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亦爱自由》闲余有生

26、第二十六章

　　赵宁远用钥匙扭动门锁，推门而入，却看见张超凡坐在沙发上，还有一位中年妇女，正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张超凡抱着双臂，眉头微皱，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赵宁远却明显感到气氛有些沉重，她愣了一下，开口问道：“超凡姐姐，你有客人呀！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

　　“哦，没关系，这是我母亲，她从老家来看我，我们刚才在聊家里的一些事情，已经聊完了。”张超凡神情缓和下来，她站了起来，拍拍了母亲的肩头：“妈妈，这就是我的舍友：赵宁远，她平时很照顾我。”

　　中年妇女抬起头，看向赵宁远，露出一丝笑意，对她轻轻说道：“你好！谢谢你照顾小雅！”

　　赵宁远楞了一下：“上次子楠也喊你小雅，我还以为是你们通信的笔名呢！”

　　“张小雅，是我父母给我取的名字。超凡，是后来我自己改的名字！”张超凡解释道。

　　“小雅，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赵宁远笑一笑。

　　赵宁远走近超凡妈妈，这才看清她眼睛红肿，眼里还有没有收住的眼泪，她眉眼虽然和张超凡高度相似，却满面愁容，皮肤粗糙、眼尾几条皱纹很是明显，赵宁远有些出乎意料，她还以为像张超凡这般才华出众、文采飞扬的女孩子，一定是自小饱读诗书，父母也必然是读书人，虽然上次孟子楠来看张超凡，三个人一起聊天时，她知道了张超凡幼时家境困难，可眼前的这个朴实、沧桑、几近农村妇女形象的中年阿姨却和她的想象相去甚远，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有回以微笑：“阿姨，你好！”

　　“我妈妈从家乡带了不少好吃的过来，今天晚上就让她给我们做饭，我请你尝尝我们的家乡菜吧！”张超凡情绪已经调整过来，她努力轻松的说:“我们家乡的驴肉可是很有名的，我妈妈卤的驴肉可是很好吃的，我有两年都没有吃到了！”

　　赵宁远也十分配合，笑呵呵地：“好呀！今天有口福了！”

　　“妈，我先带你去厨房看看吧，再去附近的市场买些菜回来！赵宁远是南方人，不能吃辣的，你炒菜时不要放辣椒啊！”张超凡拉起妈妈的手，朝厨房走去。

　　“超凡姐，这样太麻烦阿姨了吧！你不用太客气了，免得耽误你的时间！”赵宁远知道张超凡是不喜欢在这些琐碎家务上消耗时间的。

　　“没关系的，比赛都结束了，结果很理想，我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我和妈妈一起去菜市场体验下生活！”张超凡笑呵呵的说：“我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了，刚好这几天带我妈妈在这城市里转一转，放松一下！我其实很想念妈妈做的饭菜呢！”

　　赵宁远没有说话，她从来没有吃过自己妈妈做的饭，她不知道妈妈做的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滋味。

　　“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进房间忙你的吧，我先和妈妈去市场买些东西回来，你就等着吃现成的，就可以了！”张超凡笑着说。

　　赵宁远想到她们母女可能还要私下说话，也就不再客气。

　　张超凡和妈妈出门后，赵宁远进到自己的卧室，她取出罗厚无的那封信，在抽屉里拿出爷爷寄来的信，小心翼翼的将那封信装到旧信封里，再轻轻放回抽屉。她躺到床上，眼泪无声的流出来，然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隐约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从床上起来，走出房间，看见张超凡和她妈妈一人拎了一大袋东西，连忙迎了上去，接过张超凡手中的袋子，拿到厨房。

　　张超凡的妈妈姓田，手脚很是麻利，反倒是张超凡根本没有进过厨房，赵宁远小学五年级时，就会做饭，便给田阿姨打下手，帮忙择菜、洗菜，张超凡便站在厨房门口，和她聊天。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我还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呢！”张超凡有些意外，一眼就能看出来赵宁远是在良好家境里长大的孩子。

