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妖志》佛手巫

46、百里奚桃源偶救芈洛 伯姬负气出嫁却得佳婿

　　于是里克回复献公，只道百里奚已年逾古稀无甚作为，且誓死不降乃大丈夫气节，若杀此一有德老者恐为天下人耻笑，劝献公不如留其性命，正好长公主出嫁需要媵臣，不如就把这百里奚充作媵臣随了去。献公以为然，便允了里克。

　　不日，伯姬陪嫁一应准备妥当，选定吉日便要远赴秦都咸阳。临行前照例行占，得卦《归妹》变《睽》卦。卦辞曰：“男人宰羊，不见血浆;女人拿筐，白忙一场。西邻责备，不可补偿。《归妹》变《睽》，没人相帮。太史史苏曰：“不祥！”当时不解其意，没曾想数年后却一一得以应验，此也是后话。

　　于是百里奚随秦国公子赵絷与伯姬陪嫁队伍一行浩浩汤汤往咸阳进发。

　　赵絷见百里奚为虞国旧臣且又年迈，途中多有刁难。这陪嫁媵臣中有一武士名曰公子支者武艺超群见识不凡，甚得赵絷赏识，亏得这公子支多次相助百里奚解围，百里奚甚是感激，因问公子支这般才干为何也会沦为媵臣且屡屡相助，不想这公子支偷偷相告，自己乃是受里克之请，沿途护百里奚安危，并伺机助其逃离。百里奚感慨这里克果真大将军一言九鼎，如此安排对自己也算尽仁尽义。

　　一日公子支待赵絷歇息，寻来快马盘缠趁夜放了百里奚逃走，百里奚大恩不言谢，对公子支许诺日后定当报答便匆匆离去。一路快马加鞭，心想着天下之大，如今却无处可去，漫无目的行至霍太山脚下。

　　百里奚本是永生门中寻仙问道之人，对这霍太山向往已久，几年前献公霍太山祈雨一事也有所耳闻，反正闲来无事，便想到这神山中去会一会那神隹鸟，于是驱马行入山中。

　　进来果见这山里云蒸霞蔚、层林叠翠蔚为壮观，又听闻山中鸟鸣阵阵，其中更有几声清亮高亢宛若凤鸣，心中惊喜寻声而去。随声步入一个幽谷之中，只见谷中溪流淙淙，中央一汪清潭边五株参天巨树环谷而抱，树干山藤萝漫布，更有各种奇花异草，树冠上栖着三只凤头鹰身小舟般大小的鸟儿，正是那神隹鸟了。

　　百里奚大为惊异，那神隹鸟见有生人入谷，齐齐鸣叫起来，却只围住百里奚不住盘旋，不似有伤害他之意。

　　只见那鸟儿围住自己盘旋一阵，又往那树上飞去，不住用翅膀扑打，如此来回数次，像是要百里奚上去，百里奚细看那几株巨树，只见树冠下有无数藤蔓交叠而成偌大一个平台。

　　平台上枝叶覆盖苔翠盈铺，“莫非是要我到它巢里去不成？”百里奚心里寻思着，手脚并用利用树干上的藤萝枝蔓往那鸟巢爬去。这鸟巢离地甚高，百里奚年迈，攀爬许久才上得平台，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上来定睛一看，却见一个人静静躺在这鸟巢中，这人一身红衣，身量娇小，正是芈洛了。

　　百里奚五年前在将军府与芈洛也算旧识，赶忙上去探她鼻息，只见气若游丝，灵智全无却还一息尚存，再细细把脉，还有胎相在身，不知这芈洛那般聪慧绝顶又身负幻术武功，为何会重伤到此。

　　百里奚原不知，那日稷桑之战，芈洛耗尽毕生修为与那阴姬与目达巫做了最后一搏，已经命在旦夕，那阴姬见目达巫为救自己身死，正欲毁了芈洛肉身元神。

　　当时神隹鸟亦也五只殒二，本欲退去，却见芈洛倒在血泊中，这神隹鸟极度护主，见芈洛有难当即折回，将芈洛从战场带离。

　　苦于这鸟并不是人，将芈洛带回这霍太山鸟巢中却无力施救，只能用自身灵力为其续命。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才遇到有人进入谷中，便把百里奚引到此处，想求他相救芈洛。不然神隹鸟巢如此隐秘，何以百里奚轻易就能寻到。

