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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无情里克 有情将军 ...


  •   第二日伯姬起来,果见里克在俯外备好了车马等候。见伯姬出来,沉声道:“快上车,别让人瞧见,我亲自护你出晋。”

      伯姬连连点头,乖乖上了车。一路上禁声安静,真是前所未有的乖巧。半晌听到有人询问:“大将军亲自驾车,是有什么紧要之事?”

      只听里克的声音:“车内是大王钦点紧要之人,还不速速让开?”

      那询问之人唯唯诺诺连连称是,又听有声音道:“开宫门,放行!”

      伯姬越听越不对劲,忙忙掀开车帘,入眼却是熟悉的宫墙宫瓦,气得破口大骂:“里克,你个骗子,骗子......”边骂边准备跳车,马车却已经驶到显阳宫门口,哪里还来得及,被里克一手制住,连拉带拖拖了进去。

      进去只见献公沉着脸坐在堂上,一等伯姬进来当即呵斥道:“越来越不像话了,亏得你是去找的里克,若是找了别人经不住你软磨硬泡让你溜走,寡人如何向穆公交代!”

      言下之意,那是多亏伯姬找的是里克这个不讲情面的铁面判官,不知伯姬是有多傻才会相信里克会帮她。

      伯姬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献公脚下,是啊,自己是有多傻才会认为里克会对自己讲情讲义?心中愤愤不平,对着里克道:“里克,我知道你是个冷面冷心之人,你是对所有人都如此吗?就没有例外?”

      里克面无表情:“没有!”

      献公笑道:“孩儿啊,亏得你聪明伶俐,单单对里克却束手无策。你不想这许多年来,满朝文武,为何独独大将军里克是父王最为倚重之人?”

      伯姬气不打一处来,用鼻孔冷哼一声道:“不知道,他就是个冷血的战争机器,一个父王用来征战天下,统治王土的机器。”

      献公哈哈大笑:“也对,也不对。我倚重他,正是因为他不会被俗世情感牵绊,在所有的是非善恶面前,他总能做出最冷静的判断,他一生唯一的感情羁绊就是我大晋,他是我大晋最忠诚的臣子,也是父王最信任的人。”说着上前用力握了握里克双臂,接着道:“所以,他绝不会做出有损我大晋安危的事情,无论你是公主、皇子,哪怕是我诡诸,都不例外!”

      伯姬仍不甘心,质问里克:“父母呢?你对你的父母也是如此毫无感情可言?”

      “我是孤儿,父母在我幼年时就在乱军中被杀。战乱中流离失所予人为奴的生活让我就明白,一个强大的国家,对于生活在这个国度的人们是何等重要,只有国家强大,百姓才有所庇护,有所依仗。身为国之重臣,更应该为国之兴衰存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谓家庭亲情,儿女情长,没有国,一切都如战火灰烬,没有任何意义。”里克平静的陈诉,

      伯姬无奈苦笑:“世上没有人是对任何人没有感情的,你对一个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都没有感情,又谈什么家国天下......”

      正说着,一个极温柔的声音从后堂传来:“不就是女儿家使小性闹闹别扭么?说的什么家国存亡那么严重,这里不是你们君臣的朝堂,是大王的寝宫后院,是家,家里人好好说说话不好么?”言毕轻轻一笑,只见骊蛮抱着只黑猫儿从后堂慢悠悠走了出来。

      献公一见骊蛮,神色顿时温和许多:“你怎么出来了,这么热的天,不在后面纳凉,这堂上哪有后头园里凉快。”

      骊蛮一边用手轻抚猫儿,一边对着相公莞尔一笑:“就是这大热的天,你们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奴家担心大王急热攻了心,特特备下这冰镇的蜜荷莲子羹,给你们解解暑。”

      边说着,边把那猫放了去,从一旁宫人捧着的乌木漆金盘中端出一碗蜜荷莲子羹递到献公手里,又顺势扶起尚跪在地下的伯姬,对着她微笑道:“长公主这一夜一日也折腾够呛,她金枝玉叶身体娇贵,哪经得住这些,”说着,给伯姬也递上一碗。

      伯姬从来对骊蛮只有厌恶,不曾想今天细眼看来,这骊姬却是如此的温柔可人,不露神色间就化解了人心底戾气,一颦一笑间更是能把人魂魄勾了去,也怨不得父王对她如此痴迷,又懊恼自己要是有这骊姬三分形态,那里克恐怕也不至于对自己绝情若斯。

