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漏月光》肉炒肉

42、程芯

　　晚饭摆在顾曼祐家里，顾温盛等人和沈林疏也是许久没有碰面，除了顾蔓言工作的事，桌上难免提起之前在京市闹得沸沸扬扬的方家。

　　“方准程本来就没什么出息，仗着自己是独生子就敢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幸好是阿疏和宇琛及时发现，要不然估计闹得更大。”顾曼祐一直对方准程之前对顾蔓言做的事情耿耿于怀，现在能够说方准程两句自然不留情面。

　　沈林疏则解释说：“其实不是我，是我外婆发现的，这个功要记在她老人家头上，我不敢抢的。”
　　顾温盛在国内，虽然不在京市，但是知道的总比顾曼祐多一些，就点了点头说：“小昀也要引以为戒，不论如何，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动这种歪脑筋。生意场上的事情，我年纪大了，以后你也多问问林疏。”

　　顾曼昀啃着排骨拼命点头，顾蔓言给他递了一张纸，忽然问顾温盛：“爸爸，姑父的公司怎么样了？他和姑妈没有去麻烦您吧？”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顾温盛就撂了筷子，一脸严肃地问她：“你还敢问？你姑妈把电话打到你这里了，还叫程芯来伦敦堵你，要不是你哥哥告诉我，你是是不是都不打算说？”

　　顾温盛说完沈林疏也黑了脸，转头问顾蔓言：“程芯来伦敦找你？沈卓不在吗？”

　　“哎呀，爸爸，阿疏，你们不要这样嘛。”顾蔓言自知理亏，赶紧道歉说：“我知道，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但是程芯也没有把我怎么样呀？程芯来找我的时候沈卓哥也在，她之后也没能再接近我了。阿疏，你也不要怪沈卓哥，是我要他不要告诉你的。”

　　顾温盛还是不赞同，对顾蔓言说：“程芯对你本来敌意就很重，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她年纪还小，我是不会允许她有来英国的机会的。”姜沅在背后拍了他一下，他才自己下了个台阶：“这次就算了。你姑父和这次宁科的案子没什么关系，等回家了让你姑妈一家来向你道歉。”

　　宁科的案子最终在顾蔓言回国的前一个星期尘埃落定，宁科赔付两位受害者家属各三十万，对该地皮的使用权被收回，方准程本人获刑三年监禁，方家也从京市搬走。京市高新区这块地皮最终落到霍宇琛手里，倒是让不少人忘记了沈林疏在这件事中的手笔。

　　顾蔓言回到绥市的第二天，顾温芸带着丈夫和两个孩子也回到了顾家老宅。程家生意原本做得就一般，所以当年才会想出让顾蔓言去和方准程订婚的方法，把自己和宁科拴在一条船上，现在宁科倒台、方家在沈霍两家的围剿下自顾不暇，程家也只剩下原来三分之一的业务，在京市只能算是苟活残喘。

　　要回来给顾蔓言低头认错，程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投靠顾家是程家现在唯一的活路，程芯被父亲扇了两巴掌，还是被带上了回绥市的飞机。家里的生意顾蔓言从来不掺合，对姑妈顾温芸这一家人她也没有审核想法，哪怕是面对着四个一脸恭维假笑的人她也只是点点头说了句算了，自己回房间去带上了Chanty走侧门去了后山。

　　她被程芯推下寒潭之后其实很久都没有再来过这里，小时候她的想法很单纯，就像姜沅说的那样，真心对真心，她从来没有想过嫉妒可以平生那么大的恨意。她其实稍微会游一点泳，后山的这片湖也没有那么深，程芯力气不算大，不能一下子把她推到湖中心，如果划一下水她说不定可以自己爬上岸来。但是当她掉下去挣扎着转过身看到程芯的表情的时候，她忽然好像忽然不会懂了。

　　该怎么形容那个时候的程芯呢？

　　顾蔓言看着眼前平静的湖面，又想到那个时候看到的眼神，憎恶的、愤怒的、快意的，好像动手的那一瞬间，程芯获得了一种真正的快乐。程芯的想法顾蔓言到现在都不理解，当然也没有试图理解的想法。

　　“躲在这里干什么？”顾蔓言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接过来人手里握着的橙汁往长椅边上挪一下，他只好又问：“本来想吓你一下，发现你坐在这里，我又怕把你再吓掉下去了。真的没有被我吓到？”

