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亦爱自由》闲余有生

3、第三章

　　赵宁远第二天中午回到姑苏，爷爷、奶奶和姑姑满心欢喜，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铺上了她最喜欢的浅紫色床单。姑姑下午调了班，早早回家，买了生日蛋糕，做了一桌她喜欢的菜，三个大人给她在家里补过了一个生日。

　　两个老人看着自己从襁褓中接过来的小婴儿，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聪颖美丽、健康活泼、多才多艺、乖巧孝顺..........真是越看越欢喜，越笑越开心。

　　赵志华看着如花似玉、巧笑嫣然的小远，丝丝忧虑浮上心头：这样一个靓丽明媚、聪慧过人的青春少女，自己的儿子又如何能真的斩断情思呢，即使自己以死相威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意，那其中所蕴藏着的根深蒂固的滋味，自己又不是没有尝过？可是怎么办呢？那个埋藏在地底的炸弹，自己又该如何安全拆除呢？一着不慎，就会将这赵、宋两家炸得鸡飞狗跳、遍体鳞伤，她宁愿把自己填到弹口上，让自己灰飞烟灭，也绝不会让赵家的任何一个人受到分毫伤害，只愿自己真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很准。

　　赵宁远回家的第五天中午，赵志华在医院食堂吃完饭，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赵志平的电话，她一听，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双腿发颤，她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十来分钟，才恢复镇定，她给院办打了电话，请了半天假，然后又给家里打了电话，让父母在家里等自己，自己过会回家，有事和他们商量，赵宁远上午就去同学家玩了，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晚上在同学家吃饭。家里只有两个老人，正方便大人们谈话。她站了起来，换了衣服，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关上办公室的门，下楼拦出租车回家。该来的总要来的，只能走上前去，直接面对，逃避是没有用的，这是自己40多年来的经验总结。

　　赵向阳、毛玉洁吃过了饭，正准备午休，听女儿要回来，便打开电视边看边等她。赵向阳今年75岁，毛玉洁还比他大一岁，已经76岁了。两人当年都留学法国，一个学医，一个学物理，却都爱好艺术，朋友介绍他们认识后，日久生情，从此50多年来不离不弃、相依相伴。

　　赵志华进了家门，已经神色如常，她对爸妈笑了笑，给爸妈各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从抽屉里拿出速效救心丸，放到了茶几上。

　　赵向阳看女儿的表情严肃，便关了电视机：“志华，你想和我们商量什么事情啊？”

　　“爸、妈，志平和英华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在他们进门以前，我想给你们讲讲我和厚无的事情，你们听了，不要着急，想提问、想骂我，都可以的。”

　　“志华，你有什么事情，慢慢讲，你不要着急的.......”毛玉洁看着女儿。

　　“爸、妈........”赵志华在回来的路上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可要张口说出来，还是困难万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爸、妈，厚无，是我和志平的孩子！”

　　“你说什么？”赵向阳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志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毛玉洁带上了老花镜，向前靠了靠，吃惊地看着女儿。

　　“爸、妈，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英华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了，正赶来兴师问罪，志平拦不住她，才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提前给你们讲讲当年的事情，让你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赵向阳坐了下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毛玉洁取下眼镜，靠在沙发上，轻轻地揉起太阳穴。

　　“志平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过了一会，赵向阳问道。

　　“确切的时间，我不知道，我估计应该是英华告诉他了，他才知道的！”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一个人瞒了我们这么长的时间，志华，你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们吗？”毛玉洁认真地问道。

　　“没有，妈妈，没有其他事情了......”

　　“玉洁......志华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抗着这样一个大包袱，她这20几年过得太不容易了........”赵向阳拍了拍老伴的肩膀。

　　“我不是责怪她，我也是心疼她！”毛玉洁拉过女儿的一只手，紧紧握在手里：“志华，我是奇怪，你这么多年死活不同意再成个家，今天算是知道原因了，是因为志平吧？”

　　“妈，也不全是因为志平。我自从决定和罗长军结婚，就在心里把志平哥放下了。从此以后，我就和他没有任何瓜葛了，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的，这一点，我对得起英华嫂子。我是真的不想成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有你和爸爸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别的任何地方都不是我的家。妈妈，自从我6岁的时候，你从血淋淋的爆炸现场抱起我，为我擦去头上的血，然后带我回家，为我洗澡、喂我吃饭，我就认定你们才是我的家人，我只有和你们在一起，才觉得踏实、安宁.........我没法和别人成家。”赵志华眼里泛着泪光，缓缓地说道。

