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事故》江北撷桑

4、怎么又是你这个傻瓜

　　简祁年看清了少年的模样，嘴角一僵，但还是强撑着笑，道了歉。

　　冤家路窄。

　　“真巧啊。”他抬起手，客套地笑着，挥了挥。

　　“……”对面没有搭腔，只是抿着唇，皱眉扫量着他，然后转过头去，继续瞄准靶子。

　　“哥，”方才被小贩的推车挤开的四个人又围了过来。简单看了眼林西，又看着面露尴尬的简祁年：

　　“你朋友吗？”

　　“啊，”简祁年放下手，温吞地笑，尾音压着点怒意。“之前见过，一个邻居。”

　　小疯子。他心里暗自腹诽：

　　真他妈的晦气。

　　“哦哦。”简单点点头，转身走到摊边，开始和小贩交涉。

　　张乔乔还是偷偷地拽着郭雅咬耳朵，只是郭雅的心思好像并不在她身上。女孩看看林西，看看简祁年，又看看简单，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是一笑。

　　简祁年站在原地，双手抄在口袋里，余光瞥着林西。那人看上去倒是一脸严肃，活脱脱像是谍战片里狙击手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他身后的女孩只是抱着那个巨型的劣质皮卡丘玩偶，看着他。或许是察觉到他窥探的视线，女孩偶尔转过脸来瞥他一眼。

　　夜市的灯亮了。简祁年借着灯光细细瞧着两人:男孩穿了一身白t黑裤，外加一件淡绿的长袖外套，从头到脚包的严实，似乎是什么易碎物品，风一刮就能碎了。女孩倒是普通的女孩打扮，阔腿裤长袖卫衣，在夏末里也显得有点热的过分。

　　本来奇奇怪怪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不显得奇怪。

　　女朋友？简祁年眯眯眼，正巧江北转头，就这样尴尬地对上了眼。江北大方得朝他一笑，简祁年也笑着点点头，两个人缓缓移开视线。

　　女孩眨了眨眼睛，扭头看了看正专心瞄靶子的林西，咳了一声。

　　“林西，就是他吗？”

　　少年没有回话，依旧专注地瞄他的靶子。

　　“是吗？”女孩倒是不在意他是否回答，不依不挠地接着问。

　　少年扣了扣扳机，却再也没有子弹弹出。烦躁地乱按一顿后，少年低头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小贩递过来的子弹，然后哼出一个鼻音。

　　“嗯，是。服了你了是不是和你有个屁的关系啊？”

　　“哎，你看你，又说那话。”女孩伸手指了指他，嘴里的开着玩笑。

　　简祁年眉头一拧：那里两个女孩讲悄悄话，这里两个人说相声。这一个个奇奇怪怪的都在打什么暗语。

　　女孩突然转身朝向他，迈开了脚步。简祁年看着女孩抱着胖大的玩偶朝他走过来，下意识扭头移开视线。他求助地往身边寻找，却发现简单早就带着两个女孩站到了靶子前，正瞄着靶子一枪爆一个地大展威风。

　　女孩走到他面前站定。他被迫回头看着她，这才发现原来这女孩比他要矮上两个头。

　　“你好。”女孩礼貌地朝他微笑，声音温温软软的，轻轻柔柔。

　　“你好。”他点点头，有点疏离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他确实是不擅长应付女孩。

　　这些年来打着各种名义来跟他搭讪的女孩子不算少，虽然说不上多讨厌，但心里还是打怵。

　　“你叫什么？”女孩倒不急着表明来意，只是笑眯眯地开始和他兜圈子。

　　“简祁年。”他抱着一种礼貌而疏远的态度，拘谨地回答女孩的问题。

　　“哎？就是全市第一那个嘛？”女孩显然有点惊讶，不自主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简祁年往后推退了一步，浅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

　　倒是没料到女孩会对于他的排名这件事关注和了解。点点头，余光又瞥了一眼简单的方向。两个女孩正兴高采烈地挑着娃娃，围着简单叽叽喳喳。他的英雄老弟春风得意，此刻自然是没时间来救他。

　　“砰!”塑料制的子弹以极大的速度弹在木板上，撞出一声闷响。

　　“啧。”林西瞄了瞄靶子，烦躁的把枪丢在摊位上，又换了一把。

　　简祁年不由得皱眉。这也没说什么，这人什么破毛病，这就吃醋了？

　　女孩没听到似的，拉着他各种盘问:

　　“我记得你成绩够三中分数线。那你为什么不去三中？”

　　“砰!”又一枪。

　　简祁年朝着少年在的方向使劲翻了个白眼。

　　女孩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甜蜜的笑。

　　“太远了。”他礼貌地笑着，声音扬了几分，余光瞟着林西。

　　看得出来，林西对女孩和他说话这事儿挺在意的，瞄靶的同时还间或看他们几眼。

　　简祁年接着道：

　　“不太方便。我也没有报名。”

