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柯呸呸

6、第 6 章

　　“说来话贼长，这是一个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爱而不得得道升天的故事。”林辰咂咂嘴，偷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唐淼，仿佛得到了认可一般，稍稍提高了声音，“如果说，他是长白山上一株圣洁雪莲那么他就是半山腰的一块畸石，他仰望着他的神，渴望得到一滴露珠，甚至是尿，他也甘之如饴。”

　　“咳咳……”唐淼面不改色，只道，“恶心到了。”

　　“好的好的。”林辰赶紧道歉，卑微道，“总之就是左俊朋之前追过我们三水哥，被拒绝了，现在满城风雨刮的都是什么为爱而死的边角料渣渣。”

　　“原来如此……”舒凌用力地点了下头，“我好像听明白了，就是……有人要害这位……”

　　“唐淼。”

　　“唐同学。”舒凌振振有词，“没有证据，但却能用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来辱人清誉，这就是所谓，资本的力量吗”

　　“哦吼”林辰戏谑一笑，“莫非您……”

　　“在下不才，在网上也曾腥风血雨与人战了个千百回合，最后花钱一查，水军都是一个公司的。”舒凌回忆道，“撕一个，就会有另一个出现，一个大V倒下，千万个大V站起来。”

　　“敌方看似千军万马，实则一个人。”

　　林辰鼓掌：“妙啊……”

　　“都是往事，不提也罢。”舒凌摆摆手，又道，“那你们这儿打算怎么办啊”

　　“我是觉得能反杀。”林辰拿出手机扒拉几下，他又翻进了省内密网，“就在刚刚，敌人露出了马脚。”

　　“哦”舒凌大半个身子越过茶几，凑过去看。

　　林辰说：“欸欸欸，你回去，我待会儿发给你。”

　　“哦好，欸你还没我微信呢吧”

　　“我也要看。”陈嵩凛梗直了脖子，坐得笔挺，“你发给我，我跟她一起看。”

　　林辰也没多想，喏喏应了两声，低头继续摆弄手机。舒凌坐回自己男朋友身边，对男朋友的醋意了然于心，朝他俏皮地眨眨眼睛，趁着另外二人不注意，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陈嵩凛的脸立刻红透，闷了半瓶啤酒下肚。

　　“其实刚刚那个什么师妹来找茬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林辰说，“一般来说，很少有人会上赶着去跟命案扯上关系吧。”

　　“刘心慧那人就臭屁样，觉得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哭一哭别人就会原谅她。”舒凌说。

　　林辰于是调出了刘心慧的资料：“你看，这位同学可是要考编的。”

　　“我记得体制内的对政审特别严格。”

　　“所以才奇怪。”林辰说，“要是沾到嫌疑可就完了，那她冒着风险，还要这么做的原因……”

　　“那个人说……只要我站出来，只要我做成那件事，他就会帮我，帮我实现我的……愿望……”舒凌装着一副可怜相，假模假样地抹了把眼睛，“我知道我对不起唐师兄，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虽然他失去的是名声，可我丢掉的是一份工作!”

　　林辰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真相这么错综复杂啊。”陈嵩凛摸摸下巴，“那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到底是谁要害三水哥”

　　“停——”唐淼厉声止住这出闹剧，“没人要害我。”他看了两边人一眼，叹了口气，语气云淡风轻：“凶手查出来了，是个女生。”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山高拉个群。”

　　陈嵩凛赶忙拿起手机照做。

　　唐淼发了张截图进群。

　　“警方调取了监控，那天天快亮的时候，他和一个女生一起进的宿舍。”说完，他很快看了一眼舒凌，又低下头看着手机，“下午以后，那女生神色匆忙地跑出来。”

　　舒凌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放大了视频截图才看清，这女生穿着和她同个色系的水手服。

　　林辰惊叹：“有点像女侠啊。”

　　陈嵩凛立刻否定：“绝对不是阿凌。”

　　“我知道不是。”林辰说，“水手服欸，左俊朋还好这一口吗不过这还戴着帽子，也看不见脸啊，搞不好是个女装大佬嘞。”

　　“警方没推到这个地步，只是看到视频中的……水手服，裙子，身形又纤细，认定是女生了。”唐淼说，“接下来就等警方查出这位水手服女士的身份，我就可以从这出戏里退场了。”

　　舒凌一直不说话，只是盯着照片皱紧眉头。

　　“怎么了阿凌”陈嵩凛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

　　“这套衣服……我好像认出是哪家店的出品，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正版，不过……”舒凌说，“如果是的话，这一套应该蛮多年的了。我以前也有一套。”

　　“你身上这套好看。”唐淼突然说。

　　舒凌下意识回答：“谢谢。”

　　陈嵩凛和林辰面面相觑。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辰惊道：“唐淼你……难道喜欢这个口味的女生吗”

　　唐淼冷笑一声：“其实我喜欢红烧味儿的男生。”

　　林辰让他吓一激灵，拍拍胸脯：“还好我是黄瓜味儿。”

　　陈嵩凛将这视频来回看了几遍，又将下面的评论翻到底，默默说了句：“那这事儿算是完了”

　　“嗐。”林辰往后一躺，说道，“我们的舍长要是知道，间接逼疯他心上人的，是这么个水手服女生，心情得多复杂。”

　　“他还以为是什么同性恋渣男，可以趁机给一拳泄恨，顺道当当英雄呢。”唐淼毫不留情地吐槽他。

　　陈嵩凛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个视频哪里不对，犹豫了片刻，还是咽了下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许是自己错觉了。

