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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胥元 五 ...

  •   那日黄莺出了圜州地界后继续一路往南,匀国位于朔凛西南的中原地带,与大凛接壤,若单凭双脚日夜赶路,月余内也可抵达。黄莺本以为顺利出了圜州便可松一口气,不承想不过两日的光景,那隋公子竟带人追了上来。
      待回至圜州后,隋敬远更是将人堂而皇之地带回了太师府,百姓间一时议论纷纷。
      两日后,太师府中到访一位不速之客,隋庆桓匆匆出门相迎时,那银顶骊驾已在大门前等候多时了。
      隋庆桓面朝车辇拂袖而跪,惶惶道:“微臣不知昱王驾临,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戊宁自车辇中步出,亲手搀起眼前跪地的男人,温言道:“尚书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听闻令尊太师大人近来身子抱恙,特来探望,尚书大人莫要怪本王贸然才好。”
      “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劳王爷挂心,家父不过是……”隋庆桓言及此叹了口气,转而道:“唉,罢了,不提了,臣已命人备了今年的君山银针,楚地新进的好茶呀,来,王爷请。”
      正厅内,戊宁于主位落座,片刻后,一位府中女眷闻讯而至,戊宁见了来人,反倒先行起了身,有礼道:“长姐。”
      来人柳眉细细,高绾发髻,一身藕荷色华服,正是绍荣长公主。她福身行礼并说道:“王爷切勿多礼,怎的今日得空来府里坐坐?也不让人事先通传一声,这群奴才竟是没半点礼数,还让王爷在府外等候。”
      厅中下人闻言纷纷跪了一地,戊宁见状抬了抬眉,出言宽慰道:“是本王来得唐突,长姐若要责怪,便是要责怪本王了。”
      长公主敛去面上微愠之色,客气回道:“王爷说笑了。”
      戊宁重新落了座,关心道:“听闻太师大人近来卧病在床,这两日身子可有好些了?”
      隋庆桓尚未来得及接下话,众人便听得院中传来一声声叫喊,夫妇二人神色皆是微变,长公主起身向外走去,还未步出厅门,便与一人迎面相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隋敬远。
      长公主皱着细眉,扶着隋敬远让他站规矩了,轻声道:“怎的如此莽撞,今日昱王来府中做客,不得无礼。”
      隋敬远闻言朝前方望去,随后正了正身子,恭敬行礼道:“拜见昱王。”
      “免礼。”戊宁浅笑道。
      隋敬远不经意地抬眼,旋即愣在原地,那站在昱王身后的女子,竟是当日章台会上与他争辩夺人的侍婢!他惊讶之余,当初的愤愤不平一时又涌上心头,当下便指着那女子朗声道;“怎的是你!”
      长公主闻言脸色大变,正要呵斥隋敬远命其退下,戊宁却出声道:“哦?敬远可是认得本王的婢女?”
      隋敬远面露疑惑,未回答戊宁的话,反倒心直口快地问:“她是您的婢女?这怎会?当日她主子分明……”
      “远儿!”长公主喝道。
      “娘,我见过她,我见过此女,当日在章台会上……”
      另一旁的隋庆桓已是大惊又大怒,厉声出言喝止,戊宁却平静打断道:“尚书大人不必动怒,让敬远说完。”
      “她……”隋敬远看了看戊宁,欲言又止,心中又气不过,只得拐弯抹角地说:“她主子当日赎下了我相中的人!”
      戊宁未见动怒,只一副恍然的模样,问:“敬远口口声声称她主子,指的可是本王?”
      隋敬远想答话却一时语塞,这侍婢他决计不会认错,可若直指昱王却是毫无根据。戊宁见他犹豫,接着道:“这倒是奇了,这婢女自本王出宫起便在王府中伺候,可未曾在外露过面。”
      隋敬远自知口说无凭,心中委屈与恼怒却盛不住了,一急便冲着那女子口不择言道:“你这奴才敢与我对证吗!”
      霜玉心下冷笑一声,堂堂德高望重太师府,到了此辈,家教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蛮横无理小儿竟敢当众对着当朝王爷大呼小叫,她微微一笑,答道:“回这位少爷的话,如王爷所言,奴婢确实从未出过府,此番乃是头一回,又如何在那等风尘之地与少爷有过一面之缘?自然无须与少爷对证。”
      霜玉特地着重于“风尘之地”四个字,隋庆桓与长公主皆是脸色难看。
      长公主瞧着戊宁身后的这名婢女,心中逐渐生疑。大凛下人女子向来不在外侍奉男子身侧,戊宁今日带着婢女随行,已是不合规矩,仔细瞧来,从前在哪似乎也见过此女……
      隋敬远忽地想起什么,急急道:“对了,对了!当日你主子说过话,他叫你……他叫你……霜玉!对不对?你叫霜玉!”
