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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变奏(三) ...

  •   村人持着家伙来到镇上,寻到牛阿丙家,阿丙夫妇还坐在墙角发呆,家中人来人往,都是流氓来搬运东西的。几个家人拦东拦西,被那些流氓百般推搡。阿丙媳妇是只会哭,牛阿丙乍逢大变,已失迷了心性,直瞪着一双眼,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一个身子飘飘荡荡,不知自己身处何乡也。
      牛家众人见有人打抢本族家财,发一声喊,前后左右俱皆围住。阿丙家的老家人见族亲来了,大难得脱,喜得两泪横流,都叫:“犇四老爷,阑大老爷,某某老爷救命!” 彼时流氓见牛家族人蜂拥而来,暗叫不好,这是没看严实走了风了。当下你推我我推你,推出两个主事的来。一个便是上回赌场中的打手人称曲胖子,一个便是青皮。
      曲胖子见了牛家人,脸上还堆一脸笑,道:“老叔们请了。老叔容禀:尊驾这个贤侄一向是我们场子里的常客,也喜欢推牌九,也喜欢摇筛子,常整夜整夜的不回家。只是丙三少爷手气不大好。赌钱么,总归有赢有输的咯。丙三少爷就不过输得多了点。输了钱自然要付账的了,三少爷没钱就向人借。借了钱总要还的咯,三少爷没有钱还,可不要拿房子抵账?这可不是我们强抢他的。”
      青皮也说:“小的侥幸同丙三少爷做了朋友,三少爷要用钱小的总要竭力奉承的。小的只说三少爷这样富贵人家,用掉点钱嘛总是今天借明天还咯,三少爷又是体面人,小的也没敢催债。谁知三少爷另有一套规矩,钱是借了,不肯还呀!左拖右拖,拖了一年还没还账!小的本小力薄,焉能如此赔下去?这可不就要上门要账么。这房子铺子并东西也不是我要的,是三少奶奶自家给我们的抵债的呀。三少奶奶,你说是不是?”
      阿丙媳妇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牛村正看了两个一眼,没吭声。叫族人:“把阿丙带过来。”几个族人拖死狗一般拖着阿丙过来了。牛村正见阿丙还蒙蒙的,不像是能说人话的样子,便道:“打与他十个耳光。用力打。” 族人听令,照着阿丙肥胖胖的脸上你看那瓜瓜瓜的脆响。
      打到半中间,阿丙已经还醒过来了,连叫不要打。族人哪里理会,仍然打满十个耳刮子方才住手。牛村正见他魂灵回到身上,便问道:“这二人你可认识?”阿丙点头称是。村正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阿丙道:“一个是曲胖子,一个不知道姓什么,人叫是青皮。”
      村正问:“这两个是作什么的?”阿丙嗫嚅不语。村正道:“再打嘴巴。”族人上来又瓜瓜瓜的,阿丙吃打不过,哭道:“一个是赌场里面看场子的,一个是街面上的流氓。”村正问:“你如何认得他们?” 阿丙被打乖了,忙将前后的事情说了。
      牛村正冷笑道:“这不是做定了圈套,讹我牛家家财么?姓曲的,钱要不还,你待怎么?”曲胖子一见这为首之人的手段,就晓得今日沾不上便宜。逼债能得手,无非是欠债的父母家人舍不得打骂,舍不得他死,只好花钱买命。恕不知沾上赌之一字,人早就已经死了,走在世上的无非是喘气的活尸。父母亲人不过是倾家买回来一具活尸罢了。
      今见这为首的族人的架势,明明是要让他投胎。此事棘手。曲胖子不肯倒了架子,口中道:“咱们的规矩,欠债不还,欠一百两要一只手,老客,您怎么说?” 牛村正道:“他欠了多少钱?” 曲胖子笑道:“本钱加三利息,共计八百两。” 村正道:“可有凭据?” 曲三道:“自然有凭据。” 村正道:“你们收了他家财、房子、铺子,作价几何?” 曲胖子道:“好叫老客知道,还差三百两白银。”
      村正哼了一声,道:“这人触犯族规,已经出族。家财、铺子便与你,房契你还来便罢,不还,我送你到官。你既是街面上混的,可打听打听我是谁。我是朝廷钦命的八品承务郎,到太爷的跟前也有我一个座位。你是什么样的忘八蛋?我劝你老老实实收了神通,毁了借据,咱们两清。不然到了官上,管叫你屎都打出来!”
