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齐齐七莫七

10、闲聊

　　客厅内洁白到反光的地板让于啸无从下脚，他揉搓着手心，将伸出去的脚收回，重新退回到玄关，犹豫着说：“要不我换一下鞋吧。”

　　换不换都无所谓，但是看到于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韩枫不想他太为难，于是把鞋柜的位置指给他，“那里。”

　　公寓只有韩枫在住，鞋柜里的拖鞋也都是他的，于啸在韩枫的指引下，换上了大他几号的男士拖鞋。

　　换上拖鞋后，于啸才放松了下来，跟着韩枫走进客厅。

　　这种丢三落四的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韩枫摸着后脑勺，“15046371121，这是我的手机号码，麻烦你拨一下，我手机忘记放在那里了。”

　　“不麻烦、不麻烦，”于啸笑吟吟地，又接着一愣怔，“嗯？手机找不到…你一个人住？”

　　“对，只有我。”

　　地上，菠萝瞪着大眼睛窜过去了。

　　“那你平时…”于啸欲言又止，“你会做饭吗？”

　　不说还好，说起做饭，这个技能点简直就是韩枫的短板，切菜可以切到手，烧菜可以炸厨房，做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韩枫很诚实，他摇头。

　　于啸继续他的夺命连环问：“你中午回来有没有吃饭？”

　　“回来之后很累，睡了一觉。”答案就是根本没有吃。

　　隐隐有点生气的样子，于啸抱臂，“你该不会，睡到了晚上吧？”

　　男人的直觉竟然也如此可怕。韩枫确实睡了很久。

　　大概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两人各自回了家。或许是打的点滴里面的药物有葡萄糖和营养成分的缘故，韩枫一点没感觉到饿，只是觉得头晕晕沉沉的，身体也很重很乏力。

　　回来韩枫倒头就睡，这一睡就睡到了八点半，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醒了的时候他几乎要分不清当时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下楼吃了几块水果，后来又洗了个澡，让自己清醒一下，再之后迫不得已出去吃饭，就遇到了面前这个隐有愠色的于啸。

　　“没有特别晚吧。”韩枫说。

　　深深地出了几口气释放情绪，于啸告诉他，“既然我们离得这么近，我以后会过来照顾你，不会放着你不管。”

　　“我自己也可以，不用麻烦。”当初决定让阿姨回去，韩枫就做好了一个人处理各种情况的思想准备，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可以。

　　“你帮了我，我帮你是应该的。”

　　“电话。”韩枫在耳边比了个六，又晃了晃，“麻烦这件事先帮我一下。”

　　于啸依言照做，一时间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号码拨通后的嘟嘟声，随后电话提示音在菠萝的狗窝里传出来。

　　两个人非常默契地同时看向了趴在狗窝里的菠萝。“肇事狗”——菠萝瞪着两只眼珠子，冲着他们两个伸舌头摇尾巴。

　　成功找到了手机，韩枫表示感谢，“谢了。”

　　“不谢，”于啸突然凑近，宁可费力踮脚也要与韩枫视线平齐，“我们还不够熟吗，干嘛这么客气。”

　　“习惯。”韩枫默默退后。

　　看到韩枫是这种反应，于啸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他径直走过去蹲下，轻轻抚摸趴在窝里的菠萝，

　　“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个人挺矛盾的。你答应帮我，但你可能不太喜欢我。你话不多，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我猜你应该有很多想法都藏在心里。”

　　正在倒果汁的手一顿，韩枫默然片刻，转而继续。表面看似波澜不惊，但于啸的话切切实实地触动到了他。的确，他习惯于抗拒表达，用沉默去武装自己。

　　在他小的时候，他勤奋刻苦换取的认知，在表达出来的那一刻，从来没有得到过亲人的认可，他们留给他的只有冷漠、忽视甚至是各种不耐烦的样子。

　　当他悲伤难过的时候却无处倾诉，慢慢地压抑的负面的情绪完全靠自己消化，他也早早就习惯于此。

　　有些事不必提起，那早已是陈年往事。今日的韩枫也许有昨日的影子，但他也早已不是昨日的韩枫了。

　　走过来把倒满果汁的杯子递给于啸，“菠萝味。”

　　于啸接过，回了他一个见牙不见眼的单纯笑容。

　　“那你呢，”韩枫试图转移话题，“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说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于啸喝下一口果汁，笑着说。

　　感觉被套路了，韩枫无奈笑笑，“你说我不太喜欢你，这倒也不是。只是你有点古怪，总让我看不透。”

