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狼》兵不厌诈

4、第三章

　　孩子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惶急而迫切，渐行渐远。
　　然而，好像很久，却又好像只是一眨眼，那揪住人心的奔跑声便戛然而止。
　　利器劈入血肉的声音，是那么陌生而又熟悉。李青想到了小时候跟着爹爹在集市上看到屠夫宰杀牲口时的光景，屠夫手中的刀猛地刺下去的时候，就是这般血淋淋的，惊心动魄的声音。
　　没有人看见外面是什么情形，却皆有感应般齐齐捂住嘴发出无声而惊恐的尖叫。
　　李青骤然抬起手捂住了姜宪的耳朵，止住了姜宪要转头的动作。整个手臂都在剧烈的颤抖着，瞬间冰冷，因而感受到此时正发烧的姜宪温度更加灼人。
　　“不要想着逃跑，这就是下场！”没有任何起伏的冰冷的声音传入沉压压的牛车里。令不齐整的呼吸瞬间凝滞。
　　牛车继续行走起来，在发现那个孩子最终也没有回到车上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颤栗的哭出了声。
　　然而，这一夜的血腥，就好像是风过无声的插曲，就像那个被弃之山野流干血的尸体一样。没有人再反复警告提起，也没有人再试图挑衅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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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孩子们被带到了一处山谷里。但全程牛车都是封闭的，坐在车里丝毫不得见外头的光景和路貌，孩子们惶惶不见天日的走了数日之后，下车后纷纷不安的观望四周，仰头皆是环山，只头顶一片蓝白的天，覆盖着其间一座富丽阔达的庭院。
　　牛车停在院子门口，门前有两列黑衣紧束的武士把守。先前的买主示意人领着孩子们进了门，在院子里站好，便匆匆绕过前庭去了后面。
　　姜宪的伤又恶化了，却也没有死在路上，吊着一口气被李青背下了牛车。
　　院子西侧的一间屋子门开了，先前的买主从里面走出来，在门口站定，让出了门内的位置。
　　李青悄悄抬头，遥遥看过去，却被一道竹帘挡住了视线。
　　门内悬挂的竹帘后头隐约坐了一个人。看不出身形，也看不出容貌和年龄，只能从竹帘下方露出的黑色靴子样式猜出那是个男人。
　　帘后的人始终没有开口，门前站立的男人也没有开口，只微微侧身垂首，像是在静候什么指示。
　　李青能感觉到有一道犀利的目光正透过那片竹帘落在他们每一个孩子身上，不由站的更直了一些，牢牢的托住背上的姜宪。
　　像是将所有人都审视了一遍之后，帘后那道目光若有实质般盯在了他身上，鼻端发出一声微冷的质问。“那个是怎么回事？”
　　声音苍老沉厚，不带丝毫温度。
　　门口的男人朝李青背上看了一眼，飞快躬身回道：“那孩子受了重伤本不在选中的人头里，但属下见他容貌异常姣好，若是能活下来许会有些用处，便存了一份心思一并带了回来，若是死在半路便罢了，谁想竟让他熬过来了。您看？”
　　帘后没再传出声音。
　　男人等候须臾，起身举步走回院中。来到队伍前方停住，有力度地扫视着每一个人，字正腔圆道：“自即日，从走进这道门开始，你们便是这谷中的人，是吾主的人，从前的一切都要抹去。所有人，从人到心，都只能听从安排，只为吾主的命令而活，违者——死。没有命令不得出谷半步，违者——死。”
　　最后一个字沉甸甸的压下来，心存侥幸的孩子瞬间像被扼住了咽喉，想起半路被砍杀的那个同伴，再次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栗起来。
　　“稍后带你们下去住的地方，给你们一日的时间，尽快将自己收拾好。明日开始，会有专人给你们授课，未来要学什么做什么，也会看每个人的潜质划分而定，并定期考核。被淘汰下来的人，谷中自然也不会留——”
　　就在有人将将为这一番话生出些许意外惊喜，期翼抬眼时，一盆冰水便在这时当头浇下。
　　“——一张草席送出去。”
　　“后头还会不间断的有人送进来，成为你们的同伴，也将是对手。所以，如果不想做那个被淘汰的人，最好从这一刻开始就清楚的想明白，并牢牢记住，自己怎样才能有用的活下去。”
　　“这些牌子就是你们今后的名字，现在，依次过来取牌，每四人一间屋舍，领了名牌后下去休整。”男人从旁边接过装着一叠木牌的的盘子，没有情绪的眼睛看向队首，“从你开始。”