　　毛玉洁站起来给女儿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手里，女儿心里的创伤她是能体会的，近40年前的那场煤矿爆炸，伤亡不次于一场中型战斗，志华的父母双双被埋在矿底，一周后，尸体才被挖了出来，两口子都是工程师，他们把志华留在矿上和小朋友玩耍，志华只被弹起来的石头擦伤了额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毛玉洁作为赶赴现场抢救的唯一女医生，看着那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心疼不已，从现场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她的情况后，便萌生了收养女孩的想法。赵志平和赵向阳看到楚楚可怜，却灵动清秀的女孩，都欢喜得眉欢眼笑，尤其刚满10岁的赵志平拉着小女孩的手，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把自己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都拿出来，想着办法哄着小女孩开心。难道他们两个人的情缘从那时就注定了吗？

　　“志华，我还记得当年一些重要事情的发生时间，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你62年来家里，志平70年去下乡，74年被推荐上大学，你77参加高考，78年春天去医学院上学，因为你16岁拜了张医生为师，跟着他学祖传的正骨手法，所以你参加高考的时候，其实已经在医院工作了，组织本来要派张医生去新疆，可是考虑到他年龄偏大，便派了你这位年富力强的关门弟子。你是78年冬天离开姑苏、奔赴新疆的，那时，志平刚开始读研究生，期间跟随导师去了德国考察三个月，你们基本是前后相继离开姑苏的。厚无是79年秋天出生的，对吗？

　　“妈妈，你的记忆力还是那么好！我和志平就是在我离开姑苏的前一天晚上.......没想到就怀上了，那时我们约定等他研究生毕业，那时我已经从新疆回来了，我们就跟你们说清楚，然后结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生活。我们相信你们是会同意我们的请求的。可是那天晚上，我们没有控制好彼此，我是到了新疆，才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志平哥才到国外考察，我也和他联系不上，而且，我害怕组织知道了这个事情，会处理我们，我不想拖累他，让他的所有前途全化为泡影。那我就太对不起志平哥，也对不起你们，我希望志平哥实现他的理想，实现他的事业追求。可我又舍不得这个孩子。恰好，我在医院里遇到了儿时的一个大哥哥，就是罗长军，他的父母也在那所煤矿上工作，也在那次事故中双双去世。他大我5岁，所以他还清楚地记得我，他那时患了重病，一个人在新疆，孤苦无依，可能同病相怜，我忍不住告诉了他自己的状况，他说只要我愿意，他就愿意给孩子当爸爸，给我和孩子一个家，一个身份，我自然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志平哥，在回国后，专门到新疆来看了我，我告诉他：我已经和罗长军结婚，我怀了罗长军的孩子，让他彻底忘了我，志平哥很痛苦地离开新疆，过了两年他就和英华结婚了，英华喜欢了志平哥很多年。”赵志华抹了抹眼角，擦去泪水：“长军，两年后就去世了，我安葬好他，就带着厚无，回到姑苏了。”

　　“志华，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比志平还好，这么多年有你在一直在身边，我和你妈妈才不孤单，你对我们的照顾无微不至，我和妈妈很感激你。”赵向阳也擦了擦眼睛。

　　“是呀，志华，你放心，爸爸和妈妈理解你，也支持你的所有选择。厚无这个事情，不怪你，也不怪志平，生在了那个时代，我们都难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毛玉洁拍了拍赵志华的手：“你不要担心，也不要着急，等英华来了，无论她说多难听的话，做多过分的事，我们都先忍下来，等她的气发出来了，我和你爸爸，再从中协调，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的！”

　　“妈妈.......”赵志华终于忍不住，她投进了妈妈的怀抱，抱着满头白发的妈妈哭了出来，就像6岁那年，抱着那个温柔的中年妇女放声大哭，一样的恐慌无助，却又踏实安心。

　　“志华......”赵向阳站起来，走到赵志华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志华，别哭了，免得眼睛肿了......你去卫生间洗洗脸，再去房间躺着休息会。起来后，换身衣服，画个妆。老伴，我们也去休息一下，还有一个多小时，还可以补个午觉。”

　　“好的，老头子，听你的！等会我也换身漂亮衣服，画个妆，精精神神地迎接咱们的儿媳妇上门。她这十几年上过几回咱们赵家的门呀，老头子，你还记得吗？你我60岁生日的时候，她来了；我们70大寿的时候，她也来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时候，她也来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毛玉洁也拍了拍赵志华的肩膀，站了起来，和老伴说着话，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