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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伯姬夜奔 ...


  •   虢虞两国灭国,献公消除了晋国南部大患,又有申生灭昔阳皋落氏,可谓双喜临门。至此晋国在十年间一跃而起,成了与秦、楚、齐并列的四大强国。

      献公踌躇满志,大赦天下,晋国百姓免赋税徭役三年,朝中文武百官经此战者,加官进爵不必细数,宫中更是设宴狂欢半月,大宴群臣。绛都城内无论官商百姓,尽皆喜气洋洋。

      更有秦楚齐三国纷纷遣来使相贺,秦国穆公更是送上厚礼,表明联姻之意。

      适时秦国穆公刚继位四年,乃青年才俊,且尚未纳正室。

      献公受宠若惊,对秦国投来的橄榄枝自是喜不自胜,细想宫中女儿恰有长女伯姬正值婚配之年,忙忙允诺下来,将长公主伯姬许给穆公为妻。

      这伯姬是献公长女,献公多儿少女,视其为掌上明珠,万般宠爱集于一身,加上伯姬自小丧母,少人管教,更养得她顽劣难驯。所以早到了出阁的年纪,苦于满朝文武、世家子弟,没一个能入得了她眼的,献公便也由着她,哪成想却等来了这一门好亲事。

      消息传来,朝野上下尽皆振奋,与秦国联姻,强强联合那是何等荣耀之事,却有一人十分不乐意了,便是那当事人,伯姬。

      得知自己被父王允给穆公,这伯姬便把自己关入房中大发脾气,珠钗翠玉撒了一地,晚膳也不曾用得,一帮服侍的宫人无人敢劝。有人禀报献公,献公便亲来瞧她。

      入得房中,只见那伯姬躺在卧榻之上,只用锦被捂着头,也不起来问安。

      献公宠溺的笑道:“吾儿这又是和谁置气呢?是哪个没眼见的惹我大晋长公主不开心?父王叫人拉他出去打个五十大板!”边说边去掀伯姬蒙在头上的被子。

      伯姬也不等他掀,自己一把掀开锦被坐起,气嘟嘟道:“是父王,是父王让儿臣不开心了!”

      献公一脸无辜:“何出此言?孤王可没惹你。”

      “就是你,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什么赵任好!”

      “无礼,不可直呼穆公名讳!”献公故意板起脸,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叫怎么了?赵任好,赵任好!”伯姬撒泼道,

      “好,好,好,你到说说你为什么不肯嫁给那赵任好?他正值壮年,文治武功,是如今几大国中难得的青年才俊,更何况还是当今秦国国君,他还有哪一点配不上你不成?”

      “我不认识他,没见过他,我不喜欢他!”伯姬恨恨道,

      “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谁?我喜欢谁父王不知道吗?”伯姬抬头反问,

      “里克?又是里克,你喜欢谁,嫁给谁都行,就是里克不行。孤王很了解他,他生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克妻克儿,克父克母,他身边的亲人就没有善终的。再说里克为人心冷意冷,一生无意娶亲,孤王已经跟你说过多次了。”

      “我不管,我喜欢他,他是天煞孤星我也不怕,他是块冰我也把他捂化了,女儿也早就说过,我等他,女儿今生非里克不嫁!”

      献公终于怒了:“胡闹,自古没有哪个帝王家的公主婚事是自己说了算的,你此次的婚事,关系着我大晋往后数百年气数国运,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说罢,气冲冲摔门而出,对外边守着的宫人留下狠话:“把公主好生看住了,要是有个好歹,你等提头来见!”

      伯姬见献公去了,又自顾自发一通脾气,细想终是无用,又打起别的主意来。

      伯姬自小生性跳脱,就是这王宫禁苑也不曾关得住她,经常乔装打扮溜出宫寻申生、里克一干人等玩耍。这次思前想后,终是不肯心甘情愿认命,于是等到半夜,换上夜行服,胡乱收拾了些细软,趁着宫人打盹的功夫,又偷偷溜了出来。

      不想早被献公防了这手,宫门前后又增派了许多守卫,伯姬虽然有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但也不敢直走宫门惊动侍卫,只一路鬼鬼祟祟摸到宫中后院来,想着从后花园绕道明霞山再溜出去。

