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亦爱自由》闲余有生

14、第十四章

　　过了三天，罗厚无约了赵宁远见面，就在陈合君家附近的一间茶室，安静而雅致。李茹意开车送罗厚无过来，陈合君陪赵宁远走过来，约谈的两个人进了茶室，陪同的两个人坐在车里等待。

　　“小远，我.......”罗厚无和赵宁远相对而坐，小包间是全封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罗厚无伸出双手，想握住赵宁远的手。

　　“厚无哥哥！”赵宁远正声喊道，同时缩回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

　　罗厚无的眼神暗了下来，知道赵宁远接下来的话绝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厚无哥哥，我在医院昏迷不醒的两天两夜里，已经体会到生命终止的意味，也算已经死过一回了，我向爷爷承诺过：绝对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我知道这也是奶奶的心愿，因为奶奶那么热爱和尊重生命，她对你和我的从小教导：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所以我拼命忍住动手伤害自己这幅可恶的四肢和躯干。”

　　赵宁远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自从我从姑苏回来，我根本做不到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些天，我在合君家里，一天有20多个小时都躺在床上，我一动不动，流着泪，闭着眼睛，无数遍地幻想割腕的快感。你知道吗？静静地感受那血液流出身体，是多么的快乐！好像所有的思绪都随着体内的鲜血流失殆尽，我终于得到了彻底的释放。但我没有这样做，可能一遍一遍的重复想象，最终耗尽了那一丝冲动，或许：生，才是人的本能。我也无法接受自己的懦弱，成为刺穿亲人的毒剑。我一旦想到爷爷、姑姑、你、合君哥哥，还有陈叔叔、顾阿姨，这些我最亲最爱的人的眼泪，我就内心剧痛，那剧痛将我从幻想的恍惚中唤醒，我终于六神归体，命令自己从床上爬起来、重新站起来，我用尽力气让自己正常地面对每一天的生活，正常地面对每一寸的光阴。”赵宁远定定地看着罗厚无。

　　罗厚无除了流泪，无法回应。

　　沉默了很久，赵宁远提起一口气，继续说道：“厚无哥哥，我将永远爱你，因为姑姑、爷爷和奶奶，都是我最爱的人。你和我都是赵家的孩子，你永远是我的哥哥，我们永远是亲人。如果，你想让我因为痛不欲生而自我了结，你就继续把我当成女人而不是妹妹来对待，执着地期待这个女人对等的情爱。也许我不会自我了结，因为我还有一条选择，就是和你永不相见。”

　　罗厚无依然无声流泪。

　　“厚无哥哥，我好累，我要回去休息了。如果下次你愿意见我，我就认为你已经和我一样，重新退回到兄妹的位置上了，否则，你我就不必再见了。”赵宁远一脸肃然，她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向外走去。

　　陈合君和李茹意看见赵宁远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都愣了一愣，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是一个人。

　　“茹意姐姐，厚无哥哥还在里面，他还需要一个人坐一会，你就等等他。我和合君哥哥先回家了。等我到明大上学了，再找你玩，我现在太累了，只想在家休息。”赵宁远低声说道，她刚才已经用完了力气。

　　“好的，好的，小远，我能理解，你是需要好好休息！那你们先回去吧。我等厚无！”李茹意轻轻抱了抱赵宁远。

　　李茹意等了半个小时，罗厚无终于出来了，不再像翠竹般挺立，而是像被风吹弯了身子的芦苇，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花穗，有气无力。走近了，李茹意看清他双眼发红，心里便沉了下来，知道他们是无可挽回了。

　　“茹意姐，我这几天在你那边住吧，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待在宿舍里。”罗厚无上了车，无力地说道。

　　“你这副模样，你想一个人待在宿舍，我也不敢给你机会自虐呀！这剩下的假期，你就和我住在一起吧！”李茹意摇摇头，无奈地说道。这就是飞蛾扑火的爱情，可以快速让一个人激情高昂、奋不顾身，也可以快速榨干一个人的能量，只剩一个干瘪的躯壳。好在自己从来不信这玩意。

　　赵宁远回到了陈家，更觉无力，依然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吃的饭更少了，桌子上的菜也动不了几筷子。

　　顾晓蒙和陈明亮全然不知四个孩子私底下的来往。

　　顾晓蒙看着赵宁远越来越深的眼圈，心疼不已，她知道这孩子心里憋着的气和一股劲并没有倾泄出来，夜里应该是没有睡过囫囵觉，可赵宁远一幅极度乖巧的样子，又让自己无从劝起。

　　顾晓蒙趁着两个孩子一起出去锻炼，在家里和陈明亮讲自己担心：“小远这孩子虽然智商一流，但从小生活顺遂，家里大人也只求她快乐生活，所以心思单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和亲人疼爱里悠然自得，不谙世事人心。这猛的一下直面死亡，又不能报考自己选择的专业，还被父母强行推到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的境地，她肯定心里堵了很多无法诉说的苦楚，现在也没有合适的人能够帮她把这些事情和她讲得更通透些，这孩子太难了，你看她越来越瘦，眼圈越来越重，肯定是晚上失眠，这样下去别说什么集团接班人，我怕这孩子整个人都要垮掉了。”

　　陈明亮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压根不和她父母说话，她爷爷其实也累得生病了，还不敢告诉她，全靠赵志华在家精心照料，陈合君还太小，很多事也不方便和他多讲，老赵虽然把我当亲兄弟，什么话都和我说，但我们毕竟是外人，怎么好对赵宁远多讲这些事情呢？”陈明亮自然不知道赵志平是不会提及最要紧的秘密的，赵志平只和陈明亮交流了集团需要正式启动上市的流程，以及赵宋两家话语权博弈后的折中方案。

