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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血煞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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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晚站在神树下,昂着头,耳边能听到波浪式的铃铛脆响。
叮叮当当,自成旋律。
原本算得上是动听的声音,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就脱离了它原本的悦耳。
变得阴森诡秘。
隔着浓黑的夜色,他瞥了眼手上提着的篮子。
透着股冷淡的意味。
“哎哟,天啦,又来个小帅哥,姐姐我是走了什么运,连着见到两个这么好看的小弟弟。”瘤子兴奋得直抖。
司晚无动于衷,对于别人热情的赞扬他的容貌,他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类似喜悦的情绪,无波无澜,只当是没听到。
瘤子见他完全无视自己,伤心的说:“还是那个小帅哥更有趣,还晓得喊声‘姐姐’来讨我欢心。”
司晚抬起眼皮:“会讨人欢心的小帅哥?白时?”
“我不知道白时黑时的,就是长得白白净净,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笑起来很可爱,狠起来也超性感的那个,只可惜,在神木上收下了阴亲信物,终究还是别人的了。”瘤子说到这个,还是遗憾得痛心疾首。
司晚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不然,他就可以做桑树养分,永永远远的跟姐姐我在一起了。”瘤子唉声叹气。
“养分?”司晚一字一顿重复,犀利的眼神穿过不见五指的黑夜,直抵瘤子。
瘤子还沉浸在花痴中:“那孩子笑起来可爱,狠起来也合我胃口啊,特别是那满脸血,却还敢单独跟神树精灵那个丑货死斗的样子,太性感了。”
神树精灵?死斗?
司晚知道白时在乐园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单枪匹马和这里的鬼怪正面硬碰硬,真是说他命大还是胆子大?
“你这老妖婆,少说一句会死人吗?”暴躁苔藓精实在看不下去它那副花痴样,”你看不出这个小鬼是那个小鬼的姘头?”
“什么!”瘤子不可置信的大叫。
“你再敢乱讲话,信不信我把你给烧了。”司晚冷声。
“嘿嘿,老妖婆,你难道不知道那结阴亲的少主子就是这个小鬼。”
“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看中的小帅哥却已是另一个意中人的连理枝,这暴击不亚于天雷,瘤子暴躁。
“我偷看了小像。”苔藓精得意。
“不要脸的老东西!”
“那小鬼为了你的小像,差点被老妖婆摔死,命都差点没了,还说你不是他的姘头。”苔藓精嘿嘿直笑,充满了八卦式的猥琐。
司晚惊讶的看着苔藓精。
风吹铃铛动,又是一阵奏乐式的响动,司晚望了望天空,判断了下时间,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桑树前面。
他往旁边退开,地上坑坑洼洼,避过了小沟和砖头,却踩到了石子,鞋底柔软,坚硬的疼痛几乎毫无阻碍的硌到他的脚心麻筋,司晚的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
司晚想调整,但右脚无力,只能直直摔落。
一双手从后面抄住他,下落的动势止住。
温热的气息拂在颈后。
“小心。”清越的男音低低响起。
司晚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而后又放松下来。
他站定后,转过身,淡淡道:“你又跟着我。”
白时退开一步,怕冷似的搓了搓手臂:“这回你可冤枉我了,我没装睡跟着你,是真睡了,然后醒了,没见找你,来神树这里碰碰运气。”
“这么巧?”司晚扬扬眉,似笑非笑。
“……”白时哽了一下,“算不上巧吧,睡前有点起疑心,我就想不通老爹为什么要提神树,还特意指出神树在南边,太突兀,太不自然了,半夜醒来,找不到你,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神树这,果然你在。”
白时长叹一声:“原来在真的是这样,老爹是在提示你是吗。”
司晚不置可否,没有辩解。
白时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你还是不信任我吗?”
空旷的荒野寂寥无声。
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在空中聚集又消散。
白时怕冷似的又搓了搓手臂,肩膀蜷缩:“你会在危险的时候希望我能先考虑自己,想让我能活下来,但在做选择的时候,依旧不信任我是吗?”