　　病急乱投医，不想误打误撞却找了百里奚这一永生门中高手，也是芈洛命不该绝。

　　只见百里奚从怀中迅速掏出一颗丹药给芈洛服下，又解下随身的水囊，给芈洛喂了几口。方回头对三只鸟儿道，“放心，她死不了了。”

　　那三只神隹鸟像是听懂人话一般，围着巢连转三圈，又发出几声欢快的鸣叫，突然直直坠落到巢中萎靡不动了。

　　百里奚大惊忙上前查看，只见这神隹鸟身上翎羽渐渐退去，体型越缩越小，慢慢变成三只体型不过鹦鹉般大小的白色小鸟。

　　原来，这神隹鸟用灵力为芈洛续命到今日，终于支撑到有人相救芈洛，自己却也灵力枯竭，退回了原型。

　　百里奚以为这三只鸟怕是就此殒命，不想片刻后三只小家伙又活蹦乱跳起来，叽喳喳跑到芈洛身边，眼巴巴把百里奚望着，像是在说：“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主人。”

　　百里奚笑到：“放心，不治好她，我不会离开的。”

　　百里奚此时正无处可去，又无所事事，正好遇到这伤重的芈洛，救治芈洛也算是有事可为，不会虚度时光，虽然自己这把年纪也没有多少时光好虚度了，便在在这谷中暂时安顿下来。

　　谷中各种飞禽走兽不少，潭中又有游鱼，更加之薜荔仙草、珍稀药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给芈洛治伤再合适不过，于是百里奚每日除了研究给芈洛治伤，便是与三只鸟儿逗笑取乐，过起了世外桃源与世无争的日子。

　　　这边伯姬随嫁队伍中百里奚逃走，那赵絷也不以为意，心想不过走失个大龄奴才，也不遣人追捕，只急急忙忙带着穆姬一行赶回咸阳与穆公完婚。

　　到得咸阳，那伯姬见咸阳城宫殿巍峨、街市林立，繁荣富庶不知比绛都强了多少倍，献公、里克说秦国乃当今天下四强，所言非虚。可笑自己整日被困在那晋王宫中，不知天下之大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一时到了咸阳宫，伯姬偷偷在车中打量，只见宫宇金碧辉煌，宫檐上张灯结彩红毯铺地，已经做好了大婚的准备，伯姬想起自己马上要与一素未谋面之陌生男子做了夫妻，小儿女心态不免又羞又怕，忽闻有人呼哨之声，又听马蹄哒哒，似有人驱马而来。

　　伯姬心道这咸阳宫中庄严之地，也不知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此纵马疾驰，正思量间，呼听一人道：“我媳妇儿到了？快让我瞅瞅。”声音清亮，听着甚是年少。

　　话音未落，就见一极精致的鹿革镶银马鞭探进车帘内，欲挑起车帘，伯姬可不是什么善茬，想此人如此无礼，心下恼怒，呵斥道：“无礼狂徒！”边说边伸手扯住马鞭，用力一拽。

　　只听外边那人道：“哟，还挺凶，”手上用劲往外拉拽。

　　伯姬不是对手，被对方一扯，硬生生被拽出车外，眼见就要从车上跌落，却被一人环腰抱住，伯姬又羞又恼，抬手就想给这登徒子一耳光，却又被对方制住，伯姬这才看清，抱住自己的是一个面白唇红，长相极为俊美的少年郎。

　　这少年脸上似笑非笑，嘴里还不忘啧啧称赞：“好一个坏脾气的美人儿！别在这打，待到洞房花烛，咱们慢慢较量！”说完抱起伯姬就往殿内走去，还不忘又呼哨一声，一匹浑身纯白金棕黑蹄的高大骏马乖乖跟了上来，任由那马蹄在红毯上留下一串泥印儿，旁边却无人敢拦无人敢劝。

　　伯姬无语，“难道这个行事乖张的登徒子便是当今秦国国君穆公不成？”