　　李青垂着头盯着脚下，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从跟前走过，领了自己的牌子跟随谷中的人去向后院。
　　他是第八个孩子，也就是说他要跟姜宪分开，以后要与另外三个孩子同住一间屋子。
　　“你怎么不过来？”男人冷厉的目光看过来。李青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手指攥紧姜宪的裤腿，小声道：“他有伤，我······我想照顾他，我可不可以跟他一个房间？”
　　“我方才便说过，令不可违。”男人冷漠地挥了下手，立马有人上前将已经昏迷的姜宪从他背上拎开。
　　李青想起刚刚男人说的，没用的人就要一张草席送出去，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姜宪！”
　　李青不敢去抢人，他焦急地跪下磕头，“我求求你们，不要把他丢出去！他还活着！他只是受了伤，只要用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不不，没有药也没关系，我来照顾他，绝对不会添任何麻烦，求求主人！求求你们了！”
　　他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这谷中真正的主人，只能茫然无措的朝四面不停磕头求饶。
　　在绝对的强权和武力面前，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如蝼蚁般脆弱而又无助。
　　男人无动于衷的冷眼看着，并没有示意手下人住手。
　　“我、我······”紧挨着李青的一个佝偻着背的孩子忽然颤巍巍地举起手来，却不敢抬头放肆乱看，几乎将脸埋到了胸前，声若蚊音道：“我可以跟他换······”
　　李青记得这个叫二瓜的孩子。
　　在来的路上，虽然食物一直给的很充足，但谁都不知道下一顿，或是明日还会不会有饼子馒头，饿怕了的孩子们会在第一时间将饼子馒头一抢而空，各自紧紧的揣起，像护食的疯狗，不容他人觊觎。动作慢的还是免不了要挨上一顿饿。
　　二瓜长得比别人快，个头算是孩子里比较高的，却天生胆小羞怯，好几次都没能抢到吃的，缩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狼吞虎咽自己偷偷咽唾沫。
　　李青心地善良，可他要照顾姜宪，能抢到的食物也很有限，自己也只能勉强吃饱。姜宪因为生病，吃的不多，便每次都把自己剩余的那份匀出来让他分给二瓜。
　　二瓜记下了他们的恩情。
　　可命令就是命令，漂泊惯了的孩子们虽然心存畏惧，却显然还没能意识到这个命令的严苛残忍，也不觉得相互之间换个房是多么不容置疑的事情。
　　男人将手中的牌子放回盘子里，“确定？”
　　“我······”二瓜双腿开始打颤，却还是用力点了下头。
　　“那好。”男人托着盘子往后退开几步，站定。他身后的武士跟着走出两人，分别朝着二瓜和跪在地上的李青走来。
　　周围的孩子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立马惊弓之鸟般瑟瑟的朝后退开。二瓜再坚持不住，噗通一声吓得跪到地上，脸深深的埋进土里，整个人都筛糠似得抖了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李青膝行着朝男人爬过去。“不关他的事，是我错了！你们罚我吧！求你们罚我，放过姜宪和二瓜······”
　　“等等。”
　　男人示意武士住手，避开爬过来的李青，躬身侧向西面的屋子。
　　李青带着泪期翼的抬眼朝传出声音的帘后望去。
　　“你方才说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帘后的人抬手指了指被拎在武士手中奄奄一息的孩子，问道。
　　“姜、姜宪······”
　　“姓姜么？”
　　李青惶恐的趴到地上，不知道是这个名姓有什么不对，还是自己回答的不对，不敢再出声。
　　帘后的人又问，“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弟弟······”
　　“你也姓姜？”
　　李青不安的摇头，“我、我叫李青······我们都是被人牙子抓来的，是路上认识的。姜宪来的时候，被人牙子用鞭子抽了，伤的很重······求主人怜悯，帮他治伤，我愿意做牛做马回报主人，连同姜宪那一份······”
　　“原来如此，倒是难得。”帘后的人静默片刻，道：“但在谷中令不可违，这是规矩。”
　　“我、我甘愿受罚！”李青连忙磕头。
　　“罚是一定要罚的。”帘后的目光不轻不重的又看了眼他旁边的二瓜，道：“鉴于你们是初犯，死罪可免······那就各打十板罢。”
　　李青瑟缩了一下，想问姜宪会怎样。听见帘后的人道，“送他去翁老那里，让翁老给他看看伤。”
　　李青一瞬间惊喜交加，连忙磕头。
　　“是。”男人恭谨的弯腰，朝拎着姜宪的武士递了个眼色。武士拎着姜宪去了。另有两名武士上前将李青和二瓜拖到一旁已经准备好的条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