　　“唔好像没有。”顾蔓言咬着吸管含含糊糊地说：“反正，掉下去了你再把我救上来就好了。”沈林疏失笑，伸手去揉了一把顾蔓言的头发。

　　“上一次和你一起坐在这里的时候本来是想来道歉的，接过最后把你弄哭了，你回去之后我其实觉得很懊恼，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第二天再来一次，没想到你会出来给我送外套。”沈林疏侧头去看着顾蔓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干脆换一个话题说：“蔓蔓，你会原谅程芯吗？”

　　“你说原谅哪件事啊？”沈林疏的橙汁应该是鲜榨的，里面有一些大块的果肉堵住了吸管，顾蔓言有些烦躁地戳了戳吸管然后把剩下大概三分之二的橙汁还给沈林疏说：“堵住了，不想喝了。”

　　沈林疏当然不会觉得她是真的不想喝了，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把堵住吸管的果肉取了出来，又把杯子里其他的大块果肉都挑出来吃掉了，再重新盖上盖子把吸管喂到了顾蔓言嘴边。

　　顾蔓言又喝了两口，把头往后挪了一下，这次是真的不太想喝了，她推了一下沈林疏的手，等沈林疏把橙汁放到一边就干脆靠在他肩上问：“你怎么今天来了啊，不是说好了周末见的吗？”

　　“阿卓跟我说你姑妈买了机票准备今天回绥市，我猜她是要来你家，就跟着一起提前来了。”沈林疏牵住顾蔓言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亲了一下，“之前，你哥哥问过我这个问题，应该问过好多次吧：舒舒原谅你了？我总是跟他说，你好像从来没有怪过我。”

　　顾蔓言捏了捏他的手指问：“这么自信啊？”

　　沈林疏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自信，是我总是觉得，不论是程芯做的事情，还是我们之间，你好像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怪自己，找自己身上的问题。你总是说，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是其实仔细想想，我明明感受到了你对我感情的不同，却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包括我没有发现我早就对你动心，这都是我做错的事情。”

　　“换做程芯也是一样，她因为自己家庭的不幸就嫉妒你，甚至憎恨到真的动手害你，这一整件事情里，你才是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宁科的事情也是，如果没有看你的面子，你觉得宇琛能真的给程家留下活路，真的把你姑父和出事的项目撇得干干净净？”沈林疏说着叹了口气，“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但是刚刚在后面看着你我就知道你在胡思乱想，蔓蔓，不想见程芯你就直接跟顾叔叔说你不想见，你可以不用有这么多顾忌。”

　　他说完之后顾蔓言一时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靠了一会儿。

　　“程芯好烦。”顾蔓言终于嘟囔了这么一句，抬手戳了一下沈林疏的胸口说：“姑妈好烦、姑父好烦、他们全家都好烦。他们哪里是想来和我道歉啊，尤其是姑父和程芯，他们明明就是想见你和爸爸。说是来道歉，其实根本没有真的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

　　沈林疏终于松了口气，一把把她抱起来，让顾蔓言跨坐在自己腿上，沈林疏搂着她的腰，顾蔓言则抱着沈林疏的脖子。这样的姿势两个人差不多能够平视对方，沈林疏凑上去亲了一下顾蔓言的嘴角说：“这就对了，觉得烦就要说出来，不要自己憋在心里。你是谁啊？你是顾家的小公主，是我的大小姐。连你都不能做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

　　“你说什么呢，爸爸妈妈肯定都知道你来了，快点回家啦。”顾蔓言用力拍了一下沈林疏的肩膀，却还是窝在他肩头说：“阿疏，谢谢你哦。”

　　顾温芸看到沈林疏牵着顾蔓言进屋的时候好像一下子变得紧张了不少，程父则把两个孩子往前头推了推，主动提议说他们要留下来吃晚饭。

　　沈林疏却主动站出来说：“还是不了吧，蔓蔓明天第一天上班，我今天是特意赶过来一家人吃个饭，本来呢，程夫人是蔓蔓的姑妈，也不能算外人，但是程总的公司最近经营不善，兆头不太好，怎么说都不合适。”

　　程父谄媚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问顾温盛说：“小舅啊，沈总和舒舒的婚事定下了？我这个做姑父的都没听说。今天是想和你们，我们一家人吃个晚餐，怎么沈总反而替你赶人了？”

　　“是啊是啊。”顾温芸也跟着附和他，还对顾蔓言说：“舒舒，姑妈知道你和沈少爷关系好，但是毕竟你们也还没走到那一步，现在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你说是不是？”

