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向晚（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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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好一点了，每天都再好一点，很快就能痊愈了。”司韶月用愉悦的声音对我说。他每天都这么对我说。我不是医生，而且我现在看不清他的脸，更别说表情了。
“你能感觉出来吗？前面会不会有变异生物。”他又问我。这也是每天例行的对话了。
我告诉他不行。他也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我闻到味道，他说：“吃早饭吧，晚晚。”我每天闻到的都是热水的味道。一般来说，水是没有味道的，“无色无味的液体”，不管是对舌头还是对鼻子都没有味道。但是这是我的异能，就像叶然身上有树的味道，而司韶月像是月亮上的那些黄毛兔子一样。当然，我也没有见过玉兔，也没有把鼻子埋进它们柔软的皮毛中过。但我说了，这是异能。他们都没有研究透，更别说我自己了。我只是持有这种异常的感官与通感而已——我持有它，但我什么也不懂。
我跟他说：“这个肯定是热水，不是热粥。”
“是吗？”
“我想说了很多天了。”
“唔。”司韶月说，“我走的时候也很匆忙，带着你跑的时候也很匆忙。【1】最重要的东西只拿了医药箱，压缩饼干不多，我们得晚上吃。”他说，“一天只吃一顿饭的话最好晚上吃，晚上不吃饭的话会睡不着觉，体力就无法恢复。”
司韶月温和地说。这个人真的很神奇，他善于处理各种情况。叶然是百科全书，他也是，而且是另一种百科全书。我遇到叶然的时候她死了近卫，昏迷在无人区里，差点直接死在这。而司韶月大概能独自在危机四伏的无人区里求生好久。叶然说过他是她的前辈，“月上柳梢”【2】之一，但从没说过自己和她交游甚厚。他对所有人隐瞒了这一点，一直悄悄地和司韶月联系【3】。一直到研究所出事……
司韶月就好像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似的。他说：“这些是和我一个老朋友学的。”他真的没有读心术吗？我觉得他和柳细菌有一样的异能，但是他说他没有异能。
“我确实没有异能哦，晚晚。”司韶月说，“嗯，对啦，是和阿年学的。”
“……谁？”
晚晚是向晚，然然是叶然。关关是岳山关，叶然的死了的学姐；小树是柳杨哲，叶然的活得风生水起的学长；一朵小花是柳昔君，柳杨哲的宝贝妹妹；另一朵小花是洛笑笑，岳山关的爱人，然后是柳杨哲的妻子。他说岳山关是关山月，柳杨哲是折杨柳，所以洛笑笑是梅花落，所以她是小花。我有点毛骨悚然，所以庆幸叶然没被这种名字钉死在命运里面，或者扯进这三个人的夙世因缘弯弯道道。
阿年是尚小年了。月上柳梢，岳山关、尚小年、柳杨哲、司韶月。
这头生物并不拥有眼睛因为在它的外围已经没有任何需要观望的东西存在它也没有耳朵因为外围没有任何需要聆听的事物外围没有任何的气息所以它不用呼吸它没有任何的器官因为在它身边没有任何东西会被它吸进或由它排泄所以不需要进行任何消化在它被生育出来的时候它的排泄物就安排成为它的食粮它的行为及行为的影响都来自这些也受从那里接受造物者构想出这头能够自给自足的生物这比其它缺乏一切东西的生物来得完满另外它不需要向任何对象采取任何防卫的措施造物者认为没有必要给予任何献牲到它的手上它也没有足与脚它的整体本来就是一种移动的手段它虽然拥有无上的心灵与智慧但它对移动的概念却相当模糊因为它只在同一个位置上存在所以它的移动轨迹有如圆球可是随着它本身的局限它只能不住地环状旋转着【4】
（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是尚小年。”叶然说，“自由结社的领袖，他们的伟大导师是尚小年。”冷静中多多少少带点沉痛的意味。【5】
“早就应该知道的，只是我不愿意去想。那先知似的表情，那充满力量的手势，那不容置疑的口气、居高临下的声调。那天衣无缝、严谨规范的论证，激进的学术观点……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大家都在欢呼【6】，叶然闭上眼，垂下头，往后面缩了缩，直到紧挨着我。我的注意力就这么从演讲台上的那个人身上被拉过来了。
“你又不舒服了吗？”我说，“他刚刚说他带了医生来。”
叶然说：“那个人不是医生。”
“不是医生？”
叶然慢慢地把眼皮抬起来，睫毛一颤一颤的，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她的呼吸轻轻的，美丽又脆弱，真的当得起beautiful这个词了。
