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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罗厚无赶到病房,看到和赵宁远站在一起的陈合君时,愣了一下,但来不及多想,紧闭双眼、消瘦憔悴的外婆一下子揪紧了他的心,她插着输氧管和输液管,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楼厚无泪流满面地扑在床前轻声呼唤老人:“外婆.....外婆.......!”

      老人似乎听到了呼唤,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抬起一只手揽住靠在她胸前的孩子,想抚摸他的后背,眼中含泪,无限怜爱。赵宁远看着这一幕,少时的那些温馨与快乐时光全部浮现出来,心中更加悲伤,不由哭出声来,奶奶抬眼看看她,赵宁远上前一步,奶奶将她和罗厚无的手握在一起,定定地看着赵宁远,赵宁远猜出奶奶的期望,用力的承诺道:“奶奶,你放心,我和哥哥永远相亲相爱,照顾彼此一辈子,我们都会好好生活的。”

      老人露出微笑,对赵宁远点点头,她又看向赵志华,赵志华也上前一步,从后面搂住两个孩子的肩膀,含泪说道:“妈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看着他们平安成长,过上幸福的生活。”

      老人再次微笑,对赵志华点点头,她示意其他人离开病房,各自去休息,只留罗厚无和赵宁远在病房陪在她身边。毛玉洁又坚持了二天,在罗厚无回来的第三天凌晨,也就是2000年7月30日溘然长逝。

      毛玉洁的追悼会举办得庄严肃穆且声势浩大,来了很多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单位,送的花圈排满了礼堂整个院子,连院外的停车场四围的花圈也一个挨着一个,开过来的车把整个停车场都占满了,很多车只能停在外面,连成长长的延伸线。

      李茹意也来了。她两天前联系罗厚无,医院说他请假回姑苏,外婆病危了。她赶紧给他姑苏的家里打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便给陈合君家里打电话,顾晓蒙把陈合君的手机号告诉她了。陈合君接了电话,知道她想过来送一送老人,也陪一陪赵宁远,他征求了罗厚无和赵宁远的意见,罗厚无和赵宁远都点头同意了:李茹意性情孤傲,也就对他们三个热心热肠,如果不让她来,肯定会冷了她的心,回上江了还不知她会闹什么脾气。

      陈合君和罗厚无、赵宁远戴着一样的孝布,跪在灵堂前,一边留意赵宁远的状况,以防她太过激动或者昏倒,一边留心观察来往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正式的追悼会,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他看着这样的浩大声势,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赵叔叔和宋阿姨素来严谨、不讲排场,但这次来参加仪式的人里除了赵奶奶身前的单位、赵爷爷的单位、正远集团、一些亲戚朋友外,还有很多其他单位,大多是和正远集团的有业务往来的单位,还有不少政府单位。最引人注目的是宋阿姨的父亲、兄长、侄子三人,他们一出现,便引起了现场不小的骚动,现场来的很多人似乎都认识他们,纷纷上前和他们打招呼、寒暄不已,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赵志平和宋英华,陈合君记得宋英华此前并没有来过医院,这是他来姑苏后,第一次看到她。

      可是这三个人先和赵爷爷简单说了几句话后,竟然专门走到赵宁远的身后,停了下来,她外公亲自弯下腰,拍了拍她的肩膀,喊她的名字:“宁远,不要太伤心了!”

      跟在身后的赵志平示意陈合君把赵宁远搀扶起来,赵宁远神智已经有些涣散,并没有认出站在面前的三个人,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们了。老人只好自报家门:“宁远,外公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出落成大姑娘了,而且很优秀,作为长辈,我们为你感到骄傲!世界交到你们的手上,我们是放心的,即使离世,也会含笑九泉,早早安息的,我想你奶奶也会这样的,你要节哀啊,不能哭得太伤心,伤了自己的身体!”