　　不能白打碎了我的平安扣，给你找点不痛快。简祁年一肚子坏水开始晃荡。

　　龙城的三中确实太远了，天高皇帝远，如果放他出去，那就是离了群的鸟，他爸再有能耐也不能攥在手里。不能攥在手里的苗子，怎么才能保证他按照理想长成自己要的样子？怎么才能保证不出一点意外的长大？所以简祁年必须留在北城，简家的长子必须在整个简家的悉心栽培和教导下长大。要剪掉那些多余的叶，不羁的根，要让大树长成圆滑刻板的样子。

　　简家能容许的最大自由限度，就是他独自住在南海一中的附属小区里，自己租住一套不大不小的三居室。

　　对简家来说算是最大的宽容。他想。

　　女孩点点头，转而微微倾身子，让出林西的轮廓来，往背后一指。

　　“之前你救了他，对吧。”

　　林西顿了顿，依旧拿着枪瞄准，只是迟迟没有扣下扳机，竖起耳朵听着。

　　“确实。”简祁年点点头，正打算接着说些什么，却被枪声打断。

　　简祁年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看着林西，眼底有一丝不悦。

　　林西抬眼看了他一眼，接着眼神一转，瞄准靶上的目标。

　　“呵。”

　　江北盯着简祁年，和他对视。简祁年只坚持了几秒，便下意识地想要挪开眼，因为这女孩的眼神实在是太让人难受，直勾勾的锐利又空洞，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叫林西。”女孩移开视线，然后低头从卫衣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东西。

　　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简祁年感觉事情不太对头。他盯着女孩，脑袋里想着推脱的说辞。

　　“不管怎样，谢谢你。”女孩笑着把东西递过来。

　　他盯着那样东西，没有动。

　　女孩笑着盯着他，也不动。

　　“谢谢。”他犹豫了片刻，看着女孩的大眼睛，最后伸出手去接住，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能是个发带之类的，他捏了捏手心里软乎乎的东西。

　　布料的材质。

　　“但是。”女孩没有立即把手拿开，只是在他手心压了压，沉声:

　　“我希望你们不只是经常在楼道见”

　　“那当然，”他笑。“我们是邻居。”

　　女孩点点头，松开手，转身离开。

　　他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女孩转身，走向少年。少年已经消耗了手头上所有的弹药，正百无聊赖地随手扣着奖品的包装。女孩走向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娃娃，然后随手拦了个小孩，递给她。小孩先是一惊，随后甜甜地叫了声姐姐道了谢蹦跳着跑了。林西也如法炮制，随手把怀里的公仔塞给路过的小孩，然后一身轻松的拍拍手走了，也不等女孩没有追上来。

　　好像，也不是女朋友。简祁年摇摇头，算了，和他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发带？他拧着眉毛，也没细看，随手就把女孩给的东西揣进口袋。

　　如果不是他自作多情，那这应该是对前两天他救下这小疯子的谢礼。这么一看，这女孩多半是他姐姐。

　　姐姐人不错，只是这小疯子——

　　又闹又吵还骂人，简祁年皱眉。

　　“啧。”

　　林西是吧。他掂掂口袋里的东西。

　　我记住了。咱俩——

　　“想什么呢哥？”凯旋归来的简单显然是在女生面前出足了风头，后边两个女生怀里抱满了大大小小的玩偶，看上去让两个男生哄得是喜笑颜开。

　　简单顺着简祁年的视线看过去，故作高深地拉长声音:

　　“啊——原来你也——”

　　“也？”

　　“那是江北学姐啊，和你同一级的，就在隔壁班，人特别好。”

　　“嗯？”

　　“你不认识？不认识你看人家干嘛？”简单一脸“不用解释懂得都得朽木发芽铁树开花我哥是个人也会有春天哒”的了然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

　　“不是，我是看那个男——”他张张嘴，又一想，叹了口气。

　　一个好好的大男人，看什么男孩。简祁年有点懊恼。自从遇到这小疯子，和他有关的事情就格外奇奇怪怪。

　　“啊？”简单一脸茫然。

　　“没事。”他摆摆手。“去吃晚饭吧。”

　　简单点点头，招呼了其余的三个人便往小吃街走，嘴上叽叽喳喳讨论着今晚的饭食。

　　简祁年心不在焉地跟着，余光随意地扫着，下意识地捕捉住一个熟悉清瘦的身影。

　　林西蹲在长方形的充气泳池边上，手里抄着只小渔网，鼓着腮帮子抿着嘴，皱着眉头死死盯着水里的金鱼。

　　这么看着还挺乖。

　　不是，想什么呢？简祁年想着，又甩甩头，试图赶走自己脑袋里的念头。

　　“哥!”简单在前边招呼他。

　　他应了声，又匆匆回头瞥了一眼，却发现方才蹲在那里的人影已经不见了。简祁年快步朝着简单的方向走，心里头还全是方才林西缩成小小的一团，老老实实蹲在水池边的样子。

　　明明看起来纯良的像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