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空的短篇小说合集》江明空

6、【真实故事】那个曾经喜欢过我妈的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前几个月我在B站看了个柠檬头，有感而发，把事情写在了评论区。很多人给我回复，说特别喜欢这个故事，能不能借梗，能不能画漫画。我说其实我自己也想写，但由于涉及家人，一直没动笔。
　　其实吧，我一直觉得真实是最有力量的。与其我编一个小说，绞尽脑汁写一些巧合的情节，不如原原本本就这么说出来，让她不至于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
　　我那个评论的开头是：我是个小姬崽，当年出柜的时候异常艰难（现在也是没和妈妈和解）。后来我知道，应该和我妈上学时被霸凌的经历有关……
　　她能被说喜欢同性，被同学霸凌，绝对有自己的原因。我妈从小就不是个“典型”的女孩子，留着一头齐耳短发。那个年代审美还算传统，臭美的女孩们，估计都不肯剪成这样。而据她所说，这仅仅是因为自己手笨，三年级了都不会自己扎头发。父母又忙，没时间管她头发，干脆剪了。这也罢，我妈这人事事喜欢和男生一较高下——放学从不和女生跳皮筋，反而跟男生一起拍画片。她拍画片的手法神乎其技，一众人等都沦为手下败将。她要是成奇勋，鱿鱼游戏估计得以孔刘输光箱子里的钱结尾。我妈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成绩特好，升入了当地最好中学，火箭班。不知道当时有没有火箭班的说法，反正是最好的班。好到学校不让他们考别的高中，直接升本校，一个班读六年。在这个班里，我妈常年第一第二，文科不错，理科就更神，经常能把老师问住。
　　而事件的另一位女主角，按照我当时评论里的说法，就叫她小仙女吧。她和我妈是一个班的，长得特别好看，据我妈的说法，就是“长得很像陈晓旭”。陈晓旭大家都知道，是87版红楼梦的林黛玉。我掐指一算，我妈初一的时候刚好是1987年，还真巧。不仅如此，这位小仙女还是区长的女儿，语文素养极高，属于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那种。我妈说她获了好几次作文大赛大奖，当时我还调侃，问题目是不是《我的区长父亲》。我妈笑了下，说人家作文是真写得好，下来都传着看的。就是有点偏科，数理化不太行。
　　这段孽缘吧，开始于我妈的无心之举。她觉得小仙女长得太好看了，在日记里写了一段话，大约类似于：“晚自习的时候，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洒在她白皙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落下阴影，目光认真地落在书页上，看得人好想亲一口。
　　日记留在课桌抽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几个好事者偷看了。他们在班上读，还神神秘秘的，说我妈是同性恋。随后是一连串的校园暴力。这部分我妈没详细说，但我莫名觉得，一个平常很开明的母亲，偏偏在我出柜这件事上毫不松口。甚至说出“白眼狼”、“不孝女”这样威胁的话，让我很难过很心痛，那么当时大概受到了不小的伤害，留存下一些心理阴影。别说什么撕书、泼水之类的“常规操作”，哪怕只是某天班里的人突然都不和你讲话，班会不通知你，活动不告诉你，悉悉窣窣背后议论你，有几个人能若无其事？
　　现在某些腐女但凡看到个帅哥，就会评论说“保佑他弯了”。就算是咱，见到个霸气御姐，也凑不齐一套衣服，各种叫老公飞孩子。但当时不一样啊，如果你看过《植物学家的女儿》，就知道那个年代，同性恋是可以被判流氓罪的。电影里两个人都被枪毙了，子弹费还要自己交，这都……可能现在的人无法想象吧。我暗自揣测，也许这种指控，就像如今指控别人涉毒一样严重。对于一个违法乱纪的人，霸凌的发生也就不太难理解了。
　　我知道我妈是沮丧的。她是那种，开学第一天穿了双破鞋子，就觉得大家都在看她的人。她和老师说了这事，老师也许是在班里批评了那些同学。霸凌没有再那么明目张胆，可——怎么说呢，悠悠众口堵不住的。
　　于是那么一天就到来了。某天下了晚自习，小仙女叫住我妈，带她去旁边的空教室。我妈以为是来找她算账的，心情很忐忑——毕竟一整个烂摊子都是她惹出来的，波及了这位品学兼优的区长女儿，让她沾上一身腥。
　　小仙女侧身坐上了教室的课桌，看着我妈。偌大的教室只剩她俩，也许那天还是有月光，和那篇日记里写的一样。
　　小仙女轻声对她说：现在，你可以做你日记里写的事了。
　　woc！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心中一万个kdl。我想说亲上去啊，都什么时候了此时不上更待何时……无奈我妈是个大直女，她说她落荒而逃。我想当时的情景，大概是她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转头夺门而出。留下小仙女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教室。
　　说起来，我妈讲这件事的契机，是我心血来潮和家里出柜。我妈跟我说，年少时候的喜欢，不一定是爱情，可能只是青春期一时的依赖。比如她上初中的时候，就遇到了这样的一件事，这很正常。她现在不还是结婚生子，家庭幸福……
　　可电光火石之间，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别的东西，还是我妈的声音——一两年前，她跟我讨论结婚生子。我说现在还不用烦那么远的事，我只要做好自己，变得足够优秀，一定会有人喜欢的。她摇头跟说：
　　“优秀的人不一定能找到对象，前几天我们初中同学聚会，大家都结婚有小孩，单身的也是离异了。只有XX阿姨，四十多了一直没结婚，现在还单身。XX阿姨很优秀的，人特别有气质。咱们一群人里，就她保养的最好，看起来年轻。她现在的工作也好。说起来，她爸退休前还是区长呢……”
　　区长女儿……区长女儿……原来，小仙女阿姨一直没有结婚啊。希望她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喜欢上直女！
　　我和姬友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说：你爸妈都那么直，你是弯的，可能是倾注了阿姨的期待……哈哈哈哈，这想法就很离谱。还有评论区给我续写，说最后我和阿姨在一起了，这是什么狗血年龄差替身文学啊喂！实际上，我都没有见过小仙女阿姨真人，只是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偶然看到过那张高中毕业照。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很漂亮。和我妈站的远远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谁。
　　我妈嘴角带着笑，她没有。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既然没有结婚，不知道是不是有女朋友。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爱情，希望她过得好。如果有人要借梗写文，咱也不知道能不能替我妈同意，咱也不敢问。但我仍然希望这个故事，在时间浪花一遍遍打过以后，仍能留在一部分人的记忆里。那个曾经喜欢过我妈的女孩，就没有白白爱一场。
　　最后，附上我留评的B站视频号，往下翻翻就能找到那条评论：BV1hq4y1Z7k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