      赵宁远终于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外公、舅舅和大表哥,她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嘴唇,噪子却哑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对他们点头致意,弯下腰鞠了一个躬,表示谢意。

      外公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带着自己的儿子和长孙走向礼堂的长椅,坐在前排,等待参加接下来的悼念仪式。

      陈合君知道宋家和赵家平常的相互走动甚少,宋家即使处于礼节,只需派出一人做代表参加即可,并不需要如此隆重地三代人同时出场,尤其赵宁远的外公,虽然看着精神矍铄,不怒自威,但也是近80岁的人了,再礼节周到,也大可不必专门过来参加这个追悼会。陈合君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蹊跷,可他却无从探究,当然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多想,赵宁远哭得太多,身体又虚弱了下来,这才是他最伤神的事情。

      赵向阳带着赵志平、赵志华、宋英华站在遗体旁边,接受来宾的致哀,看上去都很平静。陈合君的父亲也来了,负责引导来宾和现场一些工作人员的调度,陈合君想:父亲应该知道很多,等一切安静下来,他再和父亲好好聊一聊。

      毛玉洁的悼念词是由医院的副院长宣读的,简短而中肯,倒没有太多的溢美之词,追悼会以在场的众人起立,向遗像三鞠躬而宣告结束,众人绕灵一周后,依次离去。

      赵宁远痛哭不已,但她仍然坚持参加送走奶奶的每一个环节,在奶奶的遗体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时刻,赵宁远哭得晕倒在陈合君的怀里,罗厚无狠掐她的人中,她才缓缓的醒过来,只能靠陈合君半搂半抱着才能慢慢朝前挪动脚步。

      2000年8月3日上午,赵奶奶在姑苏南郊的公墓下葬,赵宁远依然泪流满面,好在没有再次晕倒。陈合君回想这14天的经历,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成为一盒灰烬,长埋于地,旁边全是自己生前从不认识的孤魂野鬼,只凭一块小小的石碑和上面几行冰冷的字,来标记这世上曾经有这样一个人走过一趟。想来自己几十年后,也注定是此结局,说不定还不如赵奶奶走得如此风光,有如此多的人来送行,赵奶奶生前最爱的人,都陪伴在她的身边相送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人生旅途的最后时刻,自己最爱的人会陪伴在身边吗?自己将葬身何处?何人相送,是否有人为自己哭泣不已?陈合君心中一片茫然,顿感人生无比荒凉和无助,眼泪便掉了下来。

      陈合君以为一切安顿完毕,赵宁远会在家渡过剩下的假期,好好陪陪赵爷爷,没有想到她只在家住了一天,便提出和陈合君、李茹意一起回上江,到他家住,他更没有想到赵爷爷和赵叔叔都同意了,他俩便在8月5日上午由李茹意开车,三人一起回上江。

      罗厚无的心被深深的悲伤和哀痛全部占据,宁远有些古怪,可是他无心多想,两人自在医院相见,就没有单独说过话,现在又匆匆离开,更是怪异。可是妈妈、外公和舅舅都未多说,自己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他又请了三天的假,在家里陪伴哀伤的外公和妈妈。

      赵志平也没有离开姑苏,他很担心父亲,父母50年来感情深厚,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分开过,母亲突然离去,父亲再久历风雨,这种打击也是难以承受的,他对父亲深怀歉意,他想再陪父亲说说话。

      吃过早饭,赵志平见志华、厚无都出门了,便来到父亲的房间:“爸,志华工作也忙,以后大多时间就您一个人在家,是不是请一位保姆照顾您,这样我们也放心些。”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这些生活上的事,志华会安排好的!”赵向阳叹气道:“你早点回上江吧,宋家三代都到现场了,你的心思还是用到正远吧。你现在内忧外患的,更要前思后想,谨慎行事。你就不用操心我了,志华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爸,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去上江住?志华也可以调动到上江工作,这样我也方便照顾你们,我也不用两头跑了。”

      “我在这里都住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你妈妈也埋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就留在这里。我想志华也是不想去上江的,两个孩子现在都去上江了,你就不要再回来得这么频繁了。你也是快50的人了,你也要多顾惜自己。”

      “爸.......”