      一路走来,经过龙涎汤浴,却听闻有人戏水之声,心下不以为然:“定是那妖妃又在此享受温泉来着。”

      原来,骊姬入宫后,献公知她喜好温泉,特将这龙涎汤浴赐予骊姬专享,是以每每夜间得空,骊蛮便要到这温泉中泡上一泡方回宫入睡,这是宫中多少人都又妒又恨之事。

      今夜献公又在前朝与众朝臣莺歌燕舞纵饮到深夜,骊姬在后宫无事,便又来这汤池中消乏,偏偏伯姬今夜不凑巧,在这碰上了。

      伯姬啐道:“妖妃,大半夜也不安生。”脚下却放慢,心想着要赶紧溜过去才好,莫要被骊姬随行的宫人撞上了。

      正紧张兮兮,却不想一头撞在一个什么物件上,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忙不迭抬头,却见一人长发逶迤,水墨青衫,用不紧不慢的语气问道:“何人鬼鬼祟祟,惊扰夫人沐浴?”

      伯姬见躲不过,果断出手,直取对方咽喉,想一招制敌,那人却轻描淡写侧身躲过,神不知鬼不觉已到身后,将伯姬老鹰捉小鸡般从后勃颈拎起来。

      伯姬吃惊大叫道:“大胆,快放开本公主。”

      汤池那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我道是谁半夜鬼鬼祟祟的。原来,是长公主殿下。既然来了,何不过来一见?”

      那拎起伯姬的人,正是施优了。他也不理伯姬在那里手脚并用的乱踢乱蹬,只把她连拖带拎带到骊蛮面前。

      伯姬看躲不过去,干脆不再挣扎,待见到骊蛮,只见她不着片缕,兀自惬意泡在汤池中,旁边几个服侍的宫女也是赤足轻纱玲珑曲线。

      伯姬当即红了脸,瞄一眼施优却是面不改色司空见惯,当即骂道:“不知羞耻!”

      骊蛮也不以为意,咯咯娇笑道:“长公主还真是正经啊,要是大王知道这么正经的长公主今夜要做出夜奔情郎的事情来,会怎样?”

      伯姬听她一语道破所行的目的,又羞又气,怒道:“里克不是我情郎!”

      “原来是要去找大将军啊,啧啧,不知道那心若磐石的大将军会不会接受长公主的美意呢?”骊蛮继续刺激伯姬。

      “我不管他接不接受,我不能嫁到秦国去,那样我就一辈子见不到他了。”说着,伯姬眼眶红了。

      骊蛮心里一紧,自言自语:“真不知你有什么好,又冷又硬,脾气还坏,偏偏有那么多姑娘喜欢你,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转头望着伯姬,柔声道:“你觉得他会跟你一起走?”

      “不会,但他那么厉害,至少可以帮我想办法,不让我到那秦国去。”

      “你觉得他会帮你?”

      “会的,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伯姬用自己也不确定的语气。

      “唉,好无畏的姑娘,你太不了解里克了,”骊蛮摇摇头,注视着伯姬双眼道:“你真愿意赌一赌?”

      “赌,不然我不会死心的!”

      “你会输的!”

      “输了又怎样?”

      “输了你便回来,乖乖嫁给那穆公,”骊姬半真半假玩笑道。

      “输了,好歹我死了这条心!”伯姬斩钉截铁。

      “好吧,你要去见里克,我不会阻拦你,也不会告诉大王,但这宫中一路上守卫森严,凭你一己之力怕是出不了这明霞山,”对施优道:“施优,你送长公主到将军府吧!”说罢,幽幽叹一口气,把头沉入汤池中。

      伯姬万万没有想到这妖姬非但没有阻拦自己,还好心遣派帮手助自己出宫。虽然将信将疑,但刚刚见过施优身手,不知比自己高明多少倍,心中对里克的向往战胜了疑虑,满怀戒备随着施优而行。

      施优可没把她当做长公主对待,依旧拎着穆姬后勃颈,几个纵跃就往明霞山丛林之上而去。伯姬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却乖乖闭上眼不再敢做挣扎。

      顷刻功夫,施优把她往地上一扔,冷冷道:“到了。”伯姬张开眼,已经到了里克府中水榭跟前,又惊又喜,刚想对着施优说声谢谢,那施优却再无一句多言,转身就不见了影踪。

      里克府中无甚守卫,就连仆从也稀少,伯姬轻而易举就来到里克房前,只见里面烛光摇曳,一个宽厚的身影倒映在窗栏上,却是一动不动。

      “不知这石头在做啥呢?”伯姬心想着,轻扣窗沿小声呼唤:“里克,里克哥哥,开门!”

