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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鲍氏夺田 ...

  •   再说高公子自从被白鹿书院撵出来,也没回家,假说在姑苏读书,哄了老娘的银子,往书院后头一个僻静巷子里买了小小一间宅子快乐闲住。这日摇摆回家,妾室鲍二奶奶上来服侍他更衣洗面,摘了发网,换了浩然巾、家常衣服,两个并坐吃酒。
      说起爹娘在京催促回家,须要赶紧收拾行装等事,鲍氏流泪道:“你家门第如此高贵,我是个什么出身?平民女子怎么进得了你家的门?” 高公子道:“我所爱者,并不在乎出身。你为人淳朴柔善,我妻恒娘必然喜欢。咱们三个恩恩爱爱,定会美满无尽。”
      高公子满脑子妻妾和谐,鲍氏却不像他那么蠢,只是悲泣说自己是再醮之身恐怕公婆轻蔑,何况又是没名没份跟了来的。高公子见她凄凉,连忙打点精神温柔抚慰,却不知人家没名分跟来是真,再醮二字可是颇有讲究哩。
      良久,终于劝得雨收云散,高公子为讨妾室欢心,故意演说起太仓县牛秀才案来。鲍氏听着听着,见他渐渐说到法元寺,是个话缝,忙道:“说起法元寺来我倒是有个事情求你。”高公子道:“你说。”鲍二奶奶因把她从前被族人拐卖,如何逃跑得救的事情说一遍,把自己说的好像梁红玉转世,救她的恩人轻轻提过,落后道:“我家原有田地五亩,正在法元寺山脚下,族人拐卖我家田地,甚是不公。我久有复理家业的心,怎奈一个孤身女子,不能与他们争竞。我既然跟了你,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高公子想了想,道:“可有田契?” 鲍二奶奶道:“有的。” 因从妆匣里头寻出田契来,高公子看上头写的分明,正是五亩上田,笑道:“不妨事,我帮你办得停停当当的。” 鲍二奶奶说:“这田地如今是法元寺的惠能上人代管。上人对我有恩,历年打理田地没有少了我的粮食,就只是我跟了你来这里,两下断了音讯。你去那里好声好气的求告,佛爷自然不为难。”
      原来当年鲍氏于吴镇上对高公子一见钟情,大胆跟从。高公子爱她聪明伶俐,胆大直率,心里已经明公正道的认她做二房了,只是还没有过爹娘的眼。鲍氏出身低微,人却极好强的,一针一线轻易都不向高公子讨要,必要自己置办了来,高公子愈加敬服,底下奴仆们也不敢欺心。只是大人家使费大,鲍氏从家中带来的银两已近一空,心中早思另寻财路,今听高公子说到要回家,她晓得自己能不能见光就看这一回了。做妾的手里再连嫁妆也没有,更是人都做不成。左右佛爷慈悲,她好言求告,必能成事。她心里想得好好的,高公子这里却皮笑肉不笑地呵呵道:“你放心。”再也没说什么。当下男女两个商议停当。
      次日高公子出了姑苏,先要往法元寺寻惠能,半途想到:“久来我要收拾这个秃驴,只是没有良机。被他七混八混的,不知怎么混了个神僧上人头衔,真是可恶。据鲍氏说族人转卖她的田地是伪造了地契的,想必和尚这笔买卖也做的不成。何况一个出家人,有什么私产,岂不是笑话! 待我前去讨要。他老老实实给了便罢,不然告他一状,打那和尚的脸。”
      又想:“法元寺打这场官司,早就丢人到家了,必不敢再起风波。待我吓他们一回。”怀着坏种走到寺中,惠能大师往浙江去了。请见主持,禅师闭关了。吃了一个闭门羹,心里大怒,故指着知客骂道:“该死的贼寺!凭空拐买人田,强占人财,你好好的把田地交出来便罢,不然公子爷我告上状,叫你们好看。”
      看官。这高公子若好好说话,把前事说明,寺里又不缺这五亩田地,从前田地里的出息又实是给了鲍家的,自然能好好的给他了了。只怪他公子哥性儿,又糊里糊涂的以为自己手里田契就是理,又夹着恚怒,故意大骂和尚。和尚们也是不好,第一久被人敬奉失了谦让之心,第二圆修大师的案子是踩在法元寺头上蹦迪,本来心里也不痛快,被他骂在脸上,如何肯依。竟不顾了出家人体统,把个体面的高公子轰出山门。
      高公子失去面子,心中爆怒,一径走到太仓县投了状子。赵县令见庄子上说的是法元寺夺占人田事,正触在心坎上,立即收了状子,发签令传惠能上人来问话。捕头接了签,满脸晦气,嘀咕说:“这大老爷不知哪里发了疯癫,必要寻和尚的晦气!我听说,诬陷僧人很有罪过,九世做畜生都还不过哩。”跟着的捕快道:“都说大老爷问差了案子,被巡道老爷铁证如山的审了出来。这大老爷的官还不知道当得停当不停当,你我何必做这恶人?随意走一遭,来不来的不关咱事,回去只说上人不在也就是了。”