“在这里,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司晚淡淡道,并不多言,也不为自己解释。
白时盯着虚空,他也很难说清楚现在自己是什么情绪。
多多少少有些难过吧。
“你……”
白时刚说一个字,司晚冰凉的手就捂了上来,紧紧贴着他的嘴巴。
司晚的头靠近,在他耳边短促的“嘘”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动作,五指力道十足,带着不容反抗的压制感,让白时的神经立刻绷紧,顺从的噤声。
紧紧依靠着的站立没有保持多久,白时的胳膊处有大力传来。
他听话的被司晚拉着往旁边退,直至蹲到大石头后面。
石头有半人高,足以将他们俩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
从头到尾,司晚都是无声无息,动作利落迅速,神神秘秘的,无形的压迫感袭来。
白时放缓呼吸等待着,知道肯定有事即将发生。
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像是什么动物小心翼翼踩着沙石摩擦出来的动静。
几个影子借着黑夜的掩护,鬼鬼祟祟接近篮子。
它们先是谨慎的试探,绕着篮子来回转了好几圈,确定没有危险后,才猛地扑过去,迫不及待掀开棉布。
白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听到身后人一声极轻极短的浅笑,
“你看,他们刚刚那个掀开篮子的前戏与动作是不是跟你很像?”司晚的声音难得沾上浅浅的笑意。
“……”
大哥,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啊。
乐园的晚上,即使是在空旷的无人荒野,也有种密不透风的窒息感。
天空乌沉沉的,像一块沉重紧致的巨型铁块,死板的悬在上空,随时会挣脱锁链,加速压下来。
尖锐的笑声从篮子处飘过来,激得人瞬间寒毛倒竖,那几个身影似乎很开心,围着篮子又跳又舞,不时停住,叽叽咕咕的,声音隐在风中,听不真切。
怎么看怎么怪异。
白时心里头毛毛的,眼睛又忍不住死死盯着那处,想看看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司晚捂在他嘴上的手加了些力气,将他的脑袋往里拨,重新藏回石头后,用气音在他耳边说:“脑袋别伸出去了,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白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烛气息,深嗅一口,默默转头,眼神安静,瞳孔闪烁,清亮如水。
这双漂亮的大眼睛,近在咫尺,看上去无辜又纯洁,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
司晚被他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又没地方避开,坚持一分钟,还是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好好好,等会都告诉你,你现在配合点。”
白时比了个“OK”的手势。
身影做完一系列类似仪式的动作,就开始甩开膀子在篮子里掏啊掏,很不客气的将死鸡揣怀里。
分完死鸡,影子没多留恋,也没要漂亮的篮子,又恢复鬼鬼祟祟的模样,弓背垫脚,做贼般蹑手蹑脚的离开。
就这?就这样放他们走?那司晚到底大半夜跑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送鸡?
白时满头雾水,嘴上的手并没有因为黑影的离开而松懈半分,他扭头用眼神询问,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司晚摇摇头,声音依旧低到几乎听不见:“稍安勿躁,还没完。”
沉默的荒野只闻神树摇晃的沙沙声,越发揪心。
过了半晌,又有了动静。
这次除了脚步踩在沙石上的细微声响,又多了沉重的拖行声。
白时偷偷的眼睛探出石头,却看见匪夷所思的一幕。
一队黑影,没错,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一队黑影,从桑树后方绕出来,极其具有纪律性,右手拉着比他们大好几倍的东西,步履沉重的往篮子处拖来。
白时越看影子的动作越奇怪,看体型,像瘦小佝偻的老头老太,无论是拿东西,还是走路都蜷缩着,以至于看上去极其猥琐和不协调。
他们手上拖着的东西,在夜色中,也只剩下模糊的黑色剪影,隐隐勾勒出并不清晰的轮廓。
看上去,似乎是椅子,那种古代位高者坐的厚重带扶手的四方椅子。
视野有限,能观察到的也只有这些,白时抓心挠肺,越是猜不透,越是滋生出好奇,可偏偏连动都动不了。
身影整齐的将椅子排在篮子前,又怪异的围着椅子舞了一段癫狂的舞蹈,就一个猛子,四肢着地狂奔,刷的窜不见了。
动作之矫健,奔跑之迅速,跟刚刚两脚着地老态龙钟之样,完全是两个样子。
静静聆听半晌,没有声音再折返回来,确定那些“人”都已经溜远,司晚才松开捂在白时嘴上的手,边活动腕子,边从石头后现出了踪迹。
他径直走到椅子边查看。
白时跟在他的身边,大致看了下,椅子很精致,雕刻了繁琐的花纹,样式古朴,是大户人家的风格。
司晚不声不响的来回仔细检查,最终停在了倒数第二把椅子前,眉心越蹙越紧。
“有什么问题吗?”白时明敏锐的察觉出他情绪在瞬间起的剧烈变化。
司晚点点头,回头望了眼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桑树,俯身将篮子拿起来。
“先回老爹家,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司晚低声,另一只手扣住白时的手肘,将他带离这里。
老爹早已去睡,震天的鼾声穿透石墙,吵得人心烦意乱。
司晚燃了根蜡烛,盘膝坐在石床上,看上去,接下来的谈话不会简短到哪去。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司晚没有直接切入今晚古怪的行为,而是用一个看上去毫无关联的话作为开头语。
“什么传说?”
“据说黄皮子通人性,而且喜欢扮成人类的模样。”
白时想了想宅子里面具下那一张张僵硬可怕的毛茸茸的脸,默默点头。
“黄皮子比一般的动物邪性更重,也容易修炼成精,喜欢模仿人类的行为,包括嫁娶,包括买卖交易,”司晚的声音平缓,“如果人类拿食物供奉,那么作为交换,黄皮子同样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白时反应很快:“所以你大晚上拿死鸡出门,是为了供奉给黄皮子,你想跟他们做交易,交换……椅子?”
最后两个字,白时说的没有什么底气,因为听上去没有任何逻辑和关联,司晚要椅子干什么,但确确实实,黄皮子拖来的就是椅子。
司晚却很坚定的点头:“没错,我需要十把椅子。”
他提示白时将冥婚照拿出来。
福至心灵,白时好像领悟到了什么,掀开沉重的吉服,快速摸出冥婚照,凑过去和司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