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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胥元 四 ...

  •   霜玉梳洗拾掇一番,依照吩咐,于未时来到书房中,她朝屋内的人行一礼,轻声道:“王爷。”
      只见一身着月白色竹节绣纹长袍的男子立于书案前,他身形颀长,未束发髻,长发松散绾于身后,正低首专注于案上,悬肘运笔写字,他未被来人所惊扰,只淡淡应了一句:“来了。”
      “是。”霜玉上前至书案一侧,偏头瞧着纸上的字迹。
      “如何?”男子并未抬头,手中下笔仍是流畅,随口问道。
      “王爷的字自然是日复一日写得好了。”
      “如今都敢如此敷衍本王了。”
      “奴婢冤枉,王爷明知奴婢在这书法上无半点造诣,日日写字日日为难奴婢,奴婢夸王爷的词儿早就用尽了。”
      男子顿笔后调转笔锋完成一竖勾,神情稍显不满,憾道:“此松烟墨色倒是上乘,只可惜今日这幅字写得不过尔尔。”
      霜玉在一旁叹了声气,无奈道:“王爷今日兴致想必不高,怎么看自个儿写的字还不入眼了?”说罢,她径自把话头牵了过来:“王爷,沈子衡将那姑娘送走了。”
      “是么。”男子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总算搁下手中的笔,抬了头。
      他双眸明澈,眼底似乎噙着笑意,右侧眉梢落一墨色小痣,唇形硬朗,脸庞周正,是一副极俊的相貌。这般俊俏在大凛男子当中并不多见,相较于一般人,此人鼻梁高挺,眼眶深邃,细看之下,倒生出些外族神韵来。
      霜玉口中的这位王爷,才是这座府邸的真正主人——昱王戊宁。
      “不出王爷所料,太师府上的隋小公子,昨日果真出现在了章台会上……”
      “说说沈子衡。”戊宁打断道。
      霜玉稍显一愣,敛去玩笑神色,回想道:“奴婢试着问过几次,始终未能探得沈子衡将人赎下后想作何打算。他对奴婢似是有所防备,入夜后奴婢前去他屋外停留几回,先是还能听见动静,转瞬便静了,回回如此。他与那姑娘寅时离开望雁楼,一路往南去,二人一同出了城,约摸二刻后沈子衡一人回来,与奴婢一同回了府。”
      霜玉口气略带生硬,戊宁听出她话中有怨,含笑道:“怎么,他惹得你不高兴?”
      “奴婢不敢不高兴。”
      “本王派你前去助他,莫非还反过来让他欺负了你不成?”
      “王爷哪里是派奴婢去助他,您给了沈子衡昱字令牌,见令牌如见王爷,奴婢还哪敢对他有所提点,不过是替王爷看着他罢了。”
      戊宁复又拾起笔,将笔尖浸于一侧水盆中轻晃,墨在水中细细晕开,待洗净后他将笔抹净抹直,悬挂于笔架上,方才问道:“他将令牌亮了?”
      霜玉点头,继而埋怨道:“那隋小公子就算再能耐,不过是区区官家之后,章台会声色之地,向来该是拿银子说话,他尚年幼不得激,奴婢多周旋几句便能将他逼急了,引他摆出权贵架势来,落人话柄,到时候姑娘还不是囊中之物,可如今怕是整个圜州都在流传章台会上有人好大的来头,既能出得了一千两银子,又不知是什么样的权贵竟能压得了绍荣长公主一头。”
      “看来你这一趟好生委屈。”戊宁忍俊不禁道。
      “奴婢委屈哪里算得了委屈,只是那姑娘身份本就尴尬,章台会上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虽说是封了口,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人知道此事为昱王府手笔,实在是有损王爷清誉啊。”
      “知道便知道了。”戊宁抬眼看向霜玉,轻笑道:“谁会信?”
      霜玉一时间哑口无言。有人借着昱王之名于章台会上赎下隋小公子相中的青楼女子,这事说出去谁会信?她撇撇嘴,沉默了一会复又问道:“王爷为何将令牌给了沈子衡,却不让奴婢事先知晓?”
      “若他手中无令牌压你,又如何随心做他想做的。”
      霜玉闻言一愣,不复先前略微嗔怪的神情,犹疑道:“王爷早知沈子衡要将那姑娘送走?”
      “本王不知。”
      “那王爷派奴婢同去的意义何在?”
      戊宁净了手,悠然道:“总得有人露面说话不是。”
      这话太过浅显,反倒使霜玉听不明白了。她自以为她的用处是看着沈子衡,莫要让他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不承想她的用处竟然只是替沈子衡露面说话,可按说沈子衡不过是府中一介寻常侍卫,又不常出府去,有何缘由不可亲自露面出声?王爷赐他令牌,沈子衡便可不受她左右,可王爷难道就一点不担心他顶着昱王的名号,惹出什么麻烦来?
      这令霜玉困惑不解的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疑问,她思虑片刻,终是再次问道:“王爷,您究竟为何要掺和太师府家这桩事呢?”
      “若要论,长公主为本王长姐,敬远为本王亲外甥,隋家教子无方,本王于情于理,自当教导他。”
      霜玉听罢,深感无言,“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若真要论,王爷与绍荣长公主可并不亲,与隋敬远的交集更是少之又少,所谓的“教导”是暗中命人将隋敬远看中的姑娘给赎了,这都叫什么事呀。
      戊宁见霜玉一副自讨没趣的模样,不禁笑笑,转而问:“你方才说,沈子衡将那姑娘由何方向送走的?”
      “城南。”
      戊宁勾起唇角,“将风声放给那隋家小儿,让他去寻罢。”
      霜玉闻言一抬眸,诧异道:“王爷?”
      “照本王说的做,去罢。”
      “……是。”霜玉带着疑惑正要退下时,又听得戊宁吩咐了一句:“命沈子衡前去偏厅候着。”

