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妖志》佛手巫

66、胭脂豆

　　翌日，骊蛮一早起来尚未更衣，夫夭便带了阴姬一同入显阳宫求见。
　　话说自垣曲断崖后，骊蛮与阴姬已经十一年未见，又知晓稷桑一战中目达巫殒命，看那阴姬比起十一年前愈发显得阴鸷瘆人，心下知晓夫夭带阴姬是为探查周公中毒一事，也不过多说辞直接带二人往凌霄花溆而来。
　　进得花溆中，夫夭一直阴沉着脸不做任何言语，骊蛮便也泰然在一盘默不作声，单凭那阴姬一个人再花溆中左寻右找仔细盘查。
　　良久阴姬突然问道：“极乐公主可知这处凌霄花种来自何处？”
　　夫夭冷笑：“她如今已经贵为大晋太后，可不是什么极乐公主了。”
　　骊蛮并未理会，对阴姬道：“这凌霄花溆自我入宫便有，怎会知其来历？”
　　“那可否烦请太后让宫中照管这花溆的掌事宫正前来问询？”
　　“毒母奶奶想问那自然是可以的，”骊蛮淡淡一笑，让人传了宫中掌管园艺的宫正进来。
　　据那宫正描述，此处种植这凌霄花并非中原品种，而是产自西域，阴姬一听喜道：“这西域凌霄花是不是从不招引蚊虫？”
　　那宫正颇为自得，回道：“正是了，所以在这水榭遍种凌霄花，夏日纳凉却无蚊虫纷扰，正是此花奇妙之处了。”
　　阴姬道：“没有蚊虫，里面却藏着比蚊虫可怖百倍之物。”
　　宫正奇道：“比蚊虫可怖百倍？可宫内种植凌霄花已经十数年，并未听闻这花中有什么可怖之物，也未曾听闻有人在此被什么虫豸咬伤。”
　　阴姬冷笑一声：“这可怖之物岂是你等凡夫俗子能够知晓的......”
　　那宫正听她言语中轻蔑之意，当即正色道：“老奴种植这凌霄花十余年，可担保这凌霄花无害。”
　　“无害？无害我忌郎入今为何还昏迷在床？都是你们这晋王宫中心术不正之人所害......”夫夭言辞令色道，
　　骊蛮听他几人多争执无益，正声道：“你等争执也无意义，毒母奶奶问完了没？问完就让他先下去吧，”又对那宫正道：“你先下去吧。”那宫正方忿忿不平的下去了。
　　宫正一走，骊蛮与夫夭同时向阴姬问道：“花中有何物？”竟是异口同声。
　　阴姬缓缓道：“无论是中原品种还是西域品种凌霄花其实并五毒，相反还有益气活血之功效，且凌霄花气味甘甜极易招揽蚊虫。中原所产凌霄花便是如此，西域所产则不然。”
　　二人问何故？阴姬接着道：“西域凌霄花喜好生长在气候炎热之地,其中有一种长在临海湿地丛林里的凌霄尤为茂盛，这种环境里更容易生产各色毒虫，有一种喜好凌霄花蜜的蚂蚁便生长在其花树中。”
　　“莫非这蚂蚁有毒？”夫夭问，
　　阴姬微微一笑：“非但无毒，还美得很，据说这蚂蚁浑身鲜红、娇艳欲滴，雌蚁产卵时会在凌霄花瓣上筑起一粒粒豌豆大小的巢穴，再将卵产入其中，产的卵色泽殷红靓丽，那巢穴亦如一颗颗红珍珠般红艳夺目的，当地女子取之调治胭脂水粉颜色娇妍，甚是惹人喜爱，所以将这蚁巢称为胭脂豆，将这蚂蚁称为胭脂蚁。”
　　“听上去倒是美事一桩，可这与眼前之事又有何干系？”夫夭似有些许不耐烦了。
　　“族母先不着急，且容老身慢慢道来。”阴姬颤巍巍找个地方坐下继续道：“若这胭脂豆只是用作水粉，那娇妍可爱也就无甚稀奇之处了，但奇就奇在，这胭脂豆所研制而成的胭脂水粉，用在女儿家身上那自是极妙，但若是男子沾上却是万万不可。”
　　“在男子有何不可？”这回骊蛮也听得好奇起来，
　　“男子若沾上这胭脂豆，轻者脾肺出血，重者影响头脑，若长久得不到救治不是死亡就是陷入疯癫，所以听说当地人只将这种胭脂用在未出阁的女儿身上，当做是女儿家守护处子之身的宝贝。”