　　顾晓蒙也叹口气。

　　“从正面来看，这是赵宁远成长的契机，她如果这一关都迈不过去，那些更重的担子，她也是挑不起来的，那很多计划就会重新做调整。再等等吧，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的成长是需要时间的，解开心里的疙瘩也是需要机缘的，我们静观其变就好，不要乱了自己的阵脚。”陈明亮劝导妻子。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太心疼这个孩子了，宁远，是个多好的孩子呀，甚至比我们合君更完美。我来想想办法，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有些事情也只能靠她自己消化，靠时间来化解了。”顾晓蒙又乐观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有好方法的，伟大的顾老师！”陈明亮逗妻子开心。

　　当天晚上，顾晓蒙等赵宁远进卧室后，到对面的房间找儿子，说了自己的考虑：“明大历来的惯例，新生入学，都是要搞文艺汇演的，你和小远一起准备一个节目吧。还有10来天就开学了，得让小远动起来，让她出去接触人，有个具体的事情让她投入进去，并有一个结果在前面让期待着，这样会帮助她散开心结，情绪上积极起来。”

　　陈合君也在为此事苦恼，赵宁远的消沉和自我封闭是如此明显，如同看着一朵鲜花干枯下来，让爱花之人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他已经知道赵宁远和罗厚无终结恋爱关系的决定，虽然他不明所以，赵宁远和罗厚无不说，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打听。

　　现在听妈妈这样一讲，便有了主意：“那我带小远去找我一起玩街舞的朋友吧，他们那边有场地，还有编舞老师，我请他们策划一个节目，只是弹钢琴或者唱歌，对小远来说太简单了，我说服她让她加入我们跳舞的团队，让她在舞蹈的节奏中忘记烦恼，找回能量。”

　　“好主意，儿子！小远这个时候就需要具有生命热情的人环绕在身边，街舞太有感染力了，我相信会对小远有帮助的。”顾晓蒙开心起来：“我等会给你500块钱，你明天带上，该给老师钱的，就要给，这样他们对待小远就会更热情一些。”

　　陈合君搂住妈妈，开始撒娇：“妈妈，你对小远太好了，比对我还好，我都吃醋了！不过为了让小远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去舞房，我们俩明天上午配合演好一场戏。”他凑近妈妈，讲起了他的计划。

　　顾晓蒙听了，不由笑了起来，点头同意。

　　第二天上午，陈合君照例做好早餐，照例去敲赵宁远的卧室门，喊她起床、吃饭，赵宁远开门出来洗漱，眼圈似乎更重了一层，她和顾阿姨打了招呼，就不再出声，坐在餐桌旁低头吃饭，可是她刚喝几口粥，便听见抽泣声，她抬头看看，是对面的顾阿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小远，阿姨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不能一直这样折磨自己呀！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眼圈也越来越重，我看卫生间里那大把大把的头发，也是你掉的，阿姨看着你这个样子真是难受！”顾晓蒙是真的心疼赵宁远，平时只是忍着没有在她面前掉眼泪而已，今天为了配合儿子的计划，她放开情绪，哭得真情实意，倒并不是儿子所说的演戏。

　　“阿姨，我.......”赵宁远看顾阿姨哭得伤心，不由哽咽起来，她素来既敬佩又心疼顾阿姨，知道她平时腿疼得再厉害，都不会轻易叫痛的人，现在为了自己却如此伤心流泪，她心里一片歉意。可能自己在自己幽暗的情绪里沉浸得太深了，忽略了这些在她身边无私的爱着她、照顾她的人，自己不应该让他们如此为自己操心的。

　　陈合君站起来，走到妈妈身边，为她擦拭眼泪：“妈妈，您别哭啦！您一哭，小远更伤心了！我有办法让你们都开心起来！”

　　陈合君看着赵宁远：“小远，你和我一起去跳舞吧！最近我在学跳一种新兴舞蹈，就像杰克逊的舞蹈那么酷，你也那么喜欢杰克逊，不如和我们一起跳Hip-Hop，今天我们舞团还会在街头做即兴表演，你也去现场看吧！”

　　顾晓蒙专门买了杰克逊的MV光碟，以前周末白天的时候，赵宁远和陈合君会反复观看，杰克逊的全情投入的演唱和身随心动的大幅度舞蹈节律，让她深深震撼，这种点燃全场的倾情表演，那么热情、奔放，充满感染力，是在国内任何一个影视节目里看不到的，陈合君的音乐节奏感不错，又有武术功底，模仿起来很快，那时就让赵宁远拍手叫好，但她还从来没有看过他完整的表演，更没有看过现场群舞。

　　现在听陈合君这样说，她有所动心。

　　现在距离奶奶下葬已经过去两周了，这两周，她除去吃饭、洗漱、上卫生间、晚上被陈合君带着散步、出去和罗厚无见了一面，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躺在在床上一动不动，每个晚上都睡不着，白天也难以入睡，脑子里似乎充满了各种想法，可她却整理不出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从小到大的生活场景和细节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可她却不知自己想抓住什么，只有眼泪无声的流出，可是，到了后来，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想自己这辈子的眼泪大概要全部流完了吧，脑子也开始变得一片空白，她晃晃脑袋，感觉到自己整个神经都是脆的，稍加用力就会“噶嘣”一声全部粉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得正常起来；书籍，现在是不想看的；那就让身体动起来吧，或许身体变累了，就忘记心里的累与苦了，就能在夜晚入眠了。

　　赵宁远想到这里，便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