬间——因为结界撤除后，周围确实没有水。

　　这个瞬间，有三个问题直击魏然的灵魂深处：我是谁，我在哪，我们从圣女池里又穿越了？

　　比起魏然的懵逼，见过世面的孤月大祭司就比较老到了，一发现周围环境的变化，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开始运转自身灵力。这个时候的孤月大祭司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抠门劲，强大的灵流具化成型，肉眼可见，一股磅礴的灵力运转在他掌心，而后平等分散出来，随着他双手向外推出的动作，全身灵力也随之向四周发散出去——

　　大祭司居然以自己为光源，照亮池底这一片幽暗的世界！眨眼间，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被日光一样的光芒驱散，四周景象乍然映入眼帘。

　　太神奇了！这里是……神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