      心想着里克,又情不自禁的往里克望去,只见他低首垂目,目不斜视。伯姬心道,为人臣子,面对君主姬妾理当目不斜视,这才是正理。

      又听那骊姬对着里克道:“大将军也辛苦,请坐,尝尝我这蜜荷莲子羹如何?”又示意宫人给里克也端上一碗。

      不想里克抱拳行礼道:“多谢夫人,克已将长公主平安带回,此为大王家事,里克在此多有不便,先行告退!”说毕,垂手转身往宫外而去,

      饶是如此温香软玉一个美人当前,自始至终,里克却连看都没看骊蛮一眼。若常人定会觉得里克果真是冷酷顽固不近女色,但女人的第六感却让伯姬感到一丝异样,一股无法言述的气流在里克与骊蛮二人之间暗暗涌动。

      于是伯姬一直盯着里克走出宫门,依稀看见里克跨出宫门的那一刻,双肩颤抖了一下,仿佛用手捂住了心口,正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这夏天日头太盛,却听一声轻呼,回头见骊蛮也用手按住左胸,面露痛苦之色。

      献公忙放下手中的羹汤,上前扶住她道:“都说了你身子弱,这么热的天哪经得住,还不快回去歇息。”说着一叠声呼唤宫人扶骊姬去后堂休息。

      如此堂上就只剩下他父女二人,献公转向伯姬刚准备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却见伯姬面色惨白,对着献公一脸生无可恋道:“嫁,愿赌服输,我嫁!”

      献公不曾想伯姬突然间态度发生三百六十度转变,如此爽快便答应了嫁秦之事,喜道:“这才是我诡诸的女儿,深明大义,吾儿放心,父王早已派人细细打探过这穆公,你嫁过去,绝不会后悔。”

      这里安抚住伯姬,那边献公当即安排荀息、郭偃等人安排嫁娶事宜。

      再说里克攻破下阳城虞国灭国后,将城中官吏尽数俘获,带入绛都。那些个虞国的文臣武将各个慑于献公里克威名,尽皆降服,唯有一人孑然而立,独不愿为仕于晋,一直囚在绛都大狱中,此人便是那虞国大夫百里奚。

      献公早闻百里奚之名,因爱百里奚之才,便遣里克前去劝降。里克下到狱中见此人甚是眼熟,正是原本自己将军府的管家百里笑。

      百里奚本在狱中抱了求死殉国之心,一见是里克,心下反而坦然,笑道:“大将军死而复生,多年不见愈发威武了。”

      里克听他话外又因,想起自己病中多是这百里笑在照顾,蛊毒尽去后这百里笑也不告而别,不想此人竟成了虞国中大夫百里奚。

      又想起自己曾在垣曲城外断崖遇到骊戎一族时也曾见过他,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与骊蛮有何渊源?于公于私有太多的疑问症结都在此人身上,如今落入自己手中,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于是憋着性子谦道:“老先生说笑了,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老先生有如此才干,委屈您在我府中屈才了!”

      百里奚捋捋虎须:“不敢不敢,小老儿无才无德,在这虞公处也就混口饭吃,与当初在将军府并无甚差别!”

      里克眉峰上扬:“既然都无甚差别,晋王明治又素来求贤若渴,老先生为何独不肯任仕于我晋国?”

      百里奚笑道:“不然,我乃虞国人士,如今虞为晋所灭,我又岂能为仕于敌国?”

      里克知其中必有隐情,嘴角一凛:“老先生不肯为仕于大晋,是否与那骊姬有关?”

      百里奚心下早知里克必定会问起骊蛮与蛊毒之事,以里克的性子,如不与他说个明白必然无法善了,知道该来的最终也躲不掉,索性直言不讳道:“蛮儿的事情,大将军知道的有多少了?”

      里克一听这话,又听百里奚唤骊蛮为蛮儿,便知今日找到症结所在了,当即不再隐瞒,将自己与骊蛮之事和盘托出。

      末了道:“老先生,在下不知老先生与蛮儿是何种关系,但我既已知晓蛮儿是骊戎余孽之事,蛮儿又于我有血侍之恩、夫妻之实,我为蛮儿隐瞒已是对大王不忠,若为了大晋对付蛮儿便是为不义,已陷在这不忠不义两难之地。如今,老先生是唯一知晓所有内情之人,不敢望老先生顾及于我,还望老先生看在蛮儿面上,给里克指点一条明路!”

      百里奚听里克这话,三分胁迫,七分恳求,若不给他想要的答案,必不罢休。只得长叹一声:“大将军只知当日蛮儿以血肉侍奉于你,为你压毒已是世间罕闻之事,又可知当日你身负十重蛊毒坠落万丈悬崖四肢五脏俱毁,又是如何重塑身躯仍就做回今日的大将军的?”

      百里奚所言正是里克一直以来最为疑惑不解之处,当即对百里奚一揖及地道:“当日在下差点被那骊戎族母做成毒蛊之王,世上已是无药可救,又与蛮儿跳下悬崖粉身碎骨,本想着一了百了,能与蛮儿死在一处便也罢了,不想却能活到今日,其中缘故原来老先生知晓不成,如若知晓,还望老先生如实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百里奚缓缓道:“你知晓蛮儿是我骊戎圣女,可知何谓圣女?”里克闻言惊道:“我骊戎?老先生也是骊戎中人?”