　　“如此说来，要是有人刻意将这胭脂豆调治的水粉用在身上接近男子，就可害其性命，而且此人必是女子。”夫夭说着，眼中带着恨意望向骊蛮。
　　“何以见得此处所植凌霄便是那西域临海的品种？我也从未在这花上见过什么胭脂豆，更别提胭脂蚁了。毒母刚刚细细查过，可曾在这花瓣上看见有胭脂豆或者胭脂蚁？”骊蛮眼望阴姬，话是说给夫夭听的。
　　“老身确实未在这花是上寻到胭脂豆或胭脂蚁，但刚刚那掌管这凌霄花溆的宫正说这里的凌霄花从未招过蚊虫，西域临海的凌霄自带一种特殊香气，蚊虫敬而远之，当地人用凌霄花做驱蚊药草也是事实。”阴姬仍不放弃。
　　“你也说长胭脂蚁的凌霄花喜好气候炎热之地，长在临海湿地丛林，这里是塞北苦寒之地，那凌霄花如何存活，更别说胭脂蚁了。”骊蛮毫不示弱。
　　夫夭急道：“先不管此处凌霄是不是你所说的西域品种，你只说那胭脂豆之毒该做何解。”
　　阴姬思索半晌：“无从知晓，除非能找到那西域凌霄产地之人。”
　　夫夭愈发着急：“此处到那西域临海之地千里迢迢，如何来得急。”
　　阴姬劝道：“老身看过，周公尚无性命之忧，只是怕昏睡过久伤及头脑。现在既然对此毒来历猜到个八九不离十，老身自会想法让他醒来，族母勿忧。”
　　夫夭听尚有法可治，情绪稍缓，对骊蛮道：“无论是谁，下毒之人就在你宫中，我迟早会寻她出来！”言毕，也不告辞，与阴姬出宫而去。
　　夫夭与阴姬既走，骊蛮心下也暗暗纳罕，不知这凌霄花还有此等奇妙之处，又遣人到凌霄花溆仔细检查，看是否能发现那胭脂蚁或是胭脂豆的踪迹。又思虑这宫中不知是何人既能知晓这胭脂蚁的出处，又急于帮自己除掉周公。第一个想到施优，但想到施优从不在自己跟前隐瞒任何事情，再加之心思缜密，绝不会行此莽撞之事。第二个想到里克，但想里克是何等高傲之人，绝不屑于用下毒这种手段......
　　正想着，突闻一个极柔弱的声音道：“请太后安，胥寅想出宫去看望父王，还请太后恩准。”
　　抬眼看到胥寅已经跪在跟前。骊蛮方收回神思，对胥寅点头道：“去吧，你父王生死未卜，作为女儿，你应当去跟前服侍，哀家又怎会阻拦？”
　　胥寅慌忙起身谢恩，小脸上泪痕未干，一脸憔悴，想是昨夜担心她父王一夜未眠。
　　骊蛮望着她想想又道：“这几日你就住到你父王那里，也好随时伺候左右，免去你思虑之苦。哀家这就让人给你打点常用之物，再带上两名宫娥，照顾你起居，毕竟是我大晋未来的王后，即便是归家，也不能缺了礼数。”
　　胥寅不想骊后能如此体贴自己心思，忙忙又跪倒谢恩方去了。
　　临出花溆前又回头望了骊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对这个太后，胥寅一直心怀敬畏，但又会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意，也不知此种情绪因何而来，细想却又毫无头绪。
　　谁料胥寅出宫不过半日，又泪眼婆娑的回来了。明里说是夫夭对她厌弃，不想让她留在府中；实则是被夫夭数落不识大体，如此紧要关头却只想着陪伴她父王，让她回宫随时刺探骊蛮举动，找出下毒之人。
　　夫夭的心思骊蛮岂会不知，只是对胥寅好生安抚一番，让她安心在宫中，周公那里每日去探视便好。
　　又对胥寅的境遇不免生出恻隐之意，想如今疼爱她的父王生死难料，又被生母夫夭百般刁难厌弃，如此冰雕玉琢一个女孩本就生得病弱，再受这些委屈，也不知前途如何，未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