      里克此时在房中,却是手握那随身的黑铁残剑发呆,又想起当日在明霞山落月台是自己亲手把剑刺入骊蛮心口,却也回复了那段苦涩却带着血液腥甜的记忆。

      想当初,他并不明白自己一个心坚似铁的人,如何会爱上骊蛮那样妖异诡谲的女子,爱得糊涂;而失去骊蛮又是转瞬之间的事,以至于现在想起这段短暂的情爱还恍若梦中,这爱,失得也迷惘;自己心冷意冷了一辈子,而立之年方初尝这情爱的滋味,却是如此这般的撕心裂肺痛入脊骨。

      不知究竟骊蛮是自己的劫数,还是自己是骊蛮的劫数,明知骊蛮一党对晋国包藏祸心,却无法硬起心肠在献公面前戳穿骊蛮是骊戎余党的本来面目。不知将来自己该如何面对献公,面对晋国百姓,又该与骊蛮何去何从?难道要等到骊戎密谋得逞,晋国大乱再与骊蛮做一了断,再用这残剑刺死骊蛮一次?

      说来也怪,这把残剑是自己一次作战中偶得,看似平平无奇,却锋利异常,所铸材料非铜非铁,便是寻遍晋国所有铸剑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从用此剑伤过骊蛮后,剑身更是经常隐隐透出红光,有时夜深,仿佛还能听到剑中有虎啸龙吟之声,里克深以为异,却也不明所以,是以每每对剑沉思。

      今夜正想得入神,竟然没发现伯姬摸进了将军府。直等到伯姬扣窗,才如梦方醒,沉声道:“何人?”

      伯姬小声道:“里克哥哥,是我啊,伯姬,快开门。”

      “深更半夜,你来我这里作甚?”

      “我有事和你说啊,求求你了,里克哥哥,快开门啊,”伯姬央求道,

      里克黑着脸给伯姬开了门,伯姬却喜笑颜开的扑了进来,她对里克的冷淡早已习以为常。

      “深更半夜,你来我这里作甚?”里克再问,

      “我来......我来找你私奔,”伯姬笑嘻嘻的,

      “胡闹,你已被大王许给穆公,你不为自己名节着想,身为大晋公主,也该为大晋的黎明百姓着想,休得再说这些疯话。”里克一脸严肃。

      “是,是,你们都心怀天下,心怀百姓,可你们谁曾想过我?顾及过我的感受?让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却说得如此道貌岸然。”伯姬赌气道,

      里克言语温和了些,劝道:“伯姬,你不是小孩子了,身为一国公主,当以国事为重,你这样做,若引得秦晋两国失和,又要搭上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正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喜欢你,想要嫁给你,我不需要别人来左右我的人生。”伯姬定定望着里克。

      “你知道我不会娶你的,从你第一次表明心迹时我就跟你说得很明白了。”里克垂下双眸。

      伯姬长叹一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是天煞孤星,不想连累他人,可我不怕,我不在乎,哪怕做你一天的妻子就死了,我也知足。”

      伯姬说得这般情真意切,里克却依旧不为所动,狠下心肠道:“我不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

      伯姬眼眶中泪花已经在打转:“里克,你真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石头,算我傻,傻到以为我滚烫的真心能融化你这千年的顽石,我错了,错得离谱。但是,看在你我多年朋友的情分上,不,看在申生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一把,我不想嫁去秦国,不想去给陌生男人当妻子。”

      “怎么帮?”

      “帮我离开绛都,走的越远越好,或者去曲沃找我哥哥,申生不在,我只能求你了。”伯姬说着,擦了一把眼泪。

      没想到里克没有丝毫犹豫道:“好。”

      伯姬没想到里克答应得这般干脆,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还是有点人味的,”说着往里克床上一躺,闭眼道:“好累啊,今夜我就先在你将军府歇息了,明日有劳大将军帮我打点好车马,送我离开绛都。”说完也不客气,扯过被褥倒头便睡。

      里克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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