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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血煞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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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人尖利地笑着骂着,席卷着戾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门窗的束缚,四面八方的撞进来。
瘦皮猴,花衬衫,眼镜兄,小满的惨叫声堆叠着。
白时凄惨一笑,学着司晚席地而坐。
既然抵抗不了,那就认命吧。
衣摆处有了动静,白时下意识低头。
一束银白月光,正好射到他的周身,辟出一块微亮的地方。
几只蜘蛛攀在他的吉服上。
躁动的蜘蛛越来越大,越来越膨胀。
很快,就超过了白时的身高。
巨型无比。
当先的蜘蛛,抬起了它细长的腿,在白时头上罩下一片阴影。
白时苦笑,没有躲避,甚至连指头都懒得动。
没想到自己享乐二十年,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竟然落得一个被踩扁横死的地步。
衣领被勾住,脖子传来窒息的勒紧感。
下一秒,他的身体腾空。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他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划着手脚。
白时在空中划过一段不短的轨迹,掉在了一个颇硬的壳子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现在正在蜘蛛的背上。
一个巨大的面具从天而降,泰山压顶般悬在他的头顶。
几个呼吸后,它往下沉,更加靠近,黑洞洞的眼眶毫无焦距,凑在白时的身边,似乎是在打量他。
白时惊恐的发现,不是蜘蛛变大了,而是他变小了。
不过一个拇指盖大小。
面具人终于确定了白时的身份,愤怒的咆哮,伸出爪子就要来抓白时。
面具人比白时要大太多,挥掌成风,一个抬手,就将白时差点刮出去。
蜘蛛原地打转,本能的闪避。
面具人那掌劈空,落在地上,溅起渣子无数。
面具人紧追不放。
蜘蛛受到惊吓,疯狂迈着腿,拼命往门外跑。
经过血腥的杀戮,面具人都激起了血性,阴恻恻往白时方向移动聚集。
越来越多的面具人,堵住蜘蛛的去路,水泄不通的在周围围了一圈。
渐渐缩小包围圈,沉甸甸的压过来。
蜘蛛原地打转。
往左,往右皆无法突破。
阿真浮肿不似人形的大脸,降低了高度。
伸到蜘蛛上方,眯着眼睛辨认。
“嘿嘿嘿嘿,你也有今天,捏死你,就跟捏死蚂蚁那么简单。”阿真说着,伸出了手指。
他的手指没有了血肉,只剩下被啃得残缺不全,已经发黑的骨头。
但在缩小的白时眼里,不亚于巨树,粗壮敦实,一旦被碾压,绝无生还的可能。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白时已经能看到那黑骨上附着的,带尖刺的毒虫。
阿真嘎嘎笑。
显然非常享受掌控被人命运,将白时玩弄致死的感觉。
蜘蛛猛的打转,豆丁大的嘴巴突然张开。
一股细丝飞快被吐出,黏在了房梁上。
细丝被咬住。
荡秋千般,将蜘蛛荡出包围圈。
阿真和面具人没想到还有这招。
眼见到手的猎物飞了,骂骂咧咧追上去。
五指山般的爪子,紧随着身后开合。
白时已经能感受到开合的气流,就贴着自己的头皮刮过。
这蜘蛛看起来智商不太高,动作倒是很灵活。
荡出去后,又是几个空中吐丝接力。
次次险险避过追赶而至的面具人与阿真。
宅子原大门已经封死。
蜘蛛驮着他落地,从角落的小洞钻出去。
小洞支棱出的砖头一角,稍微碰到,就会掉落大量堆积已久的灰尘。
等到白时被带出去的时候,他全身都脏兮兮的。
直到被放在地上,他的脑袋还晕晕乎乎。
像才坐完游乐园最刺激的过山车。
腾空,旋转,失重,加速,俯冲。
每一样都是生死夺命,多巴胺释放得很彻底。
“哥哥,你没事吧。”一只巨大的肥蛆爬到他的身边。
机械的儿童音奶奶的,非常熟悉。
白时没有心思叙旧。
呆呆的躺在冰凉的泥地上,双眼毫无神采。
都死了,全都死了。
一夜之间,整个乐园,只剩下了他。
天地那么大,却那么寂寥和可怕,空洞洞的。
应该难过。
应该放声痛哭。
但是白时哭不出来。
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喜怒哀乐,连惊恐和痛哭都剥离了他的情绪,只有一个空壳子,麻木地望着天空。
“哥哥,你怎么了?”肥蛆蹦跳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我先把你变大?”