　　“谈恋爱还是结婚，那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但是哪怕林疏和舒舒不是男女朋友，单凭林疏和阿祐从小到大的情谊，林疏都像我和温盛的半个儿子一样，怎么能说是外人？”姜沅冷了脸，率先站在了沈林疏这一遍，顺便悄悄又拍了一下顾温盛。

　　顾温盛被妻子这一拍，也点点头说：“我倒是觉得林疏说的没错，舒舒明天是上班第一天，今晚这餐饭不图别的，就图个吉利。”他很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程家人说：“姐、姐夫，今天这餐就还是算了。程芯去英国骚扰舒舒的事情，今天算是说开了，只要她能按照自己保证好的再也不烦舒舒，程芯是我侄女，我也不会再为难她。王婶，送程总和夫人出去吧。”

　　霍宇琛后来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笑得不行，没想到在沈林疏在顾温盛心里这么有面子，因为他一句话竟然把自己姐姐姐夫都赶走了。

　　“我向你道歉，当初觉得你和舒舒在一起不是真心的，没想到你小子谈起恋爱是这个样子。”他拍了拍沈林疏的肩说：“放心吧，我和笙哥都百分之两百支持你和舒舒白头偕老。怎么样阿疏，打算什么时候和舒舒把事情定下来？”

　　沈林疏瞥了他一眼问：“你以为我不着急？”

　　“不是吧？舒舒不答应啊？”霍宇琛有些惊讶，他原来不太乐意沈林疏和顾蔓言在一起的时候和顾曼祐见过面，两个人喝了不少酒，顾曼祐醉醺醺的把之前顾蔓言喜欢沈林疏的事情都跟他说了个遍。所以在霍宇琛看来，顾蔓言现在还愿意和沈林疏在一起，那一定也还是喜欢沈林疏的，怎么会不愿意和沈林疏结婚呢？

　　“不是，是我还没有敢问过她。”沈林疏考虑了一下措辞，解释为：“我很爱她，蔓蔓也当然很爱我，但是怎么说呢，她好像更多的时候还是不觉得我们可以走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

　　霍宇琛的表情有些严肃了，问他：“是不信任你还是不信任婚姻？”

　　“不信任婚姻应该不至于，她父母的感情很稳定，阿祐和何柠的关系也很好，身边除了她姑妈那一家奇葩几乎没有失败的婚姻案例。总不会是方准程还让她怀疑起婚姻了吧？”沈林疏随手拿了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又说：“不信任我就更不至于了，我看起来也不像是渣男吧？”

　　霍宇琛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未必。”沈林疏反应过来要揍他，霍宇琛躲了一下，赶紧说：“我的意思是，你觉得舒舒是这么想的，但是舒舒本人未必是这么想的。阿疏，你问过舒舒的意思没有？”

　　沈林疏当然没有，霍宇琛满脸都写着“果然如此”，他劝道：“不敢问舒舒，不如去问问沅姨？舒舒和沅姨算是无话不说了吧，我觉得沅姨肯定知道。”他想起身边的另一位被感情困扰的大哥，叮嘱沈林疏说：“拿不准就去问，跟沅姨客气什么？阿疏，你可别像臻哥似的，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自己一门心思下钻研，你看看现在，跟小筝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上次情人节你知道他干什么了？”

　　沈林疏想起这件事情也觉得好笑。自从上次顾蔓言和谢梓筝说开，谢梓筝在顾家住了一晚回去就遇到晨跑到谢家的南洲臻。谢梓筝也是直肠子，当场就和南洲臻坐在自家院子的台阶上又进行了一番长谈，把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喜欢的事情一一解释清楚全部告诉了南洲臻。

　　但是南洲臻这个人吧，到底没怎么正常和女生相处过，谢梓筝说她喜欢节制一点的礼物，南洲臻就把每天一束花换成每天一枝花；谢梓筝说他不喜欢太粘人的男生，南洲臻就真的能连着一个月不见面，但是坚持每天发短信问候她的三餐。

　　今年情人节的时候南洲臻刚好放假在家，竟然把谢梓筝带到山上去看日出，凌晨五点就要把谢梓筝叫起来，把谢梓筝气得行李也没带自己拿着证件就跑去找谢梓笙在剧组躲起来了。在沈林疏的印象中，谢梓筝实在是一个没有什么烦恼的开朗小女孩，现在竟然被南洲臻折磨得隔两天就要找顾蔓言哭诉一次说自己想封心锁爱直接找个寺庙出家。

　　对于这件事，沈林疏只能说一句：“难为小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