      曲胖子听说这是个官,心里已经寒了,只是如此认了怂,生恐坍台。因目视青皮。青皮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两声,道:“老叔刚才没听清楚。咱们的规矩,欠一百两要一只手,您那家财、铺子统共作价不足三百两,剩下五百两却如何还账,老叔不妨说个清楚。”
      “五百两?” 牛村正面上一寒,道:“便还给你看看。”即命族人:“断他的手脚!” 阿丙一听,吓得杀猪般嚎叫,满口告饶。阿丙媳妇也明白过来了,连滚带爬的过来抱着村正的腿哀求。牛村正踢她不走,旁边都是男人,也拉扯不得,牛阑喝令阿丙家的仆妇:“还不把你奶奶拉回去?” 阿丙媳妇面对恶人不敢反抗,面对亲族却浑身涌出无比力气,抱定了村正的腿死活不松手。青皮见了这个闹剧,乐得看笑话。
      牛村正大怒道:“你抱着我的腿,难道我处置不得阿丙?”喝道:“与我狠狠打!” 族人狼虎般把阿丙揪番在地,三五棍下去,阿丙惨嚎一声,已经断了左腿。阿丙媳妇“阿”的一声,昏了过去。
      牛村正当面下此辣手,曲胖子、青皮不敢死扛,令众流氓:快走! 哪里走得掉。牛氏族人拦住二人,逼定把借据拿出,当面算了账目,烧了借据,又写了结清文书。又逼着他交还房契,方放了几个流氓离去。
      这里族人又议处置阿丙。牛村正道:“且先带回去开祠堂处置。阿丙媳妇也带回去。” 因令人看守阿丙的房屋,将夫妇二人顾了一辆车,胡乱塞在车里带回村中。阿丙便丢在祠堂后头等待发落,还着人给治腿,阿丙媳妇送到寿生的房子里,跟寿生、阿丙的女儿一处,也拨有妇人照顾。
      彼时阿丙媳妇见到女儿,抱着哀哀痛哭,口口声声说你爹受苦了。寿生道:“我三叔受什么苦?他吃喝嫖赌把家里家财都赔了进去,害了全家,他倒受苦?” 阿丙媳妇哭兮兮地道:“你三叔也不是故意的。”赌钱都不是故意的,她简直在想桃子!寿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谁个逼着三叔去赌不成?就是那行院里,也不是人家拉三叔去的吧?” 阿丙媳妇哭道:“都是那些朋友带坏了他。” 寿生道:“那都是街面上专做拆白、仙人跳,引诱人家子弟败家的流氓!把这些人能当朋友么,好!”
      阿丙媳妇对上流氓说不出话来,对上亲侄子却有话说。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从哪里知道这些脏东西?”寿生恼她糊涂,阿丙媳妇抱怨侄子不哄着她,婶子侄儿闹成一块,闹得小妹大哭起来。
      正闹着,一个老妇人一脚踏进来,高声骂道:“我把你个糊涂妇人!你男人败空家财,你不说埋怨男人,反倒是劝你的有了不是?我听说不是族里去的急,连你都要被拉到那地方去了!亏你不曾去。你但凡脚沾一沾那脏地方,俺牛家没你这等丢人现眼妇人!一张休书打发你离门离户的!还不赶紧看孩子哩。孩子清早到现在,一口饭食没吃着。”骂得阿丙媳妇垂头不语。
      当下妇人做了饭大家吃了,打发两个孩子睡下。夜间苦口婆心百般相劝,阿丙媳妇心缺一窍,哪是一夜能劝好的?老妇又不是她亲娘,劝到后来见她蠢得无药可救,索性自己睡了。
      次日牛家开了祠堂,原意是要把阿丙除族,亏得寿生替他求情,族人因定下关祠堂中反省三年。要打发阿丙媳妇回镇上居住,还是寿生道:“婶子年轻,又是单身一个人,又有个小妹妹,住在镇上受人欺负如何放心?不如我等搬回村中。我也正该回家整理家业。”
      牛老秀才笑道:“你一个小小人家也知道整理家业?” 寿生道:“惠能大师十四五岁也做下好大功业,我今年十三岁,怎的不行?”族人都说:“有理,有理。”
      于是寿生和阿丙媳妇重新搬回村中居住。族人还帮着修缮房屋,把两家田地分别交待二人。寿生每日理家不在话下。唯阿丙媳妇舍不得自己男人祠堂受苦,要便偷着送饭送酒,或是在屋后头两个哭哭啼啼。如此常常来往,族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她。
      谁知后来这公母两头蠢驴终于做下孽来,此是后话,请看下回。

  • 作者有话要说:  出门有点事,停更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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