关节和骨头,血肉被拉伸。
白时能感觉到强烈的扯动。
身体开始舒展。
周围的景致,在他眼中渐渐缩小,直至恢复到原本该有的比例。
“你在干什么,扮颓废?”亲切到令人流泪的声音,蓦然响起。
白时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扭转脑袋。
呼吸轻轻的,似怕打破这一片让人欣喜的幻像。
眼前这张俊俏的脸,带着万年不变的冷静。
但却如一剂强心针,让白时如死灰的心,顿时疯狂跳动。
“司晚!”白时失声。
眼前这人的眉眼,如此清晰生动,肯定不是在做梦。
“太好了,太好了,总算活着一个。”
白时哽咽,不过几个小时,他失去了好多。
不仅仅是一起在乐园作伴共进退的伙伴们。
还有他二十年来的快乐幸福和单纯,都被无法言说的残酷血腥,彻底撕裂了。
司晚是他的慰藉。
他在巨大的死亡旋涡中,能找到的唯一光亮,不至于让他彻底迷失。
司晚看着白时失态,很理解的没有出言讥讽他。
拍了拍白时的脑袋,搂过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轻轻压在怀中,轻声说:“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还能怎么好?
就算逃出了乐园,今晚的一切,也会如毒蛇吐信,寄生在他内心深处,不断出现在他噩梦中。
白时惨淡一笑,没有反驳,强撑着精神给肥蛆道谢。
肥蛆蹦蹦跳跳,一眼看出司晚的真身:“大哥你这是已经死了吧。”
司晚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大哥”是在叫他,大方的点头:
“算是,我的身体不知道去哪了,我现在是灵体状态,谢谢刚刚你救了我。”
“你的身体肯定是在大巫师那里,听说大巫师可凶了,专门吃不听话的孩子。”
“大巫师在哪里?”司晚压低身体,语气温和。
“不知道,也许独眼老爹爹晓得。”肥蛆昂着脑袋。
“走,我们去老爹那里问清楚。”白时抓住司晚的手腕,借力挣扎着起身。
他的脸色依旧惨白,四肢也不如以往灵活。
精神状态很差。
“哥哥你生病了。”肥蛆催着蜘蛛,绕着白时的脚走了半圈。
“没事,大概吹了点风,有点感冒,休息一下就好了。”白时勉强扯出笑容,比哭还难看。
夜晚的路尤其崎岖难行。
风声在耳边呜呜咽咽,送来阵阵寒意。
白时大脑空白,什么都考虑不了,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
就是找到老爹问明白,无论如何,也要把司晚的身体抢回来。
不能再失去朋友了!
小满,眼镜兄,方甜甜,瘦皮猴,花衬衫,爆炸头。
不能想,一想就忍不住要崩溃。
司晚安静的被他拉着,往前拼命奔跑。
老爹屋外燃了两排白蜡烛,拐弯的方向正是白时他们来的方向。
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们会在此时来访,专门为他们点的。
老爹竟然还没睡。
披着外衣,坐在屋子内的石凳上,穿针引线。
“老爹,打搅了,我是白时,有事情想要问您。”
白时也顾不上老爹曾经做出,要把瘦皮猴剁碎炖汤这么可怕的行为。
深夜造访,安全不安全的,也不在考虑范围内。
在来的路上,白时已经想得很清楚。
若老爹再提什么为难的条件来交换司晚的身体,他大不了再拼命一次完成老爹的要求。
从桑树那躲得了一次,再来别的危险,他闭着眼睛也会往上冲。
“进来,篱笆门是开的。”苍老的声音传出来。
白时拉着司晚进了屋子,没有寒暄客套,开门见山地说:“老爹,您知道司晚的身体在哪吗,是不是在大巫师那,大巫师在哪?”
“哦?”老爹在昏暗烛火中抬起头。
浑浊的眼珠子迟缓移动,聚焦在白时脸上,很是吃惊,“竟然知道了大巫师,不错。”
确认真有这么个人,白时心头莫名一震。
怕惊动什么般,他压低声音:“您知道大巫师在哪吗?”
“你结阴亲任务失败,我不能透露大巫师的线索给你们。”
老爹将线头放到嘴里舔了舔,眯着眼睛,将线头穿进针里。
白时怔住:“如果结阴亲成功了,您就会告诉我们大巫师的线索?这本来是下一步的提示?只要拜堂成功就能拿回司晚的身体吗?”
他又着急起来:“但是,现在已经失败了啊,老爹,您能不能行行好,透露一点好吗,用别的交换也成,神树的果实,或者别的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一只手伸了过来,压在白时的肩膀上。
将他的焦躁,连着他猛地站起来的身体,一起按回椅子上。
“算了,别强人所难,白时,去休息吧。”司晚轻声细语。
“但是……”白时还想再争取争取,事在人为,也许老爹就被他打动了呢。
司晚却突然淡淡一笑:“老爹,您的针线篮子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