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妖志》佛手巫

43、献公假道伐虢 虞公唇亡齿寒

　　申生这边虽然战事惨烈，却终获全胜。且申生在稷桑苦战之时，你道那献公为何始终不肯发兵相助，一方面是因为粱五、关东五受夫夭指使暗中作梗；另一方面是则是由于申生出兵昔阳以来，晋国南面虢、虞两国相继生乱，献公遂对此二国生出兼并之意。

　　那虢国国君虢公丑是个好战之人，且为人骄纵自大。数年来，这虢公多次派兵侵扰晋南边城。

　　且在晋士族之变时，又有许多晋国士族公子逃往至虢国，这虢公居然不惧献公尽数接纳，献公早有灭其之心，无奈这些年献公东征西讨一时无暇顾及。

　　再者这虢国与同处晋南的虞国一直相睦，两国世代交好、唇齿相依，一国有事另一国必定出兵相助，晋国如今虽势盛，但想要一举拿下两国并非易事。

　　所以这些年献公采纳大夫荀息之言，每有虢兵扰晋南，便遣使多送出美人财帛与丑公，又低声下气与丑公请求停战议和，这丑公本是声色之徒，又想着是献公怕了自己，越发得意骄纵起来，终日沉迷酒色淫乐不思朝政，虢国大夫舟之侨数次苦劝不听反被贬守下阳关，从此虢国朝中上下无人敢劝者。

　　如今晋国兵强马壮，又兼并了耿霍魏三国国库充盈，献公见时机成熟便兴起伐虢之意。

　　一日早朝提起此事，朝中上下皆赞同，献公又道：“虢公虽荒疏政事，但虢兵骁勇，又与前方虞国交好、两国唇齿相依，且虞乃吾伐虢必经之道，以一敌二未必有胜算，众卿以为何？”

　　大夫荀息上前道：“臣有一连环策，可以今日取虢，而明日取虞。”

　　献公喜道：“卿有何计？速速道来！”

　　荀息缓缓道：“其一，可先重金行贿虢东境之犬戎，让其出兵侵扰虢之东境，丑好兵，必领兵拒之，我等必有隙可图矣。其二，请君厚贿虞公，请虞公借道与我军伐虢。”

　　献公道：“犬戎贪利，重金可贿，然吾与虢如今交好伐之无名，虞公岂肯信我？且虞公不比犬戎，又岂是区区金银财帛便可打动的。”

　　荀息对曰：“可密令我北境之人在虢边境滋扰生事，事宜大不宜小，定要两边兵戎相见，届时我军伐虢不愁无名。虞公虽贪，但若非至宝不为所动。需以我晋中至宝蔚之，但恐君不舍！”

　　献公问道：“卿所谓何物？”

　　荀息答曰：“虞公最爱者乃世间美玉、天下良驹也。大王不如将晋中垂棘所产最好之美玉，屈地所产最好之良驹送与虞公，以此二物借道于虞，则必成。”

　　献公一听，垂棘美玉、屈地良驹乃晋中至宝，心中不舍，犹疑道：“此二物乃吾国之至宝，怎舍得将之送与他人？”

　　荀息笑道：“臣知大王不舍，但此番吾等假道伐虢，虢无虞救必亡，灭虢亡虞不过转瞬间，到时这美玉良驹又能跑到哪去？大王不过是将之暂时寄放于虞公处罢了！”

　　献公大笑道：“卿之言甚是，果真妙计也！”

　　里克进言道：“话虽如此，但虞公朝中有一贤臣名曰宫之奇者，明于料事，此计恐怕瞒不过宫之奇只眼，必然会加之劝阻。”

　　荀息道：“虞公为人愚笨而贪婪，见美玉良驹于前，必不肯听劝。”于是商议妥当，献公依荀息计行事。

　　不久犬戎果真收下献公重贿，起兵侵扰虢之边境，不想却在渭水大败于虢军，那犬戎国主失了脸面岂肯善罢甘休，举倾国之力入侵虢国。

　　虢公因有前胜，认为那犬戎不堪一击，遂亲自率兵迎战，不想竟与那犬戎大军在桑田相持不下。

　　献公、荀息这边看时机已到，忙暗中遣人在虢北境生事，秉着不怕事大之主意，直闹到两边兵戎相接。那边虢公忙于抵御犬戎无暇照管，这边荀息马上带上美玉良驹便到虞公处献宝借道。

　　荀息至虞公前献上璧、马，那虞公自然欢喜，却也生疑道：“此乃汝国至宝，天下罕有，奈何以惠寡人？”