　　又忽见跑过来一个气急败坏老头，吹胡子瞪眼在后边连声叫唤道：“大王，不可，不可，你与晋国公主还未行礼，如此有违礼法，惹人耻笑啊！”

　　只听这穆公满不在乎道：“由余你别瞎想，我不过想亲自送我媳妇进婚房，这才显得我秦国泱泱大国，待人热情，这青天白日的，我不会做啥！您老放心！”

　　气得那由余直跺脚，却也只能无可奈何随他去了。

　　伯姬从小到大，还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亲近的行为。再听他言语，不禁羞红了脸，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浑身僵直任由他把自己抱进这咸阳宫。

　　好容易进得房内，这穆公刚把伯姬往床榻上轻轻一放，伯姬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哭，穆公方有些慌了，急忙道：“好好的你哭啥，我这不还没做什么呢！”

　　伯姬边哭边道：“赵任好，你羞辱我，你羞辱我便是羞辱我大晋，我定让父王给我讨回公道！”

　　那穆公也不恼，解释道：“我哪有羞辱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我亲自抱你进屋，那可是对你极大的尊重。我大秦民间嫁娶，那新郎迎娶媳妇儿的时候，都是这么抱进门的，丈夫抱妻子，天经地义，这就是我大秦民风，热情开放，哪是什么羞辱？”

　　伯姬傻傻抹泪道：“真的？”

　　“真的，我骗你作甚？”穆公信誓旦旦，

　　伯姬这才抽抽噎噎止住了，哽咽着对穆公道：“赵任好，你以后不许欺负我了。”

　　穆公嘻嘻笑道：“是是是，不欺负你，你先好生在此歇息，三日后良辰吉日行了礼，你就是我大秦王后了，看你还哭鼻子不哭？”说罢对着伯姬坏坏一笑，转身自去了。

　　穆公出去，伯姬的随嫁宫女才小心翼翼的进来，心有余悸对伯姬道：“没想到这赫赫有名的秦国大王是这样一个轻浮狂浪的少年郎，”又抿嘴对伯姬一笑道：“不过有趣得紧，我看她与公主的性子倒是般配得很。”

　　伯姬瘪嘴道：“有趣？般配？我可不觉得。”

　　话虽如此，心里却好像对这赵任好讨厌不起来，平日里所见，申生温润如玉，里克冷淡自持，就是重耳、夷吾也是温文有礼之人，从未见有男子如此放浪形骸，却又如此讨人欣喜，好像对嫁秦的事也就不再那么抗拒了。

　　穆公从房里出来，嘴角一凛，脸上笑意顿收，对左右道：“唤赵絷进来，我有事问他。”

　　一时赵絷到了，穆公先让他详细描述此次使晋之见闻，又细问晋国三公子近况，赵絷一一细数，穆公不置可否。

　　待听到申生稷桑被困，重耳、夷吾相救终获全胜时才略顿一顿问道：“献公有何表态？”

　　赵絷皱眉道：“这却不清楚，只知献公对伐灭皋落氏一事并未做任何封赏......”

　　穆公沉吟让他继续说，随手拿起赵絷先前呈上的随嫁礼单和媵臣名册，礼单一瞟即过，倒是把那媵臣名单细细翻看，看到百里奚三个字，

　　问道：“这百里奚我知道，是虞国旧臣，虞灭后誓死不降，倒是有几分骨气，也在这媵臣队伍中么？”

　　赵絷作难道：“这，这百里奚在随嫁途中逃了......”

　　“逃了？”

　　“是，微臣失职，让他逃了，不过这百里奚已经年逾古稀，老迈不中用了，倒是这媵臣中有一名叫公子支的，武艺超群见识非凡，是个人才......”

　　穆公漫不经心道：“公子支？召他来见！”

　　又呵呵干笑两声道：“年逾古稀？老迈不中用？逃了？你是说你让一个老迈不中用的老头子从你手中逃走了？有意思，”问一句往赵絷臀上踢一脚，冷冷道：“派人去把这老头给朕抓回来，我到要看看这老头有多大能耐！”

　　赵絷这才诚惶诚恐派人去寻百里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