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妖志》佛手巫

67、奚齐登基引巨变（上）

　　转眼到了三日后大典之期。天刚佛晓，显阳宫外广场上净水泼地黄土铺路，已经遍铺红毯，文武百官早早就列好仪仗队伍恭候在显阳殿两旁。殿外各国来贺的使臣也一早便备好贺礼候在宫墙外，除了秦、齐、楚等中原大邦，更有晋西北大小潘邦来使，尽是盛装打扮热闹非凡。骊后亦率后宫妃嫔宫娥候在后殿，屏声静气等待吉时到来。
　　殿外三声洪亮的钟鼓声震耳欲聋，紧接着鼓乐齐鸣，奚齐一身玄色衮袍，衮袍上五条金龙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在众人瞩目中缓步自显阳殿外往大殿王座走来，虽只十岁，但眼角唇边透着冷峻坚毅，王者之气浑然天成，只见奚齐缓缓行至大殿王座之畔，往王座上威仪一坐，殿内外百官、来使纷纷跪倒山呼万岁，一时礼毕，各国来使上殿觐见献上贺礼，奚齐皆于殿上独自应对，礼数周到不卑不亢，骊后眼望这一刻，心中五味杂陈，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各国来使中，周国留在了最后，因周公尚在昏迷之中，唯有周国夫人夫夭独自前来，骊蛮留心看夫夭，只见她一身黑衣，带了同样一身黑衣的毒母阴姬一并上殿，而身后紧跟的两名侍从，竟然是卸去了二五皮相的长空、流云二长老，骊后顿觉心下惴惴不安。
　　只听夫夭在殿前道：“周国恭贺晋新王登基，特送上周国圣湖明珠千斗并伏羲山中千年石斛一株。”
　　周国都城成周地处伏羲山下神母湖畔，物产富饶灵珠仙草数不胜数，但这千年石斛实属罕见，夫夭话音未落，殿上已经唏嘘声一片，众人皆想一睹这千年石斛究竟何等模样。
　　奚齐平日里对这些奇花奇草本就十分感兴趣，酷爱搜罗这些奇珍，听闻此言更是满脸喜色，喜道：“孤听闻这石斛能治百病，乃世间仙草之首，又听闻这石斛对生长环境十分挑剔，成长缓慢，能生长十年以上以非凡品，不知这千年石斛会是何等模样，快速速呈上来。”
　　夫夭微微一笑往身后示意，只见长空、流云小心翼翼抬了一个盖着黑纱的方盒上来，夫夭一把揭开黑纱，是一个水晶打造的透明方盒，盒中一株植物枝干如十指粗细，通体黑绿透亮似铁似铜，约摸三尺来高，枝头花朵形状如兰，花瓣鹅黄透出莹莹绿意，如美玉雕琢而成，殿上众人啧啧称奇，奚齐亦难耐心中喜爱起身上前细看，骊后心头莫名一紧，眼睛死盯着奚齐一刻不敢离开。
　　只见那奚齐一步步靠近那水晶方盒，眼中放光望着那盒中石斛，说不出的喜爱，就在奚齐靠近盒子的瞬间，夫夭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奚齐咽喉，殿上顿时乱做一团，骊后也顾不得了，直接从后殿冲到殿前，厉声问道：“夫人意欲何为？”
　　夫夭睚眦欲裂，悲怒道：“我意欲何为？忌郎今日凌晨已经不治而亡，你与你的儿子却在此时如愿以偿举办登基大典，你觉得我意欲何为？”
　　骊后惊道：“周公殁了？怎么无人通传？”
　　夫夭怒道：“你何必惺惺作态？忌郎怎么殁的你会不清楚？自到你宫中赴宴忌郎中毒昏迷回府，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不过三日时间便回天乏术，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从此你骊蛮便可高枕无忧，与你儿子独享这晋国的王权天下，你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恶毒女人！”
