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狼狗撩到了》柒予

11、捧花魁

　　谭俊看着娄煜恒欲言又止的样子笑得肩膀乱颤，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自己的笑憋了回去。

　　在他眼里，娄煜恒是个挺高冷的小孩，至少说话前会衡量一下，虽然有时衡量后说出的话依旧带着孩子气。

　　两人坐到个靠窗的位置，谭俊总算笑过劲儿，低头开始看菜单，“有什么不吃的吗？”

　　娄煜恒：“没有。”

　　谭俊：“那有什么想吃的？”

　　娄煜恒依旧：“没有。”

　　谭俊抬眼瞥了他一下，“怎么？还不好意思呢？哥哥本来就长得挺好看吧？你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娄煜恒真想拿起桌上的餐布塞他嘴里，“我、我没不好意思，你又没给我菜单，我不知道点什么。”

　　谭俊歪头笑了下，将手中厚重的菜单递了过去。

　　娄煜恒接过，只瞄了一眼，便又把菜单塞回到谭俊手中，全是英文，还是手写那种带着连笔的英文，他一个词也看不懂。

　　谭俊抿住唇，没直接戳破娄煜恒，但低头的瞬间却笑着说了声，“小屁孩。”

　　声音很小，可娄煜恒还是听到了，他压着火气等谭俊点好菜。

　　餐厅里客人不多，服务生离开后娄煜恒向前坐了坐，开口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郑重，“四爷，咱能商量个事吗？”

　　谭俊向后一靠，“你说。”

　　“就……”娄煜恒用胳膊肘搭在桌沿上，“我也十四了，能不能别‘小鬼头’、‘小屁孩’的叫？尤其在人多的时候。”

　　他斟酌了下，改口道：“有外人的时候。”

　　“那意思……”谭俊也压低声音，配合着凑了过去，“没外人就能叫‘小鬼头’、‘小屁孩’，是吗？”

　　“这……”娄煜恒只一愣神的功夫。

　　谭俊便很愉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没问题，小屁孩。”

　　娄煜恒觉得自己说了个寂寞，“不是，能不能就……就别这么叫我？”

　　谭俊憋着笑，看娄煜恒似乎有些急了，但依旧努力绷着脸，“这是另外一个事了。”

　　要求是娄煜恒自己提的，现在反悔显然已经晚了，而且两个月来一直被谭俊“小鬼头”、“小鬼头”地叫着，刚说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忽略了，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没一会头盘、汤、复菜、主材按顺序上了桌，谭俊平时胃口就不大好，什么东西吃两口就能饱，娄煜恒则完全相反，很是有股子少年人狼吞虎咽的劲。

　　谭俊看看自己的牛排，直接推到了娄煜恒面前，“我没动，这份你也吃了吧。”

　　娄煜恒一口吃掉个餐包，“你不吃了吗？”

　　谭俊：“嗯，饱了。”

　　“没见你吃什么呀。”娄煜恒拿起刀叉，刚要下刀切，“这个没有猪油的味，真不尝尝吗？”

　　谭俊愣了下，他没和娄煜恒说过自己不吃猪油的事。

　　两人眼中都带着疑问，对视差不多五秒，谭俊才开口道：“我知道，但我真吃饱了。”

　　想来应该是程叔没事闲聊时说过，谭俊看着三口就吃完一块牛排的娄煜恒，没想到这小子心思还挺细。

　　“四爷，你一会还要回酥醉楼吗？”娄煜恒咽下牛肉，又拿起旁边的蛋糕。

　　谭俊：“不啊。”

　　蛋糕几乎都没嚼，就被娄煜恒一口咽了下去，少年似乎终于吃饱了，擦擦嘴，试探着问道：“这几天，你是都在玉姐那听昆曲吗？”

　　谭俊这几天的确一直在玉灵芝那听昆曲，折子上的曲目来来回回听了有两遍，虽然躲在玉灵芝那不为听曲儿。

　　但他忽然好奇，想知道娄煜恒究竟要说什么，“嗯，对呀，怎么了？”

　　小少年眉眼如墨，看向谭俊时目光幽深，“虽然我觉得那些小报全是乱写的，但……昆曲也没那么好听，咿咿呀呀唱得人牙疼，还是少去些好，省得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谭俊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你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娄煜恒：“就报纸上那些。”

　　还有他自己脑补出的那些，当然他脑补的东西绝不会对谭俊说。

　　谭俊莫名心里暖了下，“不好好上学，心思都用到什么地方了？”

　　娄煜恒搅搅面前的咖啡，“只是觉得他们都在误解你，瞎编排。”

