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旬》七道落影

28、卷三【拜师】⑦

　　时值傍晚，归离正坐在涌星居的院内品茶。茶香袅袅，突然他开始想一些事情。
　　他以为自己是个无情的人，对世间万物都不会动情；他以为自己是个冷漠的人，冷眼看待生与死；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个没有心的人，不关心任何苦与乐。可是那时那刻，那情那景，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挥之不去。归离叹了一口起，手中的书翻开的那页就一直没有动过了。这样的神情恍惚对他来说是头一次。自己并不是一个沉迷美色的人，却总还是忘不了那张浅笑的脸，和那佳人抚琴的样子。

　　期言可算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所以学习能力也是很强的。归离本就没有什么好教的，结果能教的却让期言半月之内就学了个遍。此时，归离正苦恼的看着期言。
　　“我没什么可以教你了。”归离无奈。
　　“是吗？右副使的能耐可不止这么点吧。”熟悉了这右副使以后期言自然是没什么可以畏惧的了。
　　“恩？”归离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看着期言，懒懒道：“你想学什么？”
　　期言微笑，笑容略带几分娇媚：“邪术。”
　　归离像是知道她会这么说一般：“你可是圣女，不适合学这些邪术。”但言语之中并没有什么规劝之意。
　　“你可知驭兽术也是邪术？我早就学习邪术很久了，这与圣女没有什么关系吧。”期言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灿烂，像是在开玩笑。
　　喝了一口茶，归离终于没说什么了，只是用一种若深若浅的眼神看着期言。期言在喝茶，并没有注意归离，她脑子里想的却是——这右副使怎么这么喜欢喝茶啊，但是茶泡的实在是没有什么水平。抬眼之时，正好看见归离在吹茶，归离吹茶的姿势很优雅，让人看了会觉得这茶是很好的茶。期言笑，觉得自己盯着一个男子吹茶是件很无礼的事。

　　琴声依依，期言坐在房顶上，抚着这把无弦的琴——爇杞。期言喜欢晚上抚琴，这是个习惯，一个好习惯。这样的习惯是为了让周围的生灵安睡。
　　归离夜里正睡不着，仿佛间听见琴声，便出了门。他推开门，偱琴音而去，抬眼便看见一袭紫衣的期言。她坐在屋顶，双手抚琴，风撩起了她耳边的发丝，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不染纤尘的身影就像是从云端走入人间的仙子。期言轻启唇，唱着应和琴声的曲子，缓慢而悠扬。
　　这副的柔和、安静的画面是归离不曾见过的，尤其是这个的画面中的主角是这个他认为邪气和正气并存的女子让他更加感喟了。归离就这样一直站在檐下看着，移不开目光的看着，置身其中的享受着。
　　那时候期言其实早已看见了归离，看见了这个吹茶吹的很好看的男子推门而出，看见这个男子一直站在对面的屋檐下看着自己。期言不想扰了自己抚琴的心所以视而不见。但是看见了就是看见了，看见了这个男子负手而立，看见了这个男子温柔的脸颊上皱起的眉。
　　直到琴声停了，两人才终于有了言语。期言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归离也没有离去。两人都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才礼貌。
　　“右副使睡不着？”期言开口。说完以后才意识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恩。”归离颔首。其实归离不爱说话，这是期言接触后才发现的。不过这个少言寡语的男子有时说出来的话却是很值得深思的。
　　“琴弹得很好。”此时此刻归离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是否是我的琴音扰了副使的清梦？”与归离不同，期言其实是个很会说话的女子。
　　归离不语，只是低首看着期言的琴和期言抱琴的手。他觉得无论是这琴还是这手都是很好看的。琴上有浮雕的花纹，华丽而典雅：而手则十指纤纤，白净细长。
　　期言再次微笑，她笑起来很天真很纯粹，也很狡黠：“那期言去睡了，副使您也早点休息吧。”归离仍然不语，只是看着期言一步一步回了房，然后记住了这个女子的背影。

　　“右副使？右副使！”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归离的沉思。
　　“副使大人？你在想什么呢？”说话者是期言，她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归离，其实已经叫了他很多遍了，但他却一直像一座雕像一般没有反应。自九微那里回来之后，期言便觉得这个右副使不似先前一般沉静，总是时不时的走了神，期言觉得奇怪才出声喊他。
　　归离惊诧地看着期言，尚没有自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个女子，眼前、脑中都是对方，他为了期言失神了。
　　“什么事？”他收起深思，蹙眉问道。
　　“没什么啊，看你一直在发呆就叫你啊。”期言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皱着眉看着归离，双手继续拨弦。
　　归离深吸了一口气，凝视对面那亦正亦邪的女子。
　　看着期言用琴声控制着头顶这片天空的风云变化，归离不自然的皱起了眉。他皱眉的时候有几分不耐烦之感，恰巧被期言看见，便停止了抚琴。
　　“可是期言哪里不对了？”
　　归离深锁的眉头随着一声叹息舒展了开来：“你太聪明了。”
　　“这样不好吗？”期言不以为意。
　　“不好，”归离倒也直言，“邪术往往都会反噬自身，你学的太快了，估量不到往后反噬的几率会有多大。”
　　“那副使大人可有受过反噬之苦？”
　　“有，所以我研习佛经以得心静。”归离端起茶壶添水，姿势优雅。
　　“那么右副使又怎么知道期言不懂心静之法呢？”期言笑容并未淡去，“所以右副使您就不要担心了，期言比任何人都还要会照顾自己。”
　　归离不语。期言再次抚琴，琴声悠扬，所奏曲子缓慢而清幽，宛如萦绕在山间的雾气，若有若无，煞是好听。归离就这样握着茶杯，盯着她的身影，再一次的出了神。
　　期言看了一眼又在发呆的归离，不禁叹了一声，有些话在心里，不想说，也说不出来。现在的她只是期盼着其余五人能再回来的那一天，和她们在一起，快乐总是很多，烦恼也会离开身边。若能一直在一起，便好了。活着的分离其实比生死相隔还有可悲啊。
　　归离痴痴的看着对面那个神伤的女子，心里曾经被冻结的某一角一点点的融化了。归离叹息，叹息声融在琴音中，悲伤流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