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霜遗剑曲》水壬

2、第2章：绿水榭

　　紫电峰。

　　回来后，她便把自己关入房中。

　　“阿雪呢？”一直到两个时辰后，她才出来，第一句话便问起苏雪。

　　“她知道你有事，在聆风院中待着。”说话的人正是清晨在湖边为她输送内力的少年，他一直等在门外，仿佛幽灵，未曾发出丝毫声音。

　　他叫唐夏，是在某个夏天被她捡到的，那时他濒临死境，像死人一般躺在地上，只剩最后一口气，所以他的名字叫唐夏，他是本该在那个夏天死去的人。

　　他知道她的习惯，每次杀人前，她都会独自待很长时间，等到她出手杀人时，就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手软。

　　“左牧和你有联系么？”她问，同时打量着唐夏。

　　“没有。”唐夏摇头，又道“他是从绿水榭出发的，想必和万化有联系。”

　　少女皱眉，沉默，许久才道“这一次的目标是席禹钟和他的两个儿子。”

　　“果然是他……”唐夏皱眉，却并不意外。

　　“恩。”她点了点头。

　　“席禹钟的武功实在太高，杀他……只能智取。”唐夏沉思起来。

　　“左牧太任性了！”少女皱眉，忽然道，露出不满之意。

　　“医师说冰莲能帮你抵御灼龙狂血剑的炙热之气，他便趁着修整的时间去寻找冰莲了。”

　　少女微微叹息，缓缓道“卫九霄虽没明说，但翠玉堂攻伐池州已有些日子了，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我想在十天之内解决，只怕等不到他回来。”

　　“十天？”唐夏一愣，旋即摇头，道“太急了，我们缺乏情报，席禹钟毕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话未完，已被少女打断：“这一次自始至终，他都没让我起身……”

　　“我们攻伐青州的速度位居七堂第一，他还有什么不满。”唐夏神色一冷，眼中闪过隐晦杀机。

　　步姮回头看着唐夏，眼中露出一丝犹疑和不安，喃喃道“唐夏，是不是被他知道了什么，所以在警告我？”

　　“我们一向做的很隐秘，青州一战后，你未再去绿水榭，他不应该会怀疑才对。”

　　少女不说话，只是皱眉。

　　“扶棺人是由神机统领的，以他的谨慎，更不应该会留下破绽。”

　　少女点了点头，眼中的隐忧逐渐消失，良久，深深叹息了一声，道“绿水榭有没有合适的？十三四岁左右。”

　　“有一个……医师用药吊着，早就不行了。”

　　“桦儿？”

　　“嗯”唐夏点头。

　　“桦儿……”少女喃喃出神，眼前浮现出一张略显苍白病态，却总是很坦然的笑脸。

　　“我去看看他。”她咬了咬唇，道。

　　“现在这种情况……”

　　沉思了一会，少女道“两件事，通知万化来，派人去池州。”

　　“恩。”唐夏点头，转身离开，她静静站着，很久，往另一个院子而去。

　　青衣少女正独坐在院中，怔怔出神，见到她，眼中立刻露出欣喜，起身道“你回来了？”

　　“恩。”她笑了笑，道“我想喝一碗粥。”

　　“我马上去做。”青衣少女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开心的笑。

　　步姮看着她进进出出的忙活，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她知道少女并非真的喜欢熬粥，而是喜欢自己吃她煮的东西，她来这里喝粥也正是为了要她开心。

　　中午。

　　院外响起敲门声，除了她和苏雪，任何人不得跨入聆风院，这是她的规矩。

　　“来了？”步姮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的唐夏。

　　“恩。”

　　“我要走了。”她看着送她出来的青衣少女，道。

　　“晚上……”

　　“路远，回不来了。”她歉然一笑，等到青衣少女微微一笑的点头，才转身出去。

　　紫电堂后院。

　　少女看着一个大胡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道“我以为你最快也要到下午才能来，这一次你怎么扮成了马商？”

　　大胡子豪爽一笑，粗声粗气的道“正好紫电堂购了二十匹良驹，我就顺便送来了，方便掩人耳目。”

　　“恩。”她点了点头，两人进入一处偏房。

　　半个时辰后。

　　大胡子走了出来，对院中的唐夏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他出去不久，房中再次走出一个青年，二十二三岁，丰神俊朗，恍如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他叫万化，取名千变万化之意。

　　万化冲唐夏挪揄一笑，道“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话，最近怎么样？”

　　“还好。”唐夏一笑，看着他风度翩翩，一派世家公子的潇洒模样，道“若非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恐怕连我都不敢相信，你其实是个痞子。”

　　万化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幸灾乐祸道“又被骂了？”

　　唐夏笑道“她每次突破失败，倒霉的不都是我和秋风么？谁叫我们离得近呢？”

　　万化道“别说的那么辛苦，我每天面对的是什么，你知道的。”他四下扫望，道“秋风呢？怎么不在？”