      此言一出,屋中所有人,连同戊宁和霜玉在内,皆是一愣。
      戊宁今日突然登门造访,太师府中上下均未有所准备,他带着婢女已是蹊跷,隋敬远恰好又指认了那婢女,这一来二去的,瞧着反倒像是绕进了个套。隋敬远对昱王的人口出狂言便是对昱王不敬,到底是个死无对证,单凭一张口,任谁听来都是往戊宁身上有意泼了脏水,他若是追究起来,隋家上下可都得跟着遭殃。
      可……若真是凭空而来,隋敬远又怎可凭空得知,昱王身边的这位婢女,名叫霜玉?
      长公主记不得这婢女的名字,可若是说出来,她倒并非没有印象,从前自景太妃宫里头跟着戊宁出宫、如今昱王身边的大婢女,唤作霜玉,确是此人不假。
      如此一来,隋敬远所言,是否亦是不假?
      众人沉默片刻后,戊宁忽道:“敬远方才可是说,当日在章台会上,你听见本王婢女的‘主子’,开口说话了?”
      “不错!我绝对没有听错记错,那人确实出了声,唤这婢女的名字,叫做霜玉。”隋敬远长了气焰,紧接着对霜玉喝道:“若是诬陷,你这奴才为何不敢与我对证!”
      戊宁看了隋敬远半晌,旋即若无其事道:“当日章台会上,并非昱王府的人。”
      众人闻言无人敢应声,只等着戊宁接着说下去。
      “敬远可是糊涂了,那章台会是什么地方,想必你比本王清楚,外头的女子怎可轻易现身于章台会之上?”
      隋敬远面上一时赧然,还想争辩什么,被隋庆桓当即喝止了。
      “你责难本王婢女的话,本王不追究,只是你一口咬定本王婢女的主子夺你所好,本王倒是有些兴趣知道,除了本王以外,还有谁是这婢女的主子,又会是谁如此不顾礼义廉耻,那么敬远是否要同本王回府,与府中男子一一对证?”
      “王爷!”隋庆桓与长公主同时开了口,“王爷千万息怒!小儿不懂事,王爷切莫与他一般见识,微臣在此向王爷赔罪,今后定严加管教,还请王爷千万息怒,远儿!快向王爷赔罪!”
      戊宁置若罔闻,只道:“敬远真是鬼迷心窍了罢,本王怎不知,昱王府中人于章台会上赎下了敬远相中的青楼女子?敬远可莫要血口喷人才好,若是癔症,当早早请医官来瞧瞧。”他说罢便起了身,“看来今日不便多叨扰府上了,本王改日得空,再来拜访太师大人。”
      隋庆桓诚惶诚恐地送戊宁离去后,回来只见长公主呆坐于椅中,他重重地吁了口气,走近了关切道:“夫人?”
      “呵,戊宁当真是……”
      隋庆桓连忙掩上她的嘴,“夫人!岂可直呼王爷名讳!”
      长公主并不理会,只喃喃道:“老爷,远儿……这是着了他的道了。”

      回府的路上,戊宁在车辇中对外头的霜玉冷声吩咐道:“回府后命沈子衡即刻去前厅候着。”
      约摸一月前一日,戊宁入宫面圣,殿前宫侍说大王正在召见大臣,君心不悦。待他走近了,里屋内一时止了话语声,大王给他赐了座,戊宁这才打量起另一侧颔首而立的官员,正是户部尚书隋庆桓。
      本是户部的例行季税禀报,临到末了,大王难免要再关怀上一二句,尤其这掌管户部的人,还是王族姻亲。
      隋庆桓面露难色不多言语,大王的脸色亦是不好看,生硬对其呵斥道莫非当着昱王的面才知道丢人了?
      戊宁微抬眉梢,心下了然。
      大王对隋庆桓素来不喜,旁人不易察觉,戊宁却是清楚的。隋庆桓性子优柔寡断不成气候,太师府一家从他这辈开始败落,若非碍于太师与长公主的情面,他也坐不上那油水肥厚的户部尚书之位。近来隋家小儿的丑事闹得整个圜州沸沸扬扬,传至宫里,实损王家颜面,大王大为不悦,命隋庆桓定要好好管教,隋庆桓一一应承,可谁又知他亦是叫苦不迭,这不肖子若是能管,自当早就管了。
      戊宁当日在旁听了个大概,并未见有何反应,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而他实则留了个心眼,后来那隋家小儿胡闹的动静果真渐渐小了些,可天时地利,章台会近在眼前。
      破不破得了隋敬远的人和,戊宁其实并不在意,若破了自然是正中下怀,可兴许那小儿确已服从管教,收敛了心性也说不定。戊宁更想知道的是,借由此事,手底下的可信之人,是否已到了可用之时。
      伸手搅一搅那趟浑水不是难事,就看那人能搅出什么花样来,只是戊宁未曾想到,百般的花样中,竟还能生出点意料之外。

      沈子衡于前厅中跪地静候,方才下人来唤时,向他透露王爷回府时面色不佳,他心下叹息,也只能自求多福。
      听闻脚步声渐进,沈子衡膝行挪开了些地方,戊宁入内后未上主位,而是择了一客座坐下,屏退了旁人后,沈子衡朝他规规矩矩磕了头行礼,戊宁却半晌未出声,不免令沈子衡心中打鼓。
      戊宁瞧了几步开外老实跪着的人许久,终于开口道:“你可知两日前,隋家小儿于圜州以南寻着了那青楼女子?”