“不是医生，他带着的是异能者。我感觉得到。”
“异能者？”
叶然没有回答。她转向那个站在高台上演讲的人，眯着眼睛看他。
叶然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啊？我不好说，我听不懂他说的话……”
旁边的人说：“嘘！导师在讲话呢！”
“因此，自由！如果想为拒绝一切奴役进行辩护，如果要为自己为什么具有一样的权利一样的尊严给出理由，如果想为人身安全财产权利提出根据。那么，自由！唯有自由，能导向正义与平等，唯有自由，能确立绝对责任，绝对权利与绝对尊严。人类要重构文明，要避免回到中世纪的一片黑暗甚至走向灭亡的结局，就应当重新确立自由为目的本身！所有与这个目的相悖的手段都有不具有正当性……”
一个女人抽泣起来，大喊：“导师万岁！”
“导师万岁！自由结社万岁！”
“没有您~我们就活不成！”
他们欢呼的声音就像石灰水的沸腾一样，而且也和石灰水一样发出难闻的气味。他们沸腾着，翻滚着……被称作伟大导师的那个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袍子，胸口别着硕大的红胸针。
“阿年啊，尚小年。”【7】司韶月说，“研究所的事还得算在他的自由结社头上。要是再见到他的话，我可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他一直是个尖锐的安那其主义者没错，可是以前可不会搞这种暴力事件。哼……”
“无政府……主……义……？”
“嗯，无政府主义。”司韶月说，“你还是别说话了，喝完粥就好好休息吧。”
我不想喝。那就是加了几颗豆子或者几片树叶的热水而已，而且我感觉很不舒服。可是司韶月坚持。后来我们又上路了，车子又在我底下震颤，我感觉到生命的震颤。破碎的马赛克一样的图形从我眼前掠过，我知道那就是无人区的景象。一定是灰色的废墟和灰色的天空，没有人迹但是有扭曲生长的植物。那就是世界末日以后的景象。
司韶月说：“你不要在脑子里乱想，要多休息才能恢复。”可是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是那些过去的碎片自己击中我，把我击得粉碎，就像异能自己找上门来，攫住了我的命运。有时候我的思维特别活跃，那是一种害病一样的活跃。又有些时候，我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思维。
今天是前一种情况。但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已经浮在自己的身体之外了。我一直向上飘去，直到看不到的星星那里。我知道他们就在那里等我。
【1】司韶月受到叶然的委托，希望他在事情一旦有变时带向晚离开。自由结社冲击研究所后，向晚与叶然失散并在爆炸中受重伤，司韶月找到她，并带她逃离峰江，计划横穿无人区。
【2】指岳山关、尚小年、柳杨哲和司韶月四人。他们是末日之前最后一代的青年学者，也是叶然的前辈。其中，岳山关在末日之前的世界大战中自杀，她的死对叶然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同时也成为了攻击她的武器之一。一方面，末日政府不满于她对岳山关的某些思想的支持，另一方面，又有人认为是叶然本人在岳山关之死中推波助澜。
【3】末日之后，四人中岳山关已死、尚小年叛逃并建立了自由结社、柳杨哲在末日政府身居高位、司韶月隐藏在峰江。叶然长期与司韶月保持着非正式的联系。
【4】岳山关的姓与司韶月的名同音，这四人的姓名似乎可以首尾相连，如同咬尾蛇，因此向晚联想到了亚里士多德对类似于咬尾蛇的生物的描述。
【5】由“尚小年”，向晚又联想到了决定离开研究所前夕，叶然与自己的对话。其时，叶然发现自己的薤露研究所中进行着对变异者的反人道的实验，又发现反政府组织自由结社的首领正是她的前辈尚小年。这两件事对她造成了双重的打击，并且叶然意识到，自己原本早就可以发现这些真相，只是一直在无意识地避开它们。
【6】由叶然对尚小年描述，向晚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了尚小年：当她们在无人区的非法聚集地时，自由结社的演讲者正是尚小年本人。向晚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7】从此处开始向晚又回到了当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向晚（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