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今天可以和我结婚吗？》白渊操

110、和明-10-

　　“猫、猫——！”

　　菜菜子拉着她的姊妹“嗒嗒嗒”地就跑到了拜访福利院的客人面前。

　　“那个……猫小姐，秋实……什么时候回来啊？”

　　在菜菜子喘气的时候，美美子抱着她的玩具布偶，仰着脸怯生生地问。

　　子猫和明将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中，漆黑的双目冷漠地瞥向这对在她身旁站定的双子。

　　她和这对小崽子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

　　菜菜子对她的称呼“猫”，并非稚儿缩略名讳的昵称，而是因为明白她的本（真）质（实）。

　　美美子在后面加了个称谓，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不过是按照人的习惯在有事相求前服软而已。

　　她心知肚明她们之间毫无温情可言，身蓄咒力的存在必然狂摆癫旋于此世间，都是不相上下的怪物，区别只在于是否愿意披上人皮：愿意的纵使为非人也是人，不愿的生来是人也非人。

　　而让她，让她们心甘情愿披上人皮的同一人——

　　那个人现在不要她们了。

　　“……”

　　子猫和明不近人情地俯视着她们。

　　非审视，非蔑视，非扫视。

　　不包含什么，一片冷淡的空惘，就像飘着鹅毛大雪的雪原，一眼望过去除了雪还是雪，除了能做人棺材的雪，什么都没有。

　　若说在清和学园就读的人类身份的静江和明还能被称一句高岭之花的话，那么现在，混合物的子猫和明便是安徒生笔下用酷寒与死亡给予中意之物永恒的冰之女王。

　　“……”

　　美美子便忍不住将菜菜子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猫！”

　　菜菜子则大声说，像是为自己壮胆那样的，“我们很想秋实！……她不来很久了，所以我们很想见见她！”

　　菜菜子的脸庞因为奔跑着找她的缘故，脸蛋红扑扑的，正如最常见的人们对孩童的形容，苹果；美美子抱着苍秋实亲手缝纫的可爱玩偶，与姊妹相互依偎，楚楚可怜的模样宛如一个小天使。

　　子猫和明当然不觉得菜菜子和美美子能和苹果或是小天使扯上什么关系，但是她又能立马领悟菜菜子问询之下惴惴不安的潜台词——

　　她不要她们了吗？

　　是啊，子猫和明想，那个人，让这原本警惕着随时准备咬下靠近她们的人一大块好肉的狼崽子们，能够用和被耐心专心用心教养大的普通小孩一样明朗活泼的语气大胆问话，她该是又用那副“没什么大不了的”的外表、实际上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啊。

　　糖果，没有鞭子，但是还有香辛料，外加一些美好的东西。

　　她用这些世人罕有，也吝啬的好东西饲养了她们。

　　然而说要就不要了。

　　真恨（■）啊。

　　这个念头，这次冲动，这份感情，宛如一道打开闸门的命令，恶意就那样自然而然地从化猫的口中粘稠地流淌而出了。

　　“当然是——不要你们了，”

　　它勾勒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毫无负罪感的快乐笑容，“可怜的小东西，你们想见、她就愿意让你们见吗？”

　　“——”

　　额发还黏在被汗水濡湿的额头上，菜菜子的脸却一下子煞白了；美美子低着头，本来就俯视她们的子猫和明自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变化，但是布偶却一下子被她大力勒的头尾两段翘起了。

　　很伤心。

　　很悲哀。

　　很难过。

　　化猫几乎能听到破碎的心被以背叛为柴火点燃的坩埚炖煮的美妙声音了。

　　庞大晦涩的咒力因为年幼的术师潜力者们的情绪跳崖式地下跌疯狂地外涌，离她们最近的人（咒灵）陶醉一般熏熏然裂开了嘴，露出了尖锐森然的齿。

　　然而——

　　“……才——才不是！”

　　菜菜子像每一个听到有人说好朋友坏话的小孩子那样，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秋实才不是那样的人！”

　　美美子不善言辞，只是抱紧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丢到垃圾桶里的玩偶，用抿紧的嘴唇表示自己坚定的认同态度。

　　……真恨（■）啊。

　　心想，那个人像一个义人一样播散自己的希望、光明、善意，到底是为何呢？总不能这就是她的生态吧？

　　她若是非人的怪异也就罢了，可是她分明也是个会吃喝拉撒的人类，那么她必定是寻求回报的。

　　她追寻的报酬，是人们对她权威的追捧拥趸，还是她抽身离去时的人们的痛不欲生？

　　虚荣心与伤害的快乐，哪个？

　　“……………………”

　　化猫愉快歪曲的笑意倏地一顿。

　　……抑或是。

　　诚然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她将他者的兄弟姊妹视作自己的兄弟姊妹，将他者的父母子女视作自己的父母子女，他者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他者的微笑就是最好的报酬吗？

　　钝痛的心脏远比打结的脑子快得多地给出了答案。

　　“……我说的话你们也信吗、说是笨蛋结果真的是笨蛋吗？”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子猫和明如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蹲下身将自己的视线体贴平等的，放到了和小朋友们平齐的高度，僵硬地改变了口风。

　　而黑白的双子紧张地瞪了她良久。

　　子猫和明不知该说什么，只僵着。

　　在她不耐烦之前，小姑娘们的眼睛越瞪越大，可是，这仍旧止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们的眼眶中滚落出来。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不要开这种玩笑啊啊呜呜呜呜呜！”

　　“好过分，好讨厌……好可怕……呜、呜呜……”