　　“哪里古怪？”于啸无辜地眨眼。

　　韩枫倚靠在沙发上，与于啸视线相接，审视着他，“我要是说得出来就不叫古怪了。”

　　“帮班主任整理奖状那天，我看到了你的学籍表，所以知道你是从外省转过来的。现在我又知道你一个人住，家里大人都不在身边，我就明白你的家庭关系不一般，家庭关系不太和睦的小孩往往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刚刚说的都是我瞎猜的。毕竟，你话真的不多。如果让你觉得介意，我为我的冒犯向你道歉。”

　　于啸也走过来，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份坦诚也难能可贵，韩枫说：“没事，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我家里…确实算不上和睦。”

　　“我来照顾你吧。”于啸正色，“而且你说，你没有不喜欢我。”

　　菠萝在脚下趴伏着，缩成毛茸茸的一小团，伸腿打了个哈欠。韩枫答，“好。”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于啸又抛出了新话题：“我还看到了你的生日哦，我是97年的，你98年，你比我小。”

　　“嗯哼。”韩枫回他。心想这有什么好比的。

　　于啸转着眼珠回忆，掰着手指头开始算，“1998年10月4号，农历的八月十四，你的习惯是过农历的生日呢，还是过阳历的生日啊？今天是9月11号，农历生日就是再过两天，阳历生日大概还有大半个月。”

　　“我从来不过生日。”韩枫不以为意地说，且说得过于绝对了。就好像于啸十分热情地讨论关于生日的话题，不关他的事，是给别人听的一样。

　　于啸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今年的生日都没有人陪我过，还是我自己煮了荷包蛋和长寿面吃。韩枫，就当是满足一下我的愿望，一起过个生日吧。”

　　从不过生日不是因为他不想过生日，而是除了周成阔和家里的阿姨以外，再没有人在他生日的那天关心过他，一直都是。

　　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父母都是缺席的，每每总是在期盼中渐渐失望，生日也就变成了与往常并无差别的日子。现在周成阔和阿姨都不在，韩枫压根没想起生日这回事。

　　于啸提起，又这样说，让韩枫感到被人需要，算是把韩枫的心思精准地拿捏住了，他就吃这一套。

　　“嗯。”他答应了。既然要过，那就得好好准备一下了，算上于啸的那一份。

　　“嘿嘿，”于啸的脸色马上阴转晴，“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哦。礼轻情意重。你住这么大的房子，肯定不缺什么，到时候你可别嫌弃。”

　　没想到于啸能做到这种程度，韩枫有点意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有心了。”

　　“当然，你的事我全都放在心上，那你习惯过阳历的生日还是农历的啊？”

　　“阳历。你呢？”

　　“我家里都是过农历的。”于啸满面笑容，高兴极了，“你说，虽然我们才认识不久，我们会不会成为好朋友？”

　　“会吧。”以后的事，韩枫也不知道。

　　于啸探身，盯着韩枫，眼神坚定，语气笃定，“一定会的。”

　　这架势让韩枫有点哭笑不得，他轻笑了一声。突然想问一下于啸的生日，韩枫心里想着也就问了出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二月初五，”于啸撑着脸颊靠在沙发上，维持着一个舒适惬意的姿势，“我比你大哦。”

　　“我看起来比你小吗？”大可不必再提一次，韩枫的表情似笑非笑。

　　“哈哈哈哈…”逗韩枫似乎特别有趣，于啸彻底笑开了。

　　大抵情绪会被感染，韩枫也忍俊不禁，笑容舒展。利落干净的眉形把他的眼神衬出些许柔情，唇角勾起的弧度又带点漫不经心。

　　于啸一歪头，“你笑起来特别阳光特别治愈，多笑一笑吧韩枫，心情也会很好。”

　　奇怪。

　　一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脑海。于啸的有些行为和言语让韩枫感觉他想要改变他，改变他的习惯，改变他的个性，或者更多关于他的。但他又不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这样做他不喜欢，甚至会让他反感。尽管这可能是固执保守和不愿变通的表现，可一朝一夕几句话并不足以改变他在长久的独自生活中养成的习惯。

　　弧度回落，韩枫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数字：10:36，开口，“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好吧，早点休息。拜拜，”于啸起身向外走，又停下，向菠萝挥手，“狗狗拜拜。”

　　菠萝伸着舌头，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

　　“再见。”韩枫回他，出门把人送到走远。

　　深夜的星空闪亮璀璨，韩枫在门口伫立，抬头望月。一阵清凉的风吹来，额前发丝飞扬，呼吸之间是暮夏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