      果然走到法元寺打问。和尚们前回见官捉了圆修大师去了,见了他们都横眉立目的,今他们又来缠帐,不免恶声恶气的道:“圆修大师还病着呢,你们又来寻谁的不是?” 捕头方说出“惠能”二字,被和尚们发金刚性,一顿解脱,轰了出去。捕头连叫晦气,只得下山回返。走到山下,遇见曾阿牛。
      曾阿牛先前在县上做工的,曾与捕头相熟,因问说:“何事?” 捕头道:“我今日大晦气,不要提起!” 因把高公子告状的事情说了。曾阿牛想了半日,问:“是哪里的高公子?” 曰姑苏城来的秀才公。又问:“是要寻哪里的田地?” 曰哪里哪里。曾阿牛忽然笑了几声,道:“这倒有趣。我今日没事,陪你老哥走上一遭,也开开我的眼。”
      捕头哪知道曾阿牛心里的仇恨?熟人吃瓜,又不稀奇,因同走回县城。路上听曾阿牛说惠能大师又去了金华府,也不管真假,就这样报了上去。赵县令正是要发难的时候,故说:“既然惠能和尚不在,你不晓得叫主持前来?左右都是一个寺里的和尚,就这样惫懒。”
      捕头暗叫一声晦气,只得又走回来,恳请老禅师出面。老禅师到了县里,听说是这个事情,笑了一笑,道:“既然你有田契,无妨将去。”并不争执。赵县令打叠精神正要作战,人家给了他一个闪蛋。于是就坡下驴,就把田地断回给鲍氏。回来又上了一份折子,就参法元寺强占民田,僧人不守法度,暗蓄私财云云。
      牛秀才案闹成这样,这个赵县令也是朝堂有名的强项令了,他的折子虽然不合规矩,倒也没有被淹。还有他的同年被他去信托付,虽知不妥,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因也揪着这回事同时参奏起来。
      御史们往日都是鸡蛋里头挑骨头的,近日风头被小小县令夺去,心里加倍不爽。御史台不喜欢和尚,只喜欢碰瓷和尚。今见折子上说法元寺强占民田云云,就有御史出来说:“法元寺原有赐田,如此尚不知足,实在有负圣恩。应该问罪。” 其余人绰着这个口气,你一本我一本放声大骂。起先还说案子,渐渐的说到皇上宠信僧道,渐渐的上升到什么圣天子应该以儒学为本,摒弃僧道外邪等等。把个小小法元寺,说得好像西天小雷音寺一般。
      别还罢了,平空扯到惠能大师头上,户部就不忍了。大师往各省种植嘉禾稻,江苏、浙江、湖南先受其益,三省的粮赋登时翻了三倍。御史台吃饱了没事来恰这个摇钱树的烂饭,分明是要断户部的粮根。户部的几个郎中,又加上吏部两个牛知府的好友,嘴皮子叭叭叭,叭叭叭,喷得御史台一头狗血。特别是户部郎中学了神僧的PPT大法,竟然携图上朝,碾压式输出,誓要把这帮御史打成不切实际,只管嘴炮的废物。
      到了这个时候,谁管什么鲍氏的案子。朝上登时打成一片。打到中间,一个向来爱慕王安石的给事中神来一笔,上书道:“自古僧人田地不纳粮赋,许多人家借此献田逃税。当重新厘定天下田亩,使僧、道亦当一体纳粮。”又说,“朝廷原意仕绅一体纳粮,好好的国策一直推行不畅,焉知不是因为僧、道给他们做了榜样?还该责令地方,严究仕宦逃税之事。”
      唉呀!晴天霹雳呀!不过小小五亩田,你丫的借题发挥要断我老X家合老X家的根呀! 一众官员把那个给事中恨得牙痒痒,就是嫔妃、太监们也不喜欢他。哪个嫔妃的胭脂田是肯纳粮的?胡皇后的长秋宫里一天到晚的都有大小嫔妃哭哭啼啼的来诉冤枉。异口同声都说奴家境贫寒,入宫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方才置办了几亩薄田,什么宫中挑费何等之大,全家尽力供备也难过日子云云。说的好像做嫔妃还要自带干粮,皇帝养不起大小老婆一般。总之就是交不起赋税。
      问,你没入宫时你家难道不交税的么?那时你难道饿死了?还真是不交。除了宫女子出身的小嫔妃,一应嫔妃择选至少也是书香门第,富豪之家。说个大不敬的话,张太后、牛太妃那样出身就算是极低的了,也有举人父亲,举人兄弟,大族大枝在。就没有哪个真正是寒门出身的。这司马玩意一席话,满宫嫔妃与他立成仇雠。胡皇后一向圣上面前百依百顺的,想到自己的娘家,被她们哭的也是一脸发愁。算计要在圣上面前进言一二,此是国事,轻易不敢启口,问计于贴身太监。
      王太监小名狗儿,从小伺候太后娘娘的,因他聪明伶俐,长乐皇帝正位时张太后打发他答应自己的媳妇。太后与胡皇后婆媳两个从无龃龉的,他在中间不担风险,又受婆媳两家器重,日子过得称心如意。
      今听皇后娘娘问计,思来想去,说出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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