　　“我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不想他们太累，我便和厚无哥哥比赛学做饭，还比赛谁做的更好吃！”赵宁远说道。

　　“你爷爷奶奶有你和厚无这样的孙女、外孙，心里肯定是很骄傲的。昨晚你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和厚无一起回姑苏了呢！”张超凡说道。

　　“前段时间太累了，我想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爷爷也可以在家里安静安静......厚无哥哥也没有回去，他要在医院实习。”赵宁远低着头择菜，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这个揪心的问题。

　　张超凡倒没有多想，她看忙的差不多了，就拉赵宁远出厨房：“就这么点活，让我妈妈一个人忙吧。你还没有进过我的书房呢，我带你去看看！”张超凡放下了自己的心思，她觉得难得和赵宁远碰面，还在时间这么充裕的情况下，两个人可以践行“秉烛夜谈、重新认识”的约定了。

　　“是的，你们出去说话吧，我一个人忙，就好了！”田阿姨也笑呵呵地说道。

　　“那就辛苦你了，阿姨！”赵宁远洗了洗手，和张超凡一起去她的书房。

　　赵宁远第一次来租房时，只是在门口匆匆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只觉得里面尽是书和纸，还有一台电脑，并未走进来细看。这次由张超凡领着走进来，才看清除了书桌上摆的十来本书外，还有一面书墙，有六层书架，每层大概有三米长，全部摆满了书，她不由感叹一句：“超凡姐，你的书真多，和我父亲、爷爷的书差不都一样多！”

　　“以前穷，根本买不起书，我主要在图书馆借书看，这两年才自己买了一些书，还有些是别人送给我的！”

　　“这两排不是书，是你的读书笔记和文摘！天呀，超凡姐，你做了这么多的读书笔记吗？”赵宁远走近了，才看清中间两层摆的并不是书，因为封面的侧边全是手写字:某年某月至某年某月的读书笔记，她看到95年以前的落款是：张小雅，从95年开始便变成：张超凡，那应该是张超凡上高中的时间，最早的时间是89年，大概是张超凡上小学二年级的时间。

　　“是呀，一个好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以前只能借书看，看到好的句子，当然要摘抄下来，而且，我有一个十分严格的大姨，她在我们老家的市图书馆工作，就是她帮我借书看，她每次给我借五本书，让我必须在里面挑一本书仔细阅读，最起码读上三遍，还要写出读后感想，她检查通过了，才给我借新书看，我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如此。高中，我到省城读书，她才没有这样管我了，但多年的习惯已经养成了。”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果然如此呀！我真的要向你学习，我太浅尝辄止，浮光掠影了！”

　　“你太谦虚了，我只会写点东西，不过是胡说八道、故弄玄虚，其他的都不会。不像你，又会唱歌又会跳舞，在舞台上像明星一样光彩照人，可是你还会做饭！你才厉害！”赵宁远那天在舞台上的表现，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让在台下的张超凡和孟子楠都大吃一惊，又赞美不已。

　　“你把我夸得太好了，我都不好意思了。”赵宁远笑了笑。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不要为奶奶的离开太难过了，我有一天早上看到你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安眠药了，可能你晚上起来倒水喝药，忘记拿进卧室了。”张超凡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她发现的这个细节。

　　“嗯，可能我还需要时间………..”赵宁远低下了头，不知从何说起。

　　张超凡递给她几本书：“这也是我写的，你想看的话，可以翻一翻。”

