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狼》兵不厌诈

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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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宪。你呢？”
　　“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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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起来！快点！排好队跟着出来，别磨磨蹭蹭的！说你呢，装什么死，还想挨抽是不是！”
　　漂亮安静的水榭游廊瞬间消失不见，孩子猛地从混沌的梦中惊醒，还没睁开肿胀发烫的眼皮，就被一只手从地上拖了起来。
　　耳边渐渐恢复了嘈杂的呜咽声，一大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孩子像过街的猫狗一样在喝斥声中排着队朝外踉跄走去。
　　“快跟上！”
　　他在骂声里被搡的再次向地上跌去，一双脏兮兮的小手突然伸过来，托住了他。
　　“你没事儿吧？”
　　借着那双同样孱弱的发抖的手，孩子勉力稳住双腿，抬眼朝身侧看去。
　　扶住他的是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小脸蜡黄，五官瘦的有些脱形，只能瞧出是个男孩。
　　男孩没有松手，扶着他在队伍里往外走，怯怯地小声道：“先前帮你换衣服的时候，你背上有很深的鞭伤，是跑的时候被人牙子抽的吧？”
　　孩子忍痛吃力地点了下头。
　　衣服并不是什么精致的绫罗绸缎，不过是能够勉强遮掩伤口的粗麻旧衣，再稍微将脸擦干净，发卖时便显得稍体面好看一些，能多卖两个钱。
　　他忍不住咳嗽，朝四面望望，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这些人牙子抓来的，大概是有人要来买了，让我们出去给人挑吧······”
　　孩子昏昏沉沉的，似乎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别怕，被人买了去，也比一直呆在人牙子手中要强。”男孩轻轻拍着他的手臂，安抚他，“在人牙子手里只会挨打挨饿，如果最后没人买就会被直接打死丢去乱葬岗，被买去做家奴，只要努力做工，至少不会饿肚子······”
　　“我叫李青，打仗那会儿爹娘弟妹都死了，就剩了我一个，后来就被人牙子抓了来······对了，你有名字吗？你叫什么？”
　　“我······”孩子起皮的唇抿成一条泛白的直线，对上李青因太瘦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片刻前的梦恍然重来，令他有些喘不上气儿来。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姜宪。”

　　出了低矮昏暗的屋子，一群半大的孩子畏畏缩缩的在屋前排成一溜站着，不知反抗，也无力反抗，仿佛命运已经就此决定，从此也只能甘于这样茫然的命运。
　　两个孩子互相搀扶着夹在队伍之中。听见那个叫老三的人牙子正谄媚地冲买主说道：“这些孩子都是家世清白的孤儿，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您仔细瞧瞧，原本都是些身强体健的，就是近来世道不好，咱们也是吃不饱饭才会瘦了些。”
　　买主了然地瞥了老三一眼，没说什么。从队伍这头慢慢走到那头，将孩子挨个看了一遍。
　　“除了这个还有那边两个，其他的都跟我走吧。”
　　说罢，取出一袋钱抛进老三怀里，便自转身示意手下带上孩子离开。
　　姜宪从刚才就一直紧张地盯着那个买主，在那只手指向自己时，终于坚持不住朝地上歪去。李青正被催促着上旁边的牛车，迈出一步后又忍不住回过头来。
　　旋即，李青跑回来扶起姜宪，一并跪到地上。
　　“先生！先生等一等！”
　　已经走开的买主闻声转头。
　　姜宪已经意识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却清楚的听见李青焦急的扶着他的背，在地上连连磕着响头。“恳请先生一并买了他吧！”
　　买主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气息奄奄的姜宪，“我不是开善堂医馆的。”
　　他要的是健康机灵的孩子，而不是随时走几步就会死在路边的猫狗。
　　老三发觉买主的气氛不对，生怕生意就这么被搅黄了，暗骂一声连忙上前要将姜宪拉下去。
　　李青死死地抱住姜宪与老三拉扯着，连声喊道：“他只是暂时生了病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求先生一块带上他吧！我给先生磕头了！求求先生！”
　　老三恶狠狠地将姜宪扯开，李青已经被指定买走，他不敢再随意出手打，只能压着嗓子喝骂：“老爷买了你，那是你的造化，不要不知好歹，赶紧上车随老爷去！”
　　李青瘦的脱形的身量摇摇晃晃地又扑过去要与老三抢人，哭出声来，“他留在这里会死的！”
　　老三一边骂，一边朝身后的手下递了个眼色。
　　“等等。”买主忽然抬起手，慢慢走了回来。目光掠过姜宪背后渗出的血迹，道：“抬起头来看看。”
　　老三是个人精，起初是怕李青坏了他的生意才作势要把人拉走，但人如果不能立即脱手出去，留下也是个麻烦，还浪费口粮，自是满心希望这买主能把人全部买走。此时见买主又走了回来，立马停下拉扯的动作，捏住姜宪的下巴把脸抬了起来。
　　姜宪有些睁不开眼睛，下巴上的手却仿似铁钳一般捏的他骨头都要碎掉的疼，只能被迫迎上刺眼的阳光，噙着泪咬牙看向身前居高临下的高大身影。
　　“模样还不错。”买主看似迟疑了一下，冲身后招了下手。“一块带上吧。”
　　立马有人上来又丢了一串钱给老三。
　　老三接住钱便松了手，让开两步，看着人上来将气息奄奄的姜宪拎上牛车，笑的牙花子都咧到了耳后。
　　李青抹着泪紧跟在后面上了牛车，挨着姜宪坐下，小心翼翼的将姜宪扶到腿上靠着。
　　一群孩子都是仓促间被抓来不久，有的甚至未过夜，互相之间都不认识，坐在牛车里皆是噤若寒蝉的各自缩在一旁，垂着头不敢乱看，只偶尔有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抱紧的臂间溢出。
　　李青摸了摸姜宪的额头，烫的厉害，但他也知道不能再在这时候向车外的人请求什么，只庆幸人是好歹离了那个虎.狼窝，瘦的不比鸡瓜好看多少的手一下一下安抚地在姜宪背上轻轻捋着。