　　菜菜子雷霆暴雨，美美子抽抽噎噎。

　　“……所以说，讨厌的话，”

　　声音从子猫和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就别信啊。”

　　“可是，是猫说的啊——”

　　“……喜欢秋实，秋实也喜欢的猫，不会是坏东西的……”

　　“猫的确不算好东西……但是也不坏！”

　　“……所以，就相信的……”

　　“……”

　　子猫和明不知所措，半晌缓过来的时候，手忙脚乱地拍着哭泣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背——说起来，初见的时候明明和皮包骨头也没差了，大眼睛镶嵌在蜡黄的笑脸上不见可爱，反而诡异吓人……怎么现在能哭出这么多水来呢？小孩子的身体，都是这么肉乎乎的吗？简直想块豆腐，稍微大力一点点的话，就会碎掉吧？

　　“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不、不是真的……”

　　啊。

　　啊啊。

　　酸楚的心中，不断喷涌而出的恨（■）——其中，说是不甘可以，说是埋怨可以，说是不理解也可以。

　　……然则。

　　源头定为——“爱”。

　　“她，只是……”

　　因为，她爱着世上所有人。可是这份爱即使是对于常理之外的怪异们而言，未免也过于庞大了。

　　因无法解明，而生出怖惧。

　　那份爱，又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地给予每个人，不过是具体表现的形式多种多样，因材施教。

　　因无法特殊，而生出嫉恨。

　　子猫和明只能苦涩地轻声说：“要去往很遥远……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那个人，曾经是她们的链接，有她在，她们才能将就着和平相处。

　　现在她不在了，令人惊愕的是，她们的距离反倒是怪诞地拉近了。

　　为着她们饮下了同一杯痛苦的毒酒。

　　她真的不在吗？

　　不是这样的吧，说着“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的那个人，其实并未远离，就站在一回头就能望见她使人安心的盈盈笑脸的地方吧？

　　“不是北极、或是南极吧？”

　　“也不是天上的星星那里吧？”

　　双子警惕又紧张地问。

　　“都不是。”

　　子猫和明忖道，自己带着假模假样的面具在干什么呢，但，似乎能听到化猫高亢尖锐的嘲笑逐渐退散，“是……更浪漫的地方。称为极乐净土、天堂、爱丽舍乐园也不为过。”

　　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无奈放弃，子猫和明自暴自弃地任由双胞胎拿自己昂贵的风衣当擦眼泪的布：“是今日与昨日，明日与今日共存的神奇乐园。因为你们还太弱小了，所以没办法知道。”

　　她将苍秋实的告知稍加修饰，转告给了双胞胎。

　　除此之外——

　　……子猫和明一直看着一切。之前，她只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任由贪嗔痴慢疑啃噬着自己的人类的心，而听从苍秋实的话袖手旁观。

　　因此她认为明知什么都不做会有什么后果，却照旧如此选择的她，也没有那个脸去嘘寒问暖，做出一副庆幸苍秋实死里逃生的姿态。

　　在旁人看来，一定会认为子猫和明冷酷无情，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清楚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危机。

　　苍秋实的那通电话，其实并未叮嘱子猫和明保护伝见町的住民——与她打交道、被她所爱的，可远不止他们——她只是嘱托子猫和明注意保护好自己，毕竟，她从身份上与咒术师们天然的对立。

　　她活了那么多个年头，也并非只是孑然孤身。实际上，她的人脉不可小觑，虽说不能令一些权贵言听计从，但是请求他们帮忙照拂一下市民们、或是在关键时刻当个证人完全是小菜一碟。

　　这就是她的后手。

　　苍秋实什么都没说，可是子猫和明却明白她的想法。

　　人就该站在人群中。

　　这是她给她的选择权利：她甚至不要求，也未曾想过她做出什么牺牲、什么奉献，不过只要她挪动一下脚步，然后等待被保护起来就足矣。

　　……就像她现在这样。

　　这个姿势，算不上拥抱，但是也足够亲近了。

　　这还是子猫和明头一回与除了苍秋实之外的人挨得如此紧密，她的心脏就这样暴露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对于无心之非人而言，无疑是危险的；可是，对拥有心的人而言，却是必要的慰藉。

　　这是个美好的开头，不是吗？

　　按照这样下去，说不定融合了化猫的异类子猫和明，或许会成为一个比静江家被人骂“小杂种”的人类静江和明更好的人也不一定。

　　那个人不可谓不用心良苦，而子猫和明也因此越发无颜面对她了。

　　“今日与昨日……”

　　“明日与今日……”

　　菜菜子和美美子疑惑道：“那个地方，不就是本初子午线吗？”

　　“……啥？”

　　“我们是听夏油哥说的，他讲的关于一对双胞胎姐妹的故事。在一艘客轮上出生了一对姐妹，但妹妹比姐姐大。为什么？”

　　“因为姐姐是在本初子午线以西出生，妹妹是在轮船越过本初子午线以东后出生的。”

　　“但那实际上是没有正确地认知经线的缘故……你们俩还记得这个啊。”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子猫和明的背后。

　　不过，这位不速之客也不过是此刻才发声而已。

　　“啊、夏油哥！”

　　“是夏油哥……！”

　　“……夏油杰。”

　　子猫和明冷淡地站起来，转身看向站在福利院中庭入口处的黑发青年，微眯起了黑色的眸子，“不知有何贵干？”

---

作者有话要说：　　*极乐净土、天堂、爱丽舍乐园是基本死人才能抵达的地方，分别来自信如来佛祖的，信雅威的，信宙斯的。
*卑微……在线求评论（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