　　荀息媚笑道：“寡君慕君之贤，畏君之强，故不敢私享其宝，愿献宝于君，以求两国相好。”

　　虞公冷笑道：“以国之至宝相求，事情怕不会如此简单，有话直说无妨！”

　　荀息缓缓道：“君明鉴，今有虢人屡犯我晋南，寡君因社稷之故，命我献上至宝借道于君，出兵平虢！”

　　虞公闻言大怒道：“吾与虢公世代交好，如今怎会因区区璧、马便借道与汝伐之？”

　　荀息忙道：“君请息怒，如今借道伐虢，倘若幸而胜虢，寡君愿将所有掳掠尽数归君，与君修世代盟好。”

　　虞公沉吟再三，想如今晋强虢弱，若与晋达成盟好则利大于弊，且有美玉、良驹在前，于是应道：“诺，寡人便借道与汝伐虢，请汝告知汝君，莫忘今日之言！”

　　荀息得话大喜，再三告谢而退。

　　一旁宫之奇见荀息退下，忙上前进言道：“大王万万不可，谚语有云‘唇亡齿寒’，晋王如今野心勃勃，连灭多国，独不敢侵犯虞、虢两国，是因我虞与虢唇齿相依也。如今借道与晋，若虢亡，则他日我虞必不保矣！”

　　虞公怒斥道：“如今晋王以挚爱之宝相交与吾，足见其诚。且晋强于虢十倍不止，失虢而得晋，利大于弊，为何不允？汝勿再多言！”说罢转身退朝。

　　那宫之奇欲再言，却被旁边一人拉住衣襟退出朝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百里奚。

　　原来，百里奚自窥破晋中之事，知道留在晋国终不免陷入骊戎与晋之争，无法独善其身，于是待里克换心毒去之后便不告而别离开晋土。

　　因这百里奚本是虞国人，少时为求抱负离家久矣，离开时家中尚有妻子，如今年逾古稀，虽修得一身仙术，却难免思念故土妻儿，便欲回虞。哪知离乡数十载，回归故里只见断壁残垣，妻儿早已不知去向。

　　几经辗转拜在宫之奇门下，宫之奇爱其才，引荐与虞公，虞公拜百里奚为中大夫，百里奚见虞公贪小利而刚愎自用不是可投之明主，但无奈在虞境内遍寻妻子无果，只能暂且留下，只是在朝上整日装聋作哑，并不多言。

　　今日见宫之奇欲以死相谏，于心不忍便出言劝阻。那宫之奇一腔忠贞，见百里奚如此不禁怪道：“子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如今君昏聩，我相劝，汝不帮我相劝，还步步阻拦是为何？”

　　百里奚悠然道：“进嘉言于愚人前，犹委珠玉于道也。桀杀关龙逢，纣杀比干，皆因强谏之故，吾怎可忍心让君为此昏王白白送死？”

　　宫之奇叹道：“如今虞亡是迟早之事，你我又该何去何从？不如一起离开另投贤明！”

　　百里奚道：“兄尚有家眷亲故，该早日离去另做打算，吾妻子尚不知身在何处，且已年近古稀，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如今虞将亡，我自当留在故土，别无留念！”

　　宫之奇闻言与百里奚作别，几日后果真携家眷尽数离虞而去，不知去向。

　　荀息返回绛都，报献公借道之事已成，献公大喜，便欲亲自将兵伐虢。

　　再说那里克自申生东征被困稷桑后，便数次在朝上向献公请兵相救，献公又岂会应允。如今见献公准备亲伐于虢，便上前请缨道：“如今灭虢乃轻而易举之事，又何须大王亲征，克愿代劳领兵出征，如若失败甘愿领罪！”

　　献公深知里克之才，岂会不允，当即拜里克为大将军，荀息为谋臣，出兵伐虢。

　　这边荀息早派人告知虞公借道之期，带到得虞国境内，那虞公主动遣使示好愿出兵相助，荀息笑道：“不敢劳贵国之师，如若真愿相助，不如把下阳关送与我军。”

　　来使奇道：“下阳关乃虢国之地，并非我虞国所属，安得献之？”荀息笑与来使耳语几句，来使得言自去了。

　　这下阳关乃虞入虢必经要道，也是西北入中原第一隘口，其重要程度可想而知。那下阳关守将名为舟之侨，虢公北上抗犬戎，命其驻守下阳关。

　　这日舟之侨得虞国来使求见，这舟之侨哪知此时晋虞两国早已串通一气，也不知有诈，虞国来使只说虞公得知虢公北上抗犬戎长久僵持不下，欲出铁叶车百乘北上相助。

　　那舟之侨便信以为真，大开城门纳车，不想那铁叶车中藏有晋军兵将，入城后直取城门，城中守将措手不及，城门瞬间被攻破，里克趁机率兵一举攻入下阳关，那舟之侨见下阳以失，恐虢公回来降罪，索性率兵降了里克。

