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亦爱自由》闲余有生

2、第二章

　　这个承诺，他完成得很好，三年的时间里，他告诉大人：他和小远一起看电影，其实是三个人一起进电影院，当然小远和罗厚无坐在一起，自己则坐在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声音的前几排；他告诉大人：他和小远一起去图书馆或者美术馆，其实是三个人一起进图书馆或者美术馆；还有这样的许多地方、许多事情.........陈合君早已对做个完美的隐形人，熟能生巧、游刃有余。

　　其实，客观上来讲，罗厚无和赵宁远偷偷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罗厚无很忙碌，他花大量的时间用于专业课的学习，他还选修了心理学作为第二专业，他喜欢画画、做木雕，陈合君和赵宁远都很喜欢他送的手工雕刻品。周末的时间，罗厚无还会到家里来，给顾晓蒙做腿部按摩和保健，罗厚无的妈妈是骨科医生，中西医结合的知名专家，从小耳濡目染的罗厚无自然也懂得几分，何况他还专门咨询了医学部的老专家，学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手法，让妈妈在阴雨天、冬天的痛苦减轻很多。罗厚无的真诚和善良是发自心底的，这样的罗厚无，久而久之，陈合君不得不发自心底地认可他，将他视为自己的大哥，就像他不得不把赵宁远视为自己的小妹。自己是一个守卫者，这是自己天生的宿命，陈合君接受命运的安排。可他还是寂寞，学业填的再满，只要三个人在一起，他就寂寞的无可言说。

　　好在几个月以后，有人陪他一起寂寞，她是李茹意，一个外形时尚，内心冰冷的女生。李茹意也是明大的学生，和罗厚无同一年入校，金融专业，她和罗厚无都在大二时选修了心理学，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好友。

　　陈合君第一次见到李茹意是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他发挥正常，高分被明大录取，还领了一大笔奖学金，父母特别高兴，同意了他和赵宁远的假期旅行：登泰山。罗厚无自然是要尾随而来的，可陈合君没有想到跟着罗厚无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冷艳的女生，而且赵宁远也和她亲密无间。

　　上了火车，赵宁远和罗厚无粘在一起的时候，陈合君只能和李茹意独自相处，长时间相对无语，一般人大概都会尴尬的，可是李茹意和陈合君显然都不是一般人，两个人各看各的书，各看各的景，各想各的心思，他们都很自在。默契倒也在静默中培养出来，登山的时候，赵宁远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罗厚无只好紧紧跟着，李茹意体力不支，远远落在后面，陈合君自然要守护在左右，这是男子汉的基本风度：他帮她背包，等她歇息、拉她前行。

　　泰山之行，陈合君只记得那璀璨的日出，太阳一跃而出的瞬间，混沌离散，乾坤明朗，真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在那一刻才真的感知到：万物生长靠太阳，人对光明的向往，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和潜能。其他的，他全忘了。可明大开学后，李茹意却约他一起吃饭，要感谢他泰山之行的照顾。

　　陈合君没有推脱。

　　李茹意请他吃日料，精致而奢华，李茹意讲的故事却冷清而凄凉，和日料一样低温。

　　那是关于李茹意身世和成长的故事：母亲在她4、5岁的时候坚决和父亲离婚了，母亲放弃了她的抚养权，而且很快就和一个高中同学结婚了，那是一个做生意的有钱人，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父亲很快也结婚了，继母带了一个妹妹过来，家里以妹妹为中心，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人。母亲并没有再生孩子，可是她十年都没有出现过；外公外婆搬到外地，也从来没有看过自己或者让自己去看望他们，他们甚至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写过一封信，就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自己这个人似的。

　　上高中后，母亲却突然来找自己，给自己买很多东西，还给自己很多钱，在假期带自己出去旅游，大学期间还在上江给李茹意买了两套房子。可是，母亲并不开心，她过得并不幸福，因为她总是喝醉酒，一喝醉就发脾气、甚至摔东西、骂人，清醒了又搂着李茹意哭泣不止，然后又给李茹意很多钱或者给她买很多东西。周而复始，一两个月，就重来一次。这样的妈妈让她又恨又怜又怕：她怨恨妈妈抛弃自己10年，又渴望妈妈一直在自己身边，担心她不知什么时候又突然消失、再次抛弃自己，可是妈妈间歇性歇斯底里的样子，真的很恐怖，李茹意总觉得妈妈终有一天会彻底疯掉。

　　母亲从未带自己去过她的新家庭，寒暑假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自己只能回父亲家，后母和妹妹无视自己的存在，并不和自己说话，父亲倒是和自己说话，却时常对自己冷嘲热讽，含沙射影的羞辱自己的母亲。母亲给自己买了房子后，她就再也不回父亲家了，可是她一个人待在偌大的房子里，只感觉到从里到外的冰冷，她宁愿学校从来不放寒暑假，永远没有节假日，可惜假期总是如约而至，她或者独自旅行，或者泡在图书馆里，或者找份零工，只要不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好。

　　校园里、旅途中、工作时，总会有异性找借口靠近自己，可她知道他们图的，不过是自己这幅来自母亲的好皮囊，那些人一旦得手，自己将一文不值。爱是什么？自己并未感受过，所以，从来也不相信所谓的爱，她也从不对外人讲这些心事，这么多年来埋头苦读，形单影只，竟然连个朋友都没有，异性的、同性的，都没有。