　　骊后强自镇定：“我若真要亡了周公，大可在当日周公中毒之时便要了他性命，又何苦非要等到我儿大典之时？我既然动了周公，又怎会让夫人你置身事外，容你此刻到得这殿上挟持我儿？请夫人三思，万事皆可商量，先放开我儿再说。”
　　夫夭此刻已经失了理智，哪听得进去骊蛮半分辩解，嘶声道：“无论如何，忌郎之死绝对与你，与这大晋王宫脱不了干系，我要你血债血偿，亦尝尝失却所爱的滋味。”说罢指尖利爪抖的延展三寸来长，眼看着就往奚齐咽喉刺入进去。
　　却听殿后一人大喝：“且慢！”
　　只见施优长剑在手推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出来，却是胥寅。待至殿前，施优兀将那长加直指胥寅咽喉，对夫夭冷冷道：“夫人勿忘了，您还有个女儿尚在宫中，若您对新王不利，也莫怪施某剑下无情！”
　　夫夭望一眼胥寅，只见她泪眼婆娑浑身战栗的模样，心中一阵嫌恶，喝道：“你以为我会在乎这无用的废物？就她这唯唯诺诺的模样，根本不配做我夫夭的女儿，你若要杀，杀了便是。”说着手上毫不留情，指尖已经刺入奚齐皮肉。
　　奚齐绝望道：“我知道、知道是谁给周公下毒......”
　　夫夭闻言手上停止发力，厉声道：“是谁？快说！”
　　奚齐挣扎道：“你先放开、放开我......”
　　夫夭迟疑间，手上不觉松了劲儿，只觉得身后一股浑厚的掌风压来，肩头已经中了一掌，回头看见里克不知何时已经欺身上来，当即与里克斗在一处。
　　这边长空、流云亦与施优展开厮杀，殿上涌进无数铁骑卫将整个显阳殿团团围住，各国来使见状纷纷往外奔逃，却只有那秦王赵任好并楚国太子熊商臣、齐国郡主姜璃几人兀自留在殿内一角一副安心吃瓜的表情。
　　赵任好见旁边重耳一脸愁容，小声道：“二皇子请看，如今这晋国局面扑朔迷离，无人主事，二皇子难道忍心就此放任下去？”
　　重耳叹道：“我一个流亡的王子又能如何？此时现身那骊后岂能容我？”
　　赵任好道：“那你晋国大将军里克呢？难道他是真心拥立这骊后、奚齐不成？”
　　重耳摇摇头：“里克为人心机深沉，却死忠于父王，拥立骊后、奚齐是先王遗命，岂可贸然行事。”
　　那姜璃见二人私语对熊商臣笑道：“你猜那秦王打的什么主意？”
　　熊商臣冷笑道：“此刻晋国三皇子夷吾正逃难在秦都咸阳，说好听点是秦王的座上宾，说不好听就是这他收留的丧家犬，留着必是因为这丧家犬以后是有大用途的。如今晋国王室纷乱无人主事，骊后母子势单力薄，危机四伏，一旦时机成熟，他赵任好必然找机会助那夷吾回国上位，届时晋国必然万事受制于秦，他赵任好一人掌两国之事，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盘。”
　　“我听闻晋国还有一位二皇子贤德之名闻于天下，却不知此时身在何处？”姜璃问道。
　　“不好说，据说这二皇子身边有一群能人异士帮扶，行踪极为隐秘，不知在何处谋划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哦？如此看来这晋国大事难定，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姜璃说着不由得把对面姬重又多看了两眼。
　　这几位在这里吃瓜看戏，殿上几人却是打得如火如荼，那夫夭和长空、流云几人善于巫法幻术，武艺上却难敌里克、施优，已被二人逼得险象环生。
