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齐齐七莫七

9、吃饭

　　“每天要按时吃饭，养好身体。”说这句话的时候，于啸还很平静，平静地像“关爱孩子的长辈”。

　　只见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蹭地站了起来，“啊！对了，你也一夜没回家，还有你的伤，怎么和你家里人解释？”

　　“不用担心，没事。”在这个地方，除了于啸，这些都不会有人关心。韩枫不想多说，于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韩枫语气略重，提醒于啸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到底是捱不住于啸的坚持和软磨硬泡，韩枫不再让他早点回家。他想留就留，想走便走。

　　其实，生病的时候有人陪护的感觉也还不错，韩枫心想。

　　前前后后三瓶药，点滴打了多久，于啸就在韩枫身边守了多久。开始的时候韩枫倚靠枕头坐着，觉得不舒服就躺下了，稍微掀起眼皮就能看到输液管里偏棕色的药水，匀速缓慢地滴下来。

　　身边于啸的呼吸声轻轻浅浅，也没出动静，静得像没他这个人。可韩枫却总能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看他低头扣手，或是看着窗外发呆。

　　他看着窗外发呆，韩枫瞧着他。

　　此时窗外的阳光直直照射进来，铺满房间。外面大概有风吹过，树的枝丫摇曳，影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37床，韩枫。”护士走过来给韩枫拔针，“感觉怎么样？”

　　听到声音，于啸骤然回神，关切地看向韩枫。韩枫先他一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同时答复护士的问话，“好多了。”

　　“医生建议是继续住院观察，这段时间里适当运动复健，配合药物治疗，恢复得更快。”护士边把拔出来的针和针管妥善收在手里，边说，“当然在家里慢慢养着也没问题，还是看你的意愿。”

　　“嗯，我办出院。”动作比话快，韩枫已经坐起来穿鞋整理衣服了。从小到大他没少磕磕碰碰，碰到头人也没事，韩枫觉得没必要住院。

　　住院治疗韩枫会恢复得更好更快，可是需要一定费用，以于啸现在的条件，根本拿不出来，他鲜有地没开口说话。

　　很少有带钱包的习惯，韩枫都是在裤兜里塞些零钱和卡，备不时之需。他嫌银行卡硌得慌，有时候带有时候不带，一掏兜，刚好摸到。

　　幸好是带了，不然两个人连医院的大门都出不去。

　　打车回去的路上，于啸的肚子咕噜咕噜响得热闹，尴尬得连两只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手揉着肚子自言自语，嘟囔着：“好饿啊。”

　　被石膏固定住的伤臂用绑带吊挂在脖子上，韩枫坐在副驾驶，借着后视镜关注到于啸，默了默，问他，“想吃什么？”

　　言外之意是一起吃饭，他请。

　　“我嘛…”于啸很认真地思考起来，最后说，“吃什么都行。或许…你喜欢吃炸鸡吗？我家里面有在做这个，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带一些。”

　　不是很感兴趣，韩枫摇头，“谢了，不用。”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帮我，还受了伤，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嗯。”韩枫并不否认，但是有些事要说清楚，“所以你是觉得我是图你有所回报才帮你？”

　　是或不是，无非这两种答案。于啸没有立刻回答，更像是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用一种犹疑不定的眼神注视着后视镜中韩枫的眼睛。

　　如果说不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口口相传的道理比叵测人心更值得信服，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如果说是，要是韩枫没这个打算，难保不会寒他的心。

　　“别这样想，起码我从没这么想过。”没来由的感觉很不爽，迟迟没有等到答复的韩枫转过头看着他，“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想帮你，不为其他，仅此而已。”

　　两相对视间于啸微笑着说，“你真好。如果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就好了。”

　　韩枫愣了愣，不知怎么的脸有点热。

　　这时司机师傅踩下刹车，插了一句话，“是这个路口不？”

　　“啊…对。就在这里停吧。”于啸应声，开门下车。留下一句，“走了。”

　　随后车门又砰地关紧。

　　等韩枫回过神来的时候，司机已经发动车子，而于啸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拐角。侧头凝视窗外一动不动的韩枫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来了又走，空落落的。

　　还没意识到这里离住处不远，不到几百米的距离。韩枫反应慢半拍地喊停，“等下，我也下车。”