      沈子衡闻言一抬头,神情半是惊讶,半是失望,当日霜玉所言,果真应验了。
      “真是可惜,甚至还未逃出圜州方圆一座城。”戊宁说罢看向沈子衡,又道:“那隋家小儿说,当日听你开口一言,当真不巧的是,本王今日恰恰坏了规矩,带了霜玉随行在侧。”
      见沈子衡面露迷茫,戊宁眯了眯双眼,冷眼看着他接着道:“章台会之行,本王确实未曾命你不可开口说话,可今日隋敬远见了霜玉,竟能叫得出她的名字,一口咬定当日章台会上的为昱王府中人,如此本王是否应将你交出去平息此事,以示本王清白?”
      沈子衡听罢很是惊愕,不断回想当日是何时说过话竟被隋公子听了去,他心中混乱,一时间无法将这前后的错综复杂捋明白,只张了张口,却是哑口无言。
      “本王府中侍卫,色欲熏心,与本王身边婢女串通,前去风尘之地寻欢作乐,徒惹事端,败坏本王清誉,如何?”
      沈子衡心中渐沉,无力为自己分辩,更不应为自己分辩,此事若要追究,他确实首当其冲,无脸向戊宁求情,他低声道:“小的任凭王爷处置。”
      戊宁走到沈子衡跟前,居高临下地瞧着眼前人,问:“那你说,本王应如何处置你?”
      “小的……该死。”
      戊宁冷笑一声,“本王从未厚待重用于你,此次你也无半句分辩,你这愿以死谢罪的劲头,倒是来得蹊跷。”
      沈子衡听着,身侧双手渐渐攥紧,涩声道:“小的跟随王爷,便是要忠于王爷,忠于昱王府,当日一个不慎引起今日祸事,绝非刻意为之,小的愚笨不知该如何自证,可今日无论王爷如何处置,小的绝无怨言。”
      戊宁仍是冷眼看着他,半晌后却道:“不让你暴露己身,是因今后有得是需你露面出声的时候,在那之前,最好莫要引得旁人注意,只是你这个人,值得本王保你么?”
      沈子衡微怔,竟听不明白戊宁此言为何意。
      戊宁凝视着他,又问:“章台会上,可有人见过你的脸?”
      “无人见过。”
      良久后,戊宁踱开两步,朝外头硬声道:“来人。”
      屋外下人碎步入内,立于一旁静候戊宁发话。
      “吩咐下去,即日起,沈子衡自东院调至西院,入名册,赐腰牌。”
      沈子衡闻言震动,不禁抬眼望向戊宁,迟疑道:“王爷?”
      那下人亦是暗暗吃惊,匆匆退下传话去了。戊宁的话若是说全了,则是入西院侍卫名册,赐俞姓带名腰牌,现如今府中这样的侍卫不过四人。沈子衡先是得王爷亲自差遣,前些时候又去西院当值一日,这没过多久便成了俞姓侍卫,此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竟一朝得了王爷器重,倒是叫人惊奇。
      “怎么,还不谢恩?”戊宁见沈子衡痴愣着,嗤笑道:“莫不是非得本王说明白要保下你这一回,才知道要谢恩罢?”
      “王爷……”沈子衡不知所措,连忙磕了头。
      戊宁稍显烦闷,免了沈子衡的礼数,摆摆手让其也退下了。
      屋中静谧,戊宁半身隐在暗处,面上无任何神情,眸中光采渐熄。
      为何要插手这一桩太师府的家事?自然并非全然一时兴起。
      当今圣上胥元帝为睦太后继子,睦太后为王后时,仅生养一公主,取名号绍荣。
      戊宁本无意牵扯进不相干的人,只是要借此事出手,很多人事便无法两全。至于沈子衡,若换了旁人,大可杀之以惩,保下他,只因他是苏府送来的人。
      他不急,是仇是怨,早就有人埋下了开头,这么多年过去,他此番做的,不过是好生提醒那人莫要忘了前尘旧忆,一切来日方长。
      同日,沈子衡奉命受印,左胸口处烙下一“昱”字火印,即日起改名换姓,唤为俞衡,自此昱王府中再无沈姓东院侍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胥元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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