　　“谢谢你，超凡姐”！赵宁远接过书。

　　两个人沉默下来，各自翻看着书，室内一片安静。

　　“小雅，饭好了，过来吃饭吧！”过了一会，张妈妈过来敲门。

　　“我们先去吃饭，如果想聊天，这几天多的是时间！”张超凡拍了拍赵宁远的肩膀。

　　“嗯！”赵宁远抬起头，挤出一丝笑意，跟在张超凡的后面，走出了书房。

　　张妈妈炒了一个杭椒卤驴肉、煎了一盘带鱼块、再来一个醋溜大白菜，主食是手擀面条，她将鸡蛋和豆腐一起炒香，放一些水，小火煮一会，再撒些葱花进去，做了一大碗臊子，香气扑鼻，一下子激起张超凡自小镌刻在骨血里的记忆，胃口大开，呼啦啦吃了两碗面条，赵宁远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地道的北方面食，受了张超凡的影响，也吃了大半碗，让张妈妈很有成就感，真心露出了笑容。

　　三人吃过饭，赵宁远觉得张妈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又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应该很累了，她坚持让张妈妈休息，自己负责洗碗。开水瓶里没有开水了，她便接了一壶水通上电，边烧水边洗碗。锅碗瓢盆收拾好，水也已经烧开了，她拎起电壶往开水瓶里倒水，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她吓的一哆嗦，手一偏，滚烫的开水直直的淋到了小腿上，不由惊叫起来：“啊………”

　　“赵宁远，你怎么啦？”准备带妈妈到明大校园里转转的张超凡冲了进来，只见赵宁远站在开水壶旁边，拎着裙子，低着头，左边的小腿到脚脖子、脚背，一片通红。

　　“开水烫到我了！”赵宁远脸都疼红了，说话都有点艰难，刚才拎电水壶的手有点发抖，好在她已经把它稳稳的放到地上了，装了半壶开水的开水瓶也没有倒。

　　“你先把这只脚上的拖鞋脱下来，我们到客厅去！”张超凡和妈妈一人一边扶着赵宁远朝客厅走。

　　赵宁远忍着痛，借着她们的劲，一瘸一拐的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了下来。

　　“这是滚烫的开水，肯定是要起泡，还要蜕皮的。我去接一桶凉水来，用凉水冲一下。看情况，还是需要去医院看一下吧，别留疤了！”张妈妈还是有经验的，她很快接了一桶凉水，又拿了一个空盆，让赵宁远把左脚放在盆里，用杯子舀了水，缓缓冲着她烫红的地方。

　　“那我们给你厚无哥哥打电话吧！”张超凡急急地说道。

　　“不！，超凡姐姐，不用给他打电话........其实只是看着吓人，不是滚水烫的，没有那么严重的，我自小在医院里长大，还是了解很多医学知识的。”赵宁远咬着牙笑了笑：“合君在学校，离得也近，给合君打电话，让他带我去校医院看看，就可以了。免得厚无哥哥知道了，告诉爷爷，让老人担心我。”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赵宁远边报陈合君的宿舍电话，张超凡边拨数字，那边很快接起来：“小远，怎么啦？”陈合君自然记得201的座机号码。

　　“我不是宁远，我是张超凡，宁远刚才在厨房被开水烫伤了，你能过来送他去医院吗？”

　　“好，我马上就到。”陈合君立刻挂了电话，快速跑出宿舍。

　　“校医院是不是太简陋了，我们还是去第一附属医院吧！”陈合君喘着气，看着赵宁远红彤彤的腿，很是焦虑。

　　“真的不用那么麻烦，开水烧好后，晾了十来分钟，我才往开水壶里倒的，温度早降下来了，估计80来度，这个温度的水，连一级烫伤都达不到，医生也就给涂层药膏，就让回家了。放心吧，家里有三个医生，这些对我是基本常识。何况田阿姨一直在帮我冲凉水，处理很恰当！”赵宁远笑着安抚陈合君。

　　“那好吧，我背你过去！”陈合君蹲了下来，赵宁远趴到他后背上，陈合君稳稳地站了起来，张超凡拿了钱包，跟在后面。

　　“合君哥哥，在这个屋子，你是第二次英雄救美了！”赵宁远笑道。

　　“你平时不是很小心的嘛，怎么把开水倒倒自己腿上了？”陈合君边走边问。

　　“我倒开水时，厨房的砧板滑倒在案板上，砰的一声，把我吓了一大跳，手就哆嗦偏了！还好没有打翻开水壶，已经很幸运了！”赵宁远故作轻松地说道：“哦，刚才那个阿姨是超凡的妈妈，她从老家过来看超凡姐姐，她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今天的口福不错！”