　　“独臂”的生活相当麻烦。就比如现在，回家当天，夜里九点，韩枫黑着脸站在花洒下面，大脑飞速旋转着思考：要怎么洗澡。

　　脱衣服、避开手臂上下冲洗，韩枫都还勉勉强强能做到，但是单手洗头发属实有点为难他，洗发水的泡沫和着水流进眼睛，一阵刺痛。

　　韩枫弯着腰冲洗头发，两只眼睛完全睁不开，一通折腾之后才把自己收拾干净。擦干头发的时候照镜子一看，白眼仁里全是红血丝，又痛又酸，像熬了几天几夜没睡一样。

　　因为他在浴室里待了太久，菠萝在外面扒着门乱扑腾，他一出来，又立刻蹭着他的裤腿上蹿下跳，伤腿显然是已经痊愈了。

　　估计是几顿饭没吃上给它饿坏了，韩枫把狗粮倒满喂它，菠萝立马不缠着他了，围着纸盒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菠萝有多长时间没吃上东西，韩枫跟它也差不多，他这会儿也饿了。家里不开火，开火他也不会做饭，于是准备点外卖。

　　一想到点外卖，韩枫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不随身携带的手机。

　　虽然学校明确规定了不允许带手机进校园，但偷偷把手机带进学校的人可不在少数。

　　韩枫则是那个更为少数的例外，他对手机没什么依赖，在学校里也没有特别大的开销，更没有需要特别频繁联系的人，手机一天到晚扔在公寓里，而且基本都是随手一扔。

　　现在想点个外卖再顺便查看消息，愣是坐在沙发上想了足足五分钟没想起来。

　　于是，他妥协了。

　　带些零钱，换了外套，准备去外面吃。

　　热闹的夜市在市中心广场附近，学校离那里稍微有点远。不过学校周围的街巷里开了一些小吃店和快餐店，花式颜色的门店店牌悬挂在门口，四周一片亮堂堂。

　　韩枫随便找了一家快餐店，秉持着饮食要清淡的原则，点了一份粥和一些小菜，说是晚饭已经太晚了，充其量算是吃了一顿夜宵。

　　出门的时候是九点半左右，他吃完饭往回走的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路过白天于啸下车的地方没太在意。

　　“韩枫？”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怎么在这儿，是来找我的吗？”

　　心想着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会碰到于啸？韩枫回转身，“我，出来吃饭。”

　　两只手拎着超大超鼓的黑色垃圾袋，于啸乐呵呵的脸立刻凝重起来，“这么晚才出来吃饭，只有你自己，没人和你一起出来？你现在可是病人，他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尽管听起来全是关心备至的话，韩枫却突然很想笑，“于啸，我只是胳膊脱臼，不是脑子坏了。”

　　事实上他也真的笑出来了。可能这样不太礼貌，但他没别的意思，单纯的有点想笑。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要回家了吗？我家就在这里，喏，你看，”于啸转身指着他侧后方的一个门店，又回头，“店里已经收拾好了，你等我一下我把垃圾扔掉，我送你回去。等我。”

　　你确定要送我回家？你，送，我？这句疑问没说出口，于啸已经跑远了。

　　大概于啸是真的相信韩枫会站在原地乖乖等他，一路小跑地拎着垃圾袋去扔掉，生怕耽误时间。

　　韩枫没答应也没拒绝，在于啸去扔垃圾的空档，无聊之中在他家店门口站了一会，相比于周围的店面，他家的店不算显眼，也不算大。

　　立在门口的白色店牌已经有些老旧，积攒了很多黑色的脏污。三姐炸鸡四个黑字在灯罩内微弱的白光映照下透出了几分老街气息。

　　店里的桌椅是原木制，一张桌子四把椅子的搭配，摆放整齐桌面干净，收银台置在最里面，一只金色蟾蜍蹲在最上面，通往后厨的门口挂了一张白色帘子。

　　心情似乎非常高兴，于啸咋咋呼呼地蹦到韩枫面前，学着韩枫的模样向自家店里张望，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微微闪着光。然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回来了。走吧。”

　　“嗯，走吧。”韩枫转身就走。

　　“等等我，你走太快了。”于啸追在后面喊，边走边低着头握着手机打字，自言自语，“我得跟我妈说下。”

　　总共三分钟的路程，韩枫走得比平时还要快，两分钟就到了。

　　学校附近的独栋公寓和于啸家那边的商业区的建筑虽然离得近，但是完全不是一种规模，这里要阔气得多。

　　一墙之隔的这里是于啸从没踏足过的地方，于啸攥着手机眨巴眼睛，“你家…住这里…”

　　“是我住这里，”韩枫纠正他，伸手开密码锁，“还要麻烦你一件事，进来说。”

　　“啊…什么？”于啸迷迷糊糊地跟着韩枫就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