　　报纸上的花边新闻谭俊看了几个，有几家小报社怎么博眼球怎么写，什么下三滥的词都敢往上用。

　　谭俊自己对这些看得很淡，反倒是娄煜恒满脸严肃在乎，他清清嗓子，“那我要是告诉你，报纸上写得都是真的呢？”

　　娄煜恒搅动咖啡的手一下顿住，纨绔子弟、四处留情，甚至有个报纸还写了他和酥醉楼里十五个姑娘曲折的情感纠葛，还有和玉灵芝的那些日日夜夜。

　　他捏着勺柄的手不自觉用力，但还是尽量用轻松地语气说了句，“哦，原来是真的。”

　　谭俊笑起来，“你还真信啊？小孩是好骗。”

　　娄煜恒立刻抬眼看他，期待着他下面的话。

　　谭俊跳过诸多过程和解释，只说了句：“玉灵芝曾是我母亲的关门弟子。”

　　这事他没对外人说起过，酥醉楼里也没人知道，就像外面小报写得一样，所有人都以为他和玉灵芝有一段风流情。

　　娄煜恒反应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玉灵芝与谭俊母亲有旧交，“既然这样，岂不是更不该让那些报纸乱写？”

　　“你能控制别人怎么写，但你能控制别人怎么想吗？”谭俊又回忆起饭桌上老爷子训斥他的那些话——乱码七糟的地方少去。

　　可玉灵芝是他们送进酥醉楼的，就连当事人都要去曲解的事，又怎么指望外人能从中看出真相？

　　“人都是这样，只想看到、听到他们心里认为的那个结果，而真正结果是怎么样，其实他们并不关心。”谭俊将目光投向窗外。

　　看了良久，他忽然露出个笑，“但是小鬼头，哥哥告诉你……”

　　谭俊转过目光，不达眼底的笑意里森然透出股冰寒，“想让一个刚愎自用的人认清自己，就把他觉得已经完全掌控的东西彻底毁掉。”

　　娄煜恒不觉皱起眉，他没见过这样的谭俊。

　　阴冷、绝望、无情。

　　他说的是谁？哪个刚愎自用的人？

　　他又要毁掉什么？会不会……是他自己？

　　娄煜恒听得云里雾里，但无论如何，他不想看到这样的谭俊，这样的谭俊让他心里揪着难受。

　　他还是喜欢那个笑起来像妖孽，浑身都是漫不经心，说话总让人觉得不靠谱的谭俊。

　　西餐厅里放着悠扬的钢琴曲，胶片时而发出“滋滋”的噪音，安静里压抑着烦躁。

　　谭俊呼出口气，觉得自己挺没劲的，和娄煜恒说这些干嘛？

　　“吃饱没？”

　　娄煜恒似乎一直在盯着他看，目光有些复杂，“吃饱了。”

　　“时候不早了，直接送你去学校吧。”谭俊起身，下午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去忙活。

　　娄煜恒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旋转门时有些别扭地说道：“昆曲还挺好听的。”

　　“嗯？”他声音太小，谭俊没听清。

　　娄煜恒磕磕绊绊，“我是说，就……昆曲……”

　　两人已经从旋转门出来，小少年拧巴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说话虽然没底气，但表情却够冷峻。

　　谭俊又被他装大人的模样逗到，不自觉想笑，“嗯，昆曲。”

　　“我刚没有说昆曲不好的意思。”娄煜恒在一顿复杂的心理活动后，才意识到可能无意间说了错话，玉灵芝既然是谭俊母亲的关门弟子，那谭俊母亲必然也是唱昆曲的。

　　谭俊挑眉，觉得诧异，“不喜欢听昆曲很正常吧，尤其对于你这种年纪的半大小孩，突然说这个，好像显得我很小气。”

　　“还挺好听的。”娄煜恒抬指，摸了下额角的汗珠。

　　“小屁孩心思这么重。”他一把拍在娄煜恒后脑勺上，热乎乎全是汗，“走，送你上学。”

　　说完，谭俊先自顾自走下台阶，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根烟。

　　娄煜恒快走几步追上，“其实，你没必要那样做。”

　　谭俊点烟的手顿住。

　　“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可你并不开心。”娄煜恒深吸一口气，“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自从家宴上离开，谭俊肚子里就憋着一股火，一股十几年无处发泄的火。

　　其实他给玉灵芝砸花魁并不是没有私心，他想让谭锦昌，让谭家所有人看看，那个在酥醉楼里被困了十年的姑娘是谁。

　　但他却忘了，恶人多心狠。

　　没人会记得一个偏院里的丫鬟，他们只会因为谭俊的不争气而挂不住面子，觉得他给谭家丢脸，对他大失所望。

　　谭俊将烟点燃，腥红的火苗跳动，“晚了。”

　　他呼出口烟，“而且我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