      百里奚摇头道:“老夫并非骊族人,只是多年前机缘巧合拜入骊戎永生门下,有幸习得门中之术,所以这骊戎一族,对我有授业再造之恩。只是我永生门从不过问这世间你争我夺、爱恨情仇之事,只以济世救人为本分,这便是我不能留在晋国的原因,大将军现在明白否?”

      里克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百里奚离开晋国,如今又誓死不愿为仕于晋,原是不愿夹在骊戎与大晋之间左右为难。

      当即道:“在下明白了,老先生不必为难,等今日之事一了,克必当想办法让老先生离开,不让你为难。”

      百里奚点头称谢道:“如此谢过大将军!”

      里克又问道:“刚刚老先生说道圣女之事......”

      百里奚接着道:“骊戎中有一脉,相传为女娲后人,能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

      里克道:“女娲后人?不死不灭?”

      百里奚道:“对,想骊戎永生门谓之永生,就是其门人终其一生研求那长生不灭之术,我只道是个传闻,原来是有来由的,原来骊戎一族中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待见得蛮儿,方信了。”

      “难道,难道蛮儿就是那不死不灭的女娲后人?”里克惊问道。

      百里奚叹道:“正是蛮儿了,不然大将军身中十重蛊毒落下万丈深渊,本已粉身碎骨,何以现在还能完好无损立于老夫面前?正是那日你落下悬崖后,蛮儿将一颗不死不灭的圣女之心换与了你,让你得以重塑身心,而她自己却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沦为那每月以人心为食的怪物。”

      里克悲恸欲绝,回想起那夜刺伤骊蛮的一幕和当时施优所说之言,原来骊蛮沦为食人妖魔全是拜己所赐,自己对她没有一点愧疚怜惜不说,反而处处为难,甚至随时想置她于死地,怨不得蛮儿每次见到自己都是那般伤痛而绝望。

      想到这些,里克心口一阵剧痛,伸手按住心口,恨不得立时将这颗心剜出来,哑声对百里奚道:“先生,我欠蛮儿的一切,纵这一生也无法还清,里克百死不足惜,还请先生垂怜让,助我将这颗心还与蛮儿,让她不再受那妖变之苦。”

      百里奚摇头道:“谈何容易,将军肉体凡胎,没了蛮儿的心必死无疑,而蛮儿这么多年掠食人心无数,入魔已深,怕是有了这颗心也回不去了。而将军即便将心还与蛮儿,你与蛮儿还能回到最初么?孽缘已成,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为之。”

      里克浑身战栗,一拳重击在狱墙之上,接而狂笑:“天意?我里克究竟有何过错?上苍要如此愚弄于我?让我身带不详克父克母,害我孑然一生;为何要让我遇到蛮儿,害得她失心成魔?又为何让我成了这晋国大将军?逼得我与蛮儿生死相残。我一生所求从不为己,只求无愧天下、无愧黎民。如今,我该如何面对蛮儿?如何面对晋王?又如何立于这天地之间?”突然哈哈大笑几声,挥剑便往颈上抹去。

      百里奚见状,挥袖一拂,里克只觉腕间一阵刺痛,残剑应声而落,里克跌坐一旁无力问道:“先生为何还要拦我?我里克如今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百里奚淡淡道:“将军即刻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却丢下为你失了心的蛮儿任她堕落成魔,更何况现在骊戎与你大晋势同水火,蛮儿与所有大晋臣民都身陷这旋涡之中,你身为一国大将军不想着如何帮蛮儿脱离魔道,如何救你大晋军民于水火,却想着自我解脱,此乃大丈夫所为乎?”

      里克惨笑道:“我身陷这不忠不义之境,又有谁来救我?”

      百里奚正色道:“大丈夫为国为民身死何足惜?为保护自己珍爱之人身死又何足惜?唯独不可这般因畏惧责任担当而死,将军一世英名岂可做这等让人轻视唾弃之事?如今这大晋、骊戎、蛮儿、晋王之间所有因果你皆了然,该如何行事大将军自该有所决断,我也勿需多言,还望大将军顶天立地,担起这男儿本分。”

      里克站起沉默良久,对百里奚一揖道:“里克糊涂,让先生见笑了,先生说得对,身死何足惜,里克本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留得这条命在,但凡能让蛮儿脱离这魔道苦海,能保全我大晋君民,自然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百里奚点头道:“是这样了,将军至此所有事情已经了然于胸,该如何行事且看将军了,只是这其中万般艰难险阻还需将军独力承担,望将军多多保重吧!”

      里克与百里奚此一见后方如醍醐灌顶,从此心境澄明,虽知日后行事定当千难万险,却要九死一生逆天命而为之,此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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