　　“去池州了。”

　　“池州……”万化沉吟，忽然一惊，道“这一次的目标是侠剑山庄？”

　　“你猜对了！”唐夏鼓掌，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万化斜了他一眼，眉头早已皱起，喃喃道“席禹钟誉满江湖，知交不知多少……”

　　唐夏淡淡道“他还是西南联盟的盟主。”

　　“杀了他，岂非要得罪整个西南联盟么。”

　　“呵呵……”唐夏看着万化，自嘲一笑，他们得罪的又岂止一个西南。

　　万化喃喃道“这一步跨出去，只怕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两人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唐夏道“我听说神机也快突破了？”

　　万化点头，道“在闭关，四五天没出门了，有很大的希望。”

　　唐夏苦笑，喃喃道“神机真要突破，她又该不高兴了……”

　　万化无奈道“她希望咱们强大，却又生怕控制不了咱们，呵呵。”

　　唐夏不满道“这都怪左牧，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一突破就违背她的命令，跑去找什么冰莲……”

　　“不能怪左牧，医师说灼龙狂血剑是以激发人的生命潜力，折损寿命为代价的，每次强行激发都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只有冰莲才能抑制炙热之气，或许能帮她突破到先天境界。”

　　唐夏脸色微微一变，道“她为了突破先天，已激发了六七多次，岂不是……”

　　万化点头，叹息道“灼龙狂血剑是非常极端的阳刚剑法，普通男子修炼身体都难以承受，她身体本就孱弱，又是悖逆阴阳，强行修炼，折损寿命势必更甚。”

　　唐夏一改往日的镇定，有些惊慌的道“那怎么办？”

　　“所以左牧才着急寻找冰莲，这一次冰莲的消息真切，机会难得。”

　　唐夏点了点头，旋即脸上闪过担忧之色。

　　万化斜着唐夏，忽又坏笑道“你也用不着过分担忧，医师给她配的药都是珍稀的滋养之药，什么君臣相辅，五气和调之类的我也不懂，总之灼龙狂血剑对她身体的损害并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唐夏微微心安，半晌又摇了摇头，道“我更担心眼下的事，左牧不在，神机闭关，这一次我们要对付的可是侠剑山庄啊，她偏要分出一个人保护苏雪……”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万化道“剑谱有下落了么？”

　　唐夏摇头，道“那院子的规矩你知道，苏雪又很少离开。”

　　万化皱眉道“这件事是你负责，必须尽快拿到剑谱。”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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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玉虹群峰数里，确定没人跟踪，大胡子忽然开始策马狂奔，一骑绝尘，往南而去。

　　近黄昏时。

　　他来到湖边，一个舟子似乎早在等他，并不说话，上岸牵过了马。

　　“明晨我离开。”

　　他压着嗓子说了几个字，独自上了小船，泛舟而去。

　　湖中有一个小岛，并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都是打渔为生。

　　上岛后，他径自往岛中心而去。

　　岛中心又有一个小湖，湖上筑成十来间房子，大胡子沿木桥而过。

　　湖中有两个正在玩水的少年，看到大胡子，都是眉头一掀，正要说话，大胡子招了招手，道“上来。”

　　这一开口，却是一个十分清脆动听的声音。

　　“姮姐姐？”

　　两个少年眼睛一亮，扒着木桥，一跃而起。

　　“你们两个！怎么又下水了？”大胡子皱眉，喉咙中传出的却是一个有些嗔怒的动听声音。

　　“医师说可以，近来我们的病已好了许多。”一个少年得意的笑着，道“医师教了我们一些练气的法子，说是过这两年就没事了呢。”

　　“是吗？”大胡子温柔一笑，道“那你们可要加油呢，别老是贪玩。”

　　“恩恩，姮姐姐，你还是先去洗洗吧，这样听你说话真奇怪。”

　　大胡子一笑，点了点头，过了桥，走向第一个房间。

　　“姮姐姐，我帮你打水！”一个少年眼睛骨碌碌转着，连忙跟在她身后，另一个少年早已提了水桶跑了出去。

　　大胡子微微摇头，似有些无奈，却并未拒绝，房中素净，只有些洗漱的用具和化妆台、衣柜。

　　不一会，少年提了半桶水，倒在木盆中，两个孩子便是十分有趣的看着大胡子。

　　大胡子皱眉，道“你们看我做什么？还不出去？”

　　一个少年眼睛转着，道“万化哥哥教我们易容之术，我们很感兴趣。”

　　“对对，看看你是怎么洗掉的。”另一个少年连声附和。

　　大胡子未再理会他们，用毛巾擦了擦脸，在梳妆台上的一个胭脂盒中抹了点药膏，在脸上揉搓了一会，水中清洗之后，便露出一张倾城的脸。

　　“哇……”两个少年同时惊呼。

　　少女眉头一皱，道“怎么了？”