　　“什么心上人，什么英雄”舒凌提起八卦，眼睛又亮了。

　　“那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唐淼说得意味深长。

　　徐巍进了警局后，人给他安排了一套桌椅，一个位置，扔了一沓文件，便没在管他。

　　他的工作很简单，碎纸。

　　桌子在角落，旁边两台碎纸机，每天上班时，桌上都能放着一沓近一米高的纸张，什么文书都有，满篇鬼画符一般的会议记录也有，不知为何，每日都能生出这么一层楼高，让徐巍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拿过去的存货敷衍他。

　　但进来了就得听话。这与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和警队一起破案，找出间接逼疯宫水月的犯罪嫌疑人，送他到法庭上接受审判，只是南柯一梦。

　　现实是两台碎纸机，桌子不是用来创作文字，而是借来粉碎文字。

　　他也想过找队长反映一下，争取机会。但当他对上年近四十，颈部有刀疤的那个人的脸，嘴巴自动就封上了。不过他也只见过那人一次，连反映都无处寻。

　　而其他人，只当他是来混个实习盖章的公子哥，好话说一堆，没有一点用。

　　周一一大早，他又准时来报道。

　　桌上果然又是一沓，数量俨然比上次的多。

　　徐巍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地打开碎纸机的开关。

　　这时，顶层的一份会议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11.9坠楼案第三次内部会议笔录》

　　被扔到这里就意味着，这是废物，但对于一个正迫切需要一点线索的人来说，这是光明。

　　他装作整理的模样，悄悄把顶层这份记录拿下来，将剩下的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压在那份记录上头，开始碎纸。徐巍多留了个心眼，碎纸的时候不再像之前一样没头没脑的赶工，注意到有类似笔录的文件，都将它偷偷藏起来，等办公室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再装到自己包里带回去。

　　晚上九点，图书馆自习室。

　　他终于觅得蛛丝马迹。

　　警方调取监控，发现当天凌晨，左俊朋与一穿着日式校服女子进了宿舍楼，下午四点钟，女子出宿舍楼，脚步匆忙。女子戴着宽大帽檐的黑色渔夫帽，无法看清面孔，疑似躲避监控。另外，警方内部似乎在为这名日式校服的女子性别身份而争论。

　　笔录上简单的将邢，朱等姓氏作为会议上各位警官的标志。

　　徐巍记得，队长姓邵，副队姓朱，邢主任是名女干部。

　　他将这段对话仔细看了两遍，总结出来。

　　邢主任认为此女子虽然穿着女装，但并非一定是女子。

　　而朱队则认为，此女子不但穿着女装，且从视频看出来，这人身材纤细，比被害人身高要矮，应当是女生。

　　邵队则认为，双方说得都有道理，但还需要再找寻其他证据才能下定论。

　　这是一场没结果的会议。

　　徐巍这么想着，结果第二天，热搜上便出现了，排除男性嫌疑的通报。

　　这是找到证据了吗徐巍疑惑，却听着办公室的人说了，今天邵队的脸色不好，刚到办公室就与朱队吵了一架。

　　所以是没有证据，朱队擅自让人发的通报

　　“小徐。”

　　他抬头，下意识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嗯，怎么了璐璐姐”

　　办公室的李璐璐，每天给他那沓废纸的就是她。

　　“昨天你碎纸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份会议记录啊”她问道。

　　徐巍心里一震，若无其事地回答：“没……我没注意，是什么样的记录，有封面吗”

　　“封面就那是会议记录几个大字……”李璐璐脸色沮丧，“朱队昨天让我别留档，邵队今天找我要记录，我上哪儿找给他!唉……”

　　“您要不……回忆回忆开会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再录一份”徐巍客套地说道。

　　李璐璐蔫了：“我哪儿有那么好的记忆，要是邵队看出哪里不对劲的话 我就完蛋了。”

　　“啊……这……我也不知道咋办……”徐巍为难地说。

　　“这样……”李璐璐眼睛一亮，问他，“昨天碎的纸在哪儿扔了吗”

　　徐巍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在外面……，厕所角落那两袋，可能今天被阿姨收走了。”

　　李璐璐赶紧跑出去，徐巍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她拦下阿姨，将两大麻袋废纸屑搬回来。

　　“小徐你今天就不用碎纸了。”她说道，“你今天就把那份会议记录从这里头找出来，恢复成原状交给我。”

　　“啊”徐巍惊得甚至都忘记伪装。

　　李璐璐笑眯眯的：“小徐你是林州大学法学生，肯定很优秀。这点小事应当不算什么，没难度，就是废点时间而已，你这么优秀，一定可以的。”

　　徐巍心里叫苦不迭：我上大学也不是学这个的啊。

　　“加油哈，我那边还有好多文件要做，下班前来找你。”

　　说完便挥挥衣袖，李璐璐走了。

　　徐巍心想，现在告诉她，自己把文件藏起来，然后马上交给她，还来得及吗

　　不行。他摇摇头，邵队要这份文件，朱队不要这份文件，再加上朱队今天瞒着邵队发了和结论相反的通报，这里面有问题。

　　徐巍想，这可能就是办公室的派系斗争之类的……这份文件交给谁，搞不好自己就成哪一派的人。

　　所以一定要慎重。

　　慎重的结局就是——他对着两个黑色塑料袋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