　　“你还是心里有事，你在家说要回学校，我就知道了。”陈合君低声说道：“先去医院吧！”

　　赵宁远默不作声，走在后面的张超凡也没有说话。

　　好在医生和赵宁远的说法一致，只给她涂了一层烫伤膏，交代再观察一个晚上，如果明天上午还是没有起水泡，就不必担心，皮肤会慢慢自行愈合，也不会留下印记；如果起水泡，再来医院看看，现在只需要把烫伤膏带回去，每天涂抹1到2次，不要触碰烫红的地方就行。

　　三个人都放下心来。

　　回到201，赵宁远借着陈合君的手劲，金鸡独立式跳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你不方便走路，今天晚上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吧，在你房间里打个地铺，有什么动静，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陈合君对赵宁远说道，心事重重的赵宁远让他很不放心。

　　“那我给超凡打声招呼！”赵宁远低声说道，她也想和陈合君聊聊天。

　　张超凡没有想到陈合君和赵宁远的关系如此亲密，但她自然是不会反对陈合君留宿照顾赵宁远的，还给他找出了一套被褥铺在地板上。当晚，张妈妈睡张超凡的卧室，张超凡睡在书房的沙发床上，多年的独立生活，她早已不习惯和她人同睡一张床上，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小远，你今天怎么啦？茹意姐来看你了，她对你说什么了嘛？”陈合君坐在地铺上，柔声问道。

　　“她给我一封信，是厚无写给我的信，厚无哥哥决定出国留学，他甚至考虑一直留在国外，从小到大，我最怕厚无哥哥伤心，可到头来，竟然是我伤他最重。”赵宁远低声说道。

　　“不必如此悲观，出国留学是好事情呀，你们都需要时间化解心结！空间的距离，可能会加快时间的消解速度吧！”

　　“是呀，只要时间够长，沧海都会变桑田，还有什么不会改变的呢？”赵宁远叹息道。

　　“小远，要不然你加入一些学校的社团吧，比如：舞蹈、音乐或者美术，你都擅长。你也不要只看书，多参加些活动，和同学们多在一起交流，可能更容易开心一些。”

　　“舞蹈，我三四年没有跳了，其实已经提不起来兴趣了，如果不是你带着我一起练习，我8、9月是不会去舞房的；合租房里也不适合放钢琴，其实我还是想安静一些，上次在新生文艺汇演表演节目后，给我带来很多骚扰，我不想再去参加学校的音乐或者舞蹈社团了，肤浅的男生太麻烦了。”

　　陈合君听了赵宁远的话，不由微微一笑：“那你就画画吧，你的素描功底那么扎实，油画也很好，中断了很可惜，画画可以一个人进行。画画能够让人内心安静下来，就像我每天练习站桩一样，呼吸吐纳之间，就觉得天宽地、阔神清气爽了。厚无不是说过，他就是靠着画画才很少想他爸爸的，你也可以通过绘画忘记所有忧伤，只记得那些快乐的时光吧。”

　　赵宁远沉默了一会，沉声说道：“嗯，其实我今天和超凡一起参观了她的书房后，也动了这样的想法。她做了很多很多的读书笔记，对我触动很大，我不擅长写，可是我可以画呀，我甚至可以用画笔把她写的那些故事画出来，或许不好的情绪也就宣泄出来了吧。”

　　“嗯，我如果不开心，打几套拳，就平静下来了！”陈合君说道。

　　“谢谢你的鼓励，合君哥哥！”

　　有了陈合君的陪伴，赵宁远入睡，不再难么艰难，她听着陈合君的呼吸，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