　　牛车离开人市后并未去往城中，而是直奔城门。
　　此时各地都在严查前朝余党，城禁森严，这买主却不知什么来头，竟买通了城门守卫，悄无声息的顺利出了城。
　　出了城便一直往西北去。除去短暂的休憩，队伍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过。会有人不定时的把食物和水送入车内，却不允许孩子走下牛车一步。
　　食物十分充足，比起在人牙子手中一直饿着肚子挨打，哪怕一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也让这些饱受饥寒的孩子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满足和希望。
　　姜宪昏昏沉沉的醒来过几次，却始终没能清醒。李青想要讨些药给他用，却被姜宪摇头制止了。
　　“可是你的伤再不处理会烂掉的，你已经烧了好几日了。”
　　李青打小就心细灵头，会照顾人，觉得那买家既然最后能掏钱买下姜宪，就不会白花冤枉钱看着人死在半路上。况且看这一路毫不吝啬的食物补给，买家应是个富贵豁达之人。
　　姜宪却道：“别白费力······如果他们愿意给，早就给了。”
　　李青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止了声抬头朝斜对面看去。
　　除了车顶，牛车四面俱用黑布镶住，只能凭着头顶的天判断大概的时辰。此时正是将将入夜，队伍暂停休憩。因为是阴天，头顶没有璀璨的星月，因而显得车内愈加黑沉逼仄，有一点动静都能立马引起所有人紧张的注意。
　　封住四面大概是怕车里的人看清楚路线，却没有刻意上锁。身处未知茫然的孩子们近乎麻木的紧绷着，没有谁会想起主动推开那道未知的门。
　　“你要干什么？”李青犹是警惕地压低声音冲对面喊了一声。
　　外面并听不到，车里的孩子却有好几个抬起头来，面露异色。
　　一个年龄看起来稍大，身形瘦高的孩子猛地转过脸，刚刚探出一半的手控制不住地抖着，牙齿都在轻微的磕碰着，狠狠地道：“我不是奴隶！不要就这样做了奴隶！”
　　李青攸的攥紧了姜宪的手，“你想找死吗？我们现在都已经没有自由了，老实呆着才是活路！”
　　“放屁！你想呆着你就呆着，可我还有家人！我是被人牙子抓来的，我家人还在等我回去！”
　　“他们既然花钱买了我们，就不会让我们离开，你别找死，凭你根本跑不掉的！”
　　姜宪恹恹地睁开眼，看了那孩子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再张嘴。
　　“胆小鬼！”那孩子警告的扫向车内其他孩子，“我偷偷留意过，这些人专挑的山路，现在也还在山中，只要我们跑出去，天黑，他们追不上我们就能回家了。怕死的就别吭声，谁若想一起跑的就跟我一块，我们人多，分开跑，他们只有四五个人根本顾不上。”
　　然而那双因为渴望而发亮的眼睛扫过去，大部分孩子都怯怯地躲开了。
　　“呸！一群窝囊废！”那孩子啐了一口，不等李青再张嘴，猛地推开手边的门跳了下去。
　　李青紧绷的身体一瞬直起，因紧张手劲儿大的攥地姜宪骨节都发疼，却最终也没能追出去。
　　已经晚了。他知道。
　　他不知道那个孩子被抓回来会怎样，会不会像之前被那些人牙子抓到一样，挨一顿毒打。
　　但他心里同时也在期盼，那个孩子真的能顺利逃走，哪怕是挨一顿打，能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也是值得。
　　他确实没那样的胆量，可是他也同样迷茫，他已经没有家人了，即使逃走，也只能是回到曾经乞丐一样的生活，到处乞讨，遭人嫌弃，被人追着肆意打骂，甚至会再被抓回去卖掉。
　　与其那样不如给人做奴，换一份苟且安生，至少还有充足的食物。
　　车里的其他孩子应该也同他差不多想法，所以没有人敢于豁出去的跟着那个孩子跳下牛车。却又不约而同的张大眼，攥紧拳头听着外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