　　夫夭眼看不敌，仰天嘶吼一声，满头红发根根直立，周身寒气升腾，周围被寒气所碰之物瞬间凝结成冰，继而迸裂粉碎。里克见眼前景象似曾相识，想起当日骊蛮与芈洛在明霞山斗法，骊蛮也是这样可以将万物冰封，不禁心下骇然，不知这夫夭是否如骊蛮一般，也是妖龙所化。思虑间那边长空、流云也停止了与施优的缠斗，两人忽然急速反方向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翱翔起来，对，是在空中翱翔。里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此地的宫殿、殿内摆设包括王座都已经消失不见，众人四周白茫茫一片，仿佛到了九天之上。
　　铁骑卫中有人大惊，纷纷四下探查，当即听到两人惨叫，然后是两声咚咚的沉闷的物体从高处落地的声音，里克大声道：“不要妄动，小心妖术。”话音未落，只见毒母阴姬出现在半空中冷笑道：“可笑啊可笑啊，世人愚昧，对一切自己无法认知、了解的事都浑称为妖术，你此刻看到的，不是妖术，是幻术，幻术不会伤人......”又冷哼一声：“这个，是巫术......巫术会要你命的。”说着衣袖一挥，偌大的黑色袖口中飞出无数毒虫向众人飞去，马上有几名尚留在殿上的宫正、宫娥被毒虫咬伤，浑身青紫，倒地暴毙。
　　众人大惊，纷纷挥刀剑抵挡，怎奈那毒虫多而密，岂是寻常刀剑能挡住的，又有数名铁骑卫被叮咬倒地。
　　躲在一角的赵任好几人也是大惊，苦笑道：“不想来看个戏却把小命也看丢了，这晋王宫真是犯了煞星，都招惹了些什么阿物。”
　　熊商臣拿出辟邪珠递给姜璃道：“阿姊先拿着，就是不知道对这毒物有没有用。”
　　姜璃奇道：“不想商臣还是个如此讲情讲义之人。”
　　熊商城冷冷一笑：“我是心狠手辣，但我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凝神观察毒虫来向。这是阿璃认识熊商城以来第一次见他拿出如此隐秘的兵器，可见哪怕是他，对这毒虫也十分忌惮
　　姜璃微微一笑，将辟邪珠递过去道：“谢谢阿弟，阿姊用不着这个。”说完不往后躲，反而迎着毒虫而去，一直紧跟着姜璃的高堂敬也一并跟了上去。
　　熊商臣急道：“阿姊做什么？”
　　只见姜璃从怀中不知摸出一把何物，往前方飞来的毒虫撒去，那毒虫碰到此物便顷刻燃烧起来，化作一撮碳灰纷纷掉落，但那毒虫显然无脑且不惧死，不仅不退反而愈发疯狂的朝着姜璃飞扑过来，姜璃只得不停的向空中挥洒此物，怎奈毒虫太多，姜璃不停往怀中摸索，扔出最后一把，对高堂敬急道：“没啦，你还不动手？”
　　高堂敬却并不着急，缓缓道：“叫师傅！”
　　姜璃眼看那毒虫已经飞到脸上，吓得哇哇大叫道：“师傅，师傅，救命，救命啊！”
　　高堂敬这才出手，只见他两只长袖一挥，袖中飞出无数符篆，这些符篆先在毒虫群中穿梭，那毒虫就像受了符篆吸引，不再追咬他人，而是追着那符篆而来，那符篆将毒虫全部吸引后，便聚在一处，在空中联结而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又似一张闪着金光的巨网，将那毒虫尽数收入网中，顷刻间焚烧殆尽。
　　阴姬惊道：“方术？对面何人？”
　　高堂敬一脸不屑：“亏得你这些骊妖余孽还记得方术的存在，二十五年前先祖就不该手下留情，留下尔等如今又兴风作浪为祸人间。”
　　“你是东海蓬莱高氏后人？”
　　“算你有些见识！”
　　高堂敬说着，手上并不放松，右手从后背抽出一柄拂尘，左手结印，两道光芒分别击向还在空中快速飞翔的长空、流云二人，二人忙侧身闪避，又有无数光点源源不断击向二人，二人无奈只能停下闪躲，随着二人落下，周围幻想也随之消失，众人才发现仍在显阳殿大殿之上，刚刚以为自己从高空坠落的两名铁骑卫也发现只是因为受惊过度在原地摔倒，而被毒虫叮咬之人才是真的中毒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