　　于是里克、荀息出师告捷，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下阳关。

　　此时，那虢公正身在桑田正与犬戎相持不下，忽闻报晋军攻破下阳关，急急班师回救，又被犬戎趁机追杀一阵，大军被冲得七零八落大败而逃，待赶至上阳，身边兵将仅余十余乘，困守上阳都城。

　　里克与荀息却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命人围上阳城一圈筑起长围，将虢公人马困于城中，晋军兵马充足，又有虞公相助粮草补给，这一围便将虢公困于上阳四月之久，直至城中粮草耗。

　　虢军多次突围失败，兵困马乏，城中百姓饥饿难忍日夜哭豪，里克又命那舟之侨写劝降书，让人用弓箭射入城中劝虢公降晋，那虢公哪里肯降，当夜偷偷开了城门，仅带家眷亲信一路往京师奔逃而去。

　　里克这里早有人来报，却并不派兵追赶，城中百姓闻得虢公连夜逃走，开启城门点起香花灯烛迎里克、荀息大军进城。

　　里克于城楼前集齐城中百姓，慰以粮草吃食，又传令晋军兵卒不许侵扰城中百姓，百姓感恩戴德，尽呼晋王仁义，至此里克、荀息一举兼并虢国，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

　　次日，里克留兵戍守上阳，荀息将此次缴获之金银财帛、奴仆女乐十分之三携虞公处以报答借道之情，虞公大喜，心道自己果然没有押错。

　　里克一边遣人到献公处报喜，一边对虞公言自己身染风寒，无法及时率军回晋，请求在下阳城外驻军修养，待病好再行。

　　虞公不疑其中有诈，自然满口答应，每日问汤问药十分殷勤。

　　如此月余，忽闻谍报献公亲率兵前来，虞公遣使问何故，献公曰：“见里克荀息久未归，恐伐虢有变，亲自来接应。”

　　可笑虞公此时仍蒙在鼓里，还慌着亲自出城相迎，想着与献公献殷勤。那献公倒也甚是客气，应虞公之约在下阳城盘桓数日，每日与虞公把酒言欢甚是融洽。

　　一日，献公约虞公在箕山围猎，虞公在此次伐虢中未得功勋，欲在此次围猎中彰显虞国实力，刻意带上最好的兵马车乘倾城而出夸耀于献公前，献公等见此，暗笑这虞公真真愚不可及。

　　于是与虞公在猎场驰骋赌胜，半日不分胜负。却见下阳城中忽然火光四起，虞公惊疑，又有百里奚于城中遣人密信虞公：“城中有乱，请君速回！”

　　虞公方慌忙率军回城，一路上只见城中百姓四散逃命，到得城楼下，只见城楼上一员大将赤金铠甲巍然而立，一身桀骜霸气，嘴角冷冷笑意，不是那久病抱恙的大将军里克又是谁。

　　原来趁虞公与献公围猎之时，里克早已率兵侵入下阳城，城中剩余兵将奋力抵抗，又岂是对手。

　　虞公见状大怒：“好你个里克小儿，竟敢如此瞒骗寡人！”说着便欲攻城，

　　却见里克冷笑着轻轻抬手，城楼上瞬间箭如雨下，虞公只得下令全军后撤，不料有来人报曰：“后路也被晋军截断，献公不久将率大军前来。”

　　虞公闻此瘫坐于地，大呼：“悔不听宫之奇之谏也！”无奈大势已去，

　　又有虢国降将舟之侨到虞公跟前劝降道：“君误信荀息之言而弃我虢国，失之在前。如今不如降晋，晋君宽容，且与君有借道之情必不相害！”遂请虞公往献公处一见。虞公此时已经别无他法，只得前往。

　　献公一见虞公不免得意，哈哈笑道：“寡人此次前来，是来取我的马和玉来了!”

　　虞公惭愧却又无言以对，于是将虞公安排歇于晋军中，其余兵将尽皆降于晋。

　　入夜，荀息左手托璧右手牵马来至献公前笑道：“大王圣明，如今虢虞尽归晋土，还请臣为君还璧于府，还马归厩！”

　　献公哈哈哈大笑，眼底又起杀机道：“如今留虞公无用，不如杀之！”

　　荀息劝道：“不必，虞公此人能有何作为，不如留他一命，已显大王德量宽宏。”于是虞公留得一命，自此郁郁而终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