      “两个孩子,你要多用些心。厚无,希望他不要像志华,太过长情,时间久了,能真的放下他和小远的事;眼下,我最担心的是小远,她一直长在温室里,这不到半个月,连续的狂风暴雨,把温室的顶彻底掀了,我怕她受不住呀,你看看,填报什么专业,她都无所谓了;这个家里,她也不愿意多待,别说你和志华,连我都不想多说一句话。她如果一直把情绪憋在在心里,我担心她会出更大的问题,这才是我最操心的。还有英华,依着她的风格,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你还是早点回上江吧!”老人一脸愁容地看着儿子。

      “爸,你别太担心,宁远和厚无都长大了,自小受你的教导,我相信他们都有自己的承受能力!我也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保护好应该保护的人。”赵志平知道自己已无需再多言了,他没有向赵志华和罗厚无告别,就下楼坐车回上江了。

      头天晚上下过雨,八月的清晨,凉风习习,空气清新,罗厚无和妈妈一起走在小区附近的公园里。他以为母亲会主动找他聊一聊,可是他等了一天,母亲并无动静。今天上午舅舅要和外公说话,他就约妈妈一起去公园走走。母亲素来清瘦,现在简直可谓瘦骨嶙峋了,罗厚无从背后看着母亲,鼻子发酸。妈妈为自己,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

      罗厚无想起自己读初一的那个晚上,也是夏天。他和赵宁远按时9:30上床睡觉,睡到半夜醒来,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夜里十一点多了,大概是奶奶不小心在菜里多放盐了,他有些口渴,便想去客厅倒水喝,他轻轻的打开房门,经过爷爷和奶奶的房间时,停了下来,因为门口不仅有灯光,还有声音,是他妈妈的声音:“爸、妈,你们就别劝了,我觉得自己这样生活挺好的!”

      “志华,你还不到四十岁,还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呀!”外婆语重心长地说着:“厚无现在已经长大了,这么聪明、上进,而且懂事,他会理解你的;你也陪了我和你爸这么多年,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和你爸心满意足;我们年龄大了,考虑得更长远了,要是我和你爸哪一天都走了,就留下你一个人,你让我们怎么放心呀?厚无以后是会有他自己的家的,你也得有个自己的家,有个自己的伴呀!”

      “妈,爸,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就在这里,别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会去的,我只有和你们在一起,才有家的感觉,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到别的地方去。你们在一天,我就陪你们一天,即使你们都走了,我也会在这个家里一直住下去的。”妈妈听起来有些激动。

      外公和外婆叹了一口气,里面一阵沉默,罗厚无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忘记了口渴,他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压迫着自己:外婆是要妈妈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吗?妈妈要离开自己吗?罗厚无已经明白离婚、结婚是怎么回事了,妈妈怎么能离开自己呢?反正自己是不能离开妈妈的,好在妈妈坚决拒绝了,他缓过神来,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隐隐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些奇怪之处,但到底怪在哪里,小小的少年再聪颖、早慧、敏感,大人的世界还是一个陌生领域,何况只要妈妈不离开他,就安心下来了,睡神很快来找他了,他进入了梦乡。

      这几天这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他知道妈妈很伤心,可是有些话还是要现在就说出来。

      “妈妈,你和舅舅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罗厚无几步追上妈妈,和她并排而行。

      赵志华心里一惊,却面不改色:“我们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呢?”

      “我已经问过护士站的护士了,外婆是16号下午就送到急救中心的,你们为什么28号才通知我?”

      “前几天,奶奶一直在昏迷中,需要观察才知道病情进展,也不能探视,你的实习机会难得,就没有通知你。外婆醒过来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了!”

      “可是你们早就知道外婆是闯不过这一关的,早有了心里准备,要不然外婆的追悼和安葬能够准备得那么快、那么周全吗?既然知道外婆危在旦夕,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让我多陪陪她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不是她的亲外孙,我和赵家没有血缘关系,我对她的感情就可以这样被无视吗?”罗厚无又痛又怒,外婆对他太好了,他的眼泪流了出来,宣泄出他最真实的情绪。

      “厚无........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赵志华也是又急又痛。

      “你们明明有事瞒着我,外婆为什么从楼梯上摔下来?外婆一直都沉着、细心,没有什么事情刺激到她,她是不会踏空楼梯的!”

      “你想多了,厚无!外婆年龄大了,反应能力早不如以前了,就是一不小心踏空楼梯了!”有个聪明的儿子,大多是见愉快的事情,可有时也会让人伤脑筋。

      “赵家就是把我当外人,你们就是把我当成没脑子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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