　　“姮姐姐，你真是漂亮。”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的道。

　　少女擦了擦脸，扫了两人一眼，道“才这么点，就一副登徒子的模样，你们可是想挨打了么？”

　　“哪有哪有……”两个少年连连摆手。

　　“出去。”少女赶出两个少年，关上了门，旋即眉头一皱，沉声道“敢偷看剜了你们的眼睛！”

　　门外两个少年脸色一变，撒腿就跑，却未跑远，在走廊的另一边等待着。

　　不一会，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走了出来，清秀的脸上，一双眸子清亮迷人，看着两个孩子，一笑。

　　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便是呆住。

　　少女摇了摇头，走过两个少年身边，推门进入了另一间房中，这个房间要大许多，满是刺鼻的药味，两少年本来屁颠的跟在她身后，这一刻却是捂着鼻子，不愿意进来了。

　　房中有一个老人，正在熬药，忙着手中的活，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道“你来了？”

　　“我来……看桦儿……”

　　老人抬头，一双深陷的眼睛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嘲讽一笑，道“看他，还是送他？”

　　少女握了握拳头，低下头，道“看他……也是送他。”

　　“像你这样的人……”老人看着她，长长叹息了一声。

　　少女咬唇，忽又一笑，缓缓道“桦儿至少还要活十天。”

　　“他可以。”老人淡淡道“他等这一刻很久了，所以他一定撑得住。”

　　说话中，老人细细打量了少女一眼，道“你内伤不轻，走时别忘拿药。”

　　“多谢前辈。”少女躬身，深深行了一礼。

　　老人转身，扇着火，有些冷漠的道“你要谢的不是我。”

　　少女默然点头，退出房中，神色已凄楚了许多，看着两个少年，似乎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两个少年却同时一笑，其中一个道“如果我是桦哥哥，我绝不会害怕。”

　　“我也不怕！”另一个少年连忙拍了拍胸脯。

　　少女喉咙中轻轻嗯了声，看着两个少年，柔声道“你们别跟来了，我想和他聊聊。”

　　“恩。”两个孩子同时点头。

　　少女走进最后一间房中。

　　里面亦有十分浓重的药味，靠窗边的位置有一张绒丝大床，床上仰卧着一个少年，身形消瘦，正静静看着窗外。

　　“姮姐姐，你来啦，谢谢你。”

　　见到少女进屋，少年仿佛忽然来了生机一般，灿烂一笑，充满病态的脸色涌起红潮。

　　“你的身体……”少女看着他，缓缓坐在床边，心中不禁酸楚，他谢她，是谢她来看他最后一眼，还是谢她……

　　“早该死了。”少年毫不忌言，洒脱一笑道“能活到今天我已很开心了。”

　　少女咬唇，脸上黯然。

　　床上的少年只有十四岁，这一刻却似已有四十岁，眼中带着安慰和包容，笑道“这一生能遇到姮姐姐，上天已给了对我最大的补偿，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他看着少女，缓缓道“反正是死，能死得有些价值，我更是死而无憾。”

　　少女眼中出现一丝湿润，握着拳头，未再说话，静静陪他坐着，少年亦是静静看着她，似要将她永远永远锲刻在心底上，直到深夜，困倦到极致，再也撑不住，才缓缓合上双眼……

　　闭上双眼的前一刻，他看着沉默静坐的少女，灿烂一笑，轻声说了句：“再见，姐姐。”

　　蓦然间，少女泪落。

　　再见；再也不见。

　　不是不想见，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你该去睡了。”不知何时，老人出现在身后，一缕清淡的叹息后，老人转身出门，留下一句话：“你有伤，别忘了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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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木桥边，两个少年未睡。

　　“等身体好了，我要加入山雨。”一个少年握着拳头，眼眸在夜空下似乎生出光辉。

　　他叫小星，这名字是少女取的。

　　她起名字的想法很怪，别人很难理解，少年曾缠着问过，她说我只觉得你眼睛好看，所以就给你起这个名字了。

　　眼睛好看为什么要叫小星？少年不理解，继续缠着问。

　　少女却只是笑，任他如何，不再回答。

　　“山雨？”另一个少年眼睛一亮，露出神往之色：“到时一起去。”

　　“好！”

　　“什么好？”身后，少女出门，轻声低笑着，问。

　　“没什么。”叫小星的少年眼睛一转，道“我们说姮姐姐对我们好。”

　　“贫嘴。”夜空中，月光明媚，湖面上波光起伏，映着粼粼碎月，少女走到两个少年身旁，斜了他一眼。

　　“这么晚了还不睡？”她皱眉，问。

　　“等姐姐呢。”另一个少年吐了吐舌头，道。

　　少女眉头一皱，正要训斥他们去睡觉，转头，却见两双纯真的眸子正看着她，内含关切，不禁心思柔软起来，微微一笑：“你们身体不好，要好好休息，去睡吧。”

　　“恩。”两个少年同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