　　陈合君听得内心荒凉，不由举起酒杯，碰了下李茹意放在桌上的杯子：“学姐，以后想喝酒的时候，就找我，我的酒量还不错！”

　　李茹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从包里拿出一盒烟，给自己点上一根，又递给陈合君一根。

　　陈合君摇摇头，他并不抽烟。

　　李茹意笑了笑：“抽吧，烟是个好东西，尤其对孤独的人而言。我的孤独写在脸上，你的孤独却藏在心里，你说谁更孤独呢？”

　　陈合君依然沉默不语，只是喝酒。

　　“赵宁远就是那个让你孤独的人吧！”李茹意为他斟满酒，又笑了笑。

　　陈合君却拿起了烟盒上的烟和打火机，他抽了一口，呛的不住干咳，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知道我怎么和罗厚无成为好朋友的吗？”李茹意吐了一口烟，看了一眼陈合君，自问自答道：“我父亲又无端嘲讽我，母亲又找我抱怨，所以我的心情一塌糊涂，偏巧心理学老师在课堂上讲家庭关系，老师的一些话太触动泪点，我一下子没有控制住情绪，下课了仍趴在桌子上流眼泪，没有力气离开教室。其他同学都走了，偏偏坐在她后排的罗厚无留下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我情绪平复下来，才开口问：是不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你知道在学校有很多男生对我示好，可是罗厚无从来没有，他甚至还刻意和我保持距离，但罗厚无的外形、气质、自律、学业上的出色，很难让女生不动心，他越是对我淡漠，我越是对他心生了一份独特的好感。或许是流泪后的脆弱，或许是心底那份莫名的好感，我第一次对一个外人说起了自己的成长经历，也就是刚才对你讲的那些故事。罗厚无静静地听我讲完，陪我去食堂吃饭，送我回宿舍，自此以后就对我关照有加。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想让我做你女朋友？他却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是天生的女朋友，他一直在等她长大。我十分意外，继续问他：什么叫天生的女朋友？他就讲了他的家庭，还有和赵宁远一起长大的故事，我才明白他不过是因为同病相怜，因为我和他有着一样的亲情缺憾，才对我有些特别。

　　“罗厚无对我一无所图，发现我在心理学课堂上哭泣后，却能静静地听我讲心事，后来还对我关怀有加；我因为好奇，想见见罗厚无说的:他正在等待长大的女孩，那个天生的女朋友，赵宁远见到我后，对我全无敌意，反而因为我的故事，默默流泪很久，久到我反过来安慰她；你依然对我一无所图，却在听了我的故事后，肯承诺以后陪我喝酒。”李茹意举起酒杯：“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三个在我心里都是我的朋友，祝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她又一饮而尽。

　　是的，好在还有友谊，友谊万岁！陈合君苦笑一下，回忆之间，他已经抽完一根烟。今天是赵宁远18岁的生日，罗厚无终于等到他心爱的女孩长大，而那个女孩也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陈合君祝福他们的爱情天长地久。

　　7月9日，赵宁远参加完高考，她发挥正常，考上明大是毫无悬念的事情，父母特意留她在家过生日，赵家的爷爷奶奶也同意了。陈合君知道，赵宁远也是想留在上江过生日的，因为罗厚无在这里，他这个暑假要在明大第一附属医院实习，并不能像往日的假期一样：和赵宁远一起回姑苏。今天过完生日，明天一早，赵宁远就坐车回去陪爷爷、奶奶和姑姑了，高三学业紧张，她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要不是想和罗厚无一起渡过这个生日之夜，她肯定是考试一结束，就回姑苏了。

　　今晚是个适合恋人约会的夜晚，陈合君透过树枝抬头看了看月亮，圆了大半的月亮皎洁如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样的夜晚，情人间，一定是难舍难分的，陈合君又点燃一根烟，继续耐心地等待。

　　罗厚无终于松开了赵宁远的唇，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听着她过快的心跳，也等待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赵宁远浑身发软，双腿无力，只能紧紧贴在罗厚无的身上，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真的会物我两忘，不知此身在何处，也不知此刻是何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厚无才推开赵宁远，理了理她的头发，开口说话：“小远......”嗓音明显沙哑，他轻轻咳了几声，才接着说道：“小远.....你明天回家了，就好好陪陪外公外婆，也是替我陪陪他们，我好想他们，现在又有些害怕见到他们，真恨不得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5年就过去了，我就真的独立了，就可以向他们正式公开我们的关系，请求他们的祝福了！”

　　“厚无哥哥，我也会和你一起努力的！时间其实已经过得很快了，高中三年，一下子就过去了，再过两个月，我也是大学生了，所以，5年也会很快就过去的，因为这五年里，我们依然在一起。”赵宁远也清了清嗓子，抬头看着罗厚无，轻轻地说道。

　　“嗯，是的，和你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太快！”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又低头亲了亲赵宁远，搂着她的肩膀：“我们往那边走吧，去找合君，你和他一起回去，太晚了，顾阿姨和陈叔叔要担心了！”

　　“我们再看看月亮吧，厚无哥哥，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赵宁远拉住了罗厚无的手，抬头看向天空，才发现今晚的月亮如此可爱，就像一个胖娃娃圆圆的脸，还乐呵呵地冲着自己笑。这是她此生看到过的最美的月亮，也是她毕生最难忘的月亮。

　　如水的月光之下，两人手拉着手，步调一致，静静地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