      沈子衡穿着浅灰色侍卫布衫,不再绾以发簪,只以一二指宽素色布条规规矩矩束着发,明明样貌未变,不过换了身打扮,神采便大不相同。
      他在此处已候了一会,听见屋外声响,知道是戊宁来了,便躬身立于一侧,待戊宁落座后,上前跪地行礼,双手呈上一锦帕,帕中摆了一枚赤金色物件,恭敬道:“王爷。”
      戊宁应了一声,未再说什么,也未让人接下沈子衡所呈之物,下人沏好了茶端上来,他吩咐道:“都下去罢。”
      屋内仅剩下二人,戊宁将茶盏托于掌心,以指尖轻点着茶碗,久久才开口:“你可是能耐,把霜玉都给气着了。”
      沈子衡抿了抿唇,沉默地一颔首。
      “罢了,起来罢。”戊宁并无在此事上为难他的意思,而是就着那帕子上的物件问道:“好使么?事既办妥了,本王便赏你如何?”
      沈子衡还未来得及起身,听了戊宁此言,便接着老实跪着了,思忖片刻,口中也只吐出四个字:“小的不敢。”
      戊宁轻哼一声,不再戏弄他,道:“呈上来罢。”
      沈子衡将锦帕轻放在戊宁身侧的桌案上,戊宁一直瞧着他,见人低眉顺眼地退回原处跪好了,才收回目光来看了眼帕子上的物件——昱王铜鎏金令牌。他向来不喜下人总是跪着,这回却没让沈子衡起身。
      “一千两银子,你口气倒是不小。”
      沈子衡闻言稍有心虚,只得躬了躬身,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戊宁接着问:“你便是今生往后都在府里当差,所得工钱可有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于旁人而言是一大笔钱财,可于王府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何况当日送去一千两,并未提及分毫有关银两用度之事,沈子衡持了令牌,大可自行拿主意。
      戊宁等着听诸如此般的分辩,却只等来了面前人长久的沉默,他似有似无地轻哼一声,似是有些败兴,转而问:“你将那姑娘送走了?”
      “是。”
      “你倒是老实。”戊宁面上不见喜怒,又问:“可有与那姑娘欢好?”
      沈子衡闻言心下一惊,忙答道:“小的不敢。”
      “你既赎了人,总归是一夜,不行房事,岂非白费本王一千两。”
      沈子衡佯装未听出戊宁话中带的一丝戏谑,道:“王爷莫要拿小的说笑了,小的与那姑娘并非两情相悦,又岂能夺他人所好。”
      “呵,当真君子仁义。”戊宁抬了抬眼,瞧着那跪着的人,“若你未行房事,如此防着霜玉,又是防什么?”
      “……”
      “连夜出城,为何择城南?”
      “……”
      见那人始终不言语,戊宁也不恼,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令牌似是把玩,半晌后才听得那人出了声:“王爷,您赐小的令牌,小的自当多加谨慎小心,可若旁人有心查探……”
      戊宁放下令牌,侧了侧身子,淡淡打断道:“本王倒还怕旁人无心查探。”
      沈子衡闻言一怔。
      “起来罢。”戊宁再次免了他的跪,眉梢一抬,复又道:“若那姑娘顺利远走,隋敬远小儿心性,几日便忘了,让他断了念想也好。”
      沈子衡听了,不禁皱了皱眉。他原本以为许是此事当真无足轻重,王爷任他放手去办罢了,可戊宁方才前后两句话又令他疑惑大增,同时偏又不知因何生出一丝担忧来。
      戊宁知道这人心中定有跟霜玉一样的疑问,却同样不打算点明他,只道:“行了,下去领赏罢。”
      沈子衡闻言没动,他踌躇半晌,终是开了口:“王爷,那姑娘……是匀国人。”
      戊宁眸中微动,旋即置若罔闻似的,只对沈子衡再次道:“下去罢。”

      翌日,霜玉一大清早便得了消息,在戊宁用膳之时禀报道:“王爷,那隋家小儿听闻风声后,连夜便带人往南去寻了。”
      “太师府可有传出什么动静?”
      “暂且未有消息传来。”
      “你说当日章台会上,隋敬远可认得出你是本王的人?”
      “自然是认不出,奴婢比不得侍卫们能在外随行王爷身侧,甚少抛头露面。”
      “那么若是绍荣长公主呢,她能否认得出你?”
      “这……奴婢不知,当年在景太妃娘娘宫里,奴婢虽已伺候王爷,可王爷的婢女并非只有奴婢一人,长公主又早已出嫁,即便是偶有回宫,倒也不见得能对奴婢留有印象的。”
      戊宁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心情似乎甚佳,夸了厨房今日小菜做得可口,后又似是不经意说道:“本王倒是许久未拜访过太师大人了,待隋敬远回府后,择日你便随本王同去太师府上坐坐罢。”
      霜玉一惊,连忙道:“王爷,奴婢不可……”
      “认得你样貌的,只有隋敬远,他在心中怀疑生怨,本王无从追究,可他若是一个不慎言,凡事空口无凭,只怕到时还要有人急着给本王赔不是才是。”
      “王爷说得是。”霜玉紧锁眉头,暂且咽下心中忧虑,仍是有些为难,道:“王爷,奴婢身为女子,这恐怕不合规矩。”
      戊宁浅浅一笑,“有何不合规矩,如今这天底下,还能有比太师府中家丑更不合规矩的事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胥元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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