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一只猫的潜伏

30、第 30 章

　　游弋给王珂布置的作业一共三条，她把内容打印下来，接着贴到了厨房的冰箱门上。
　　第一条：在家煮好晚饭，并乖乖等游老师回家。
　　第二条：睡前需要奉上一次按摩服务，一周三次。
　　第三条：照顾好自己，没事多出去走走。

　　“前面两条我能理解。”王珂说，“最后一条也是必选作业吗？”
　　游弋用胶棒贴紧纸的四角之后把胶棒盖子盖好，起身时候将头发甩到脑后，说：“对，最后一条呢，最重要。最好是每天都出去一次，你喜欢看风景，就去有名的那些景区，带着你的准考证，一点钱不用花的。”
　　“可是……”王珂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王珂靠在冰箱门上，用食指搓搓那个第三条作业，说：“我一个人去多没有意思啊，你想想，我一个人看风景，一个人吃饭，不觉得这个画面里的我很孤独吗？”

　　“别装可怜哈！”游弋轻轻锤她的小臂，说，“当我不知道呢，你一个人出去玩的时候可开心了！你之前给我分享的你以前的事记已经出卖你了！”
　　“开心是因为看见风景心情好，可是这不代表我没有在想你啊。”王珂说，“两个人一起，总是比我一个人好的。”
　　“王同学和我说这么多，是有什么想说的呢？”游弋伸出手，在王珂露出的小臂上面画圈圈。

　　王珂说：“所以呢，你周末可以和我一起出去吗？”
　　“哎哟！”游弋扶额，说，“我又不是说，你都只能一个人去，我不跟着你去。我意思是，你呢，周内的时候一个人在家里，我怕你无聊，所以想说你多出去走走。周末的时候，我要是不忙，我们就开车去凉快一点的地方休息。更何况，还有个高温假呢，大概十天左右，到时候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好不好？”
　　王珂有些木讷地点点头，红着脸，慢步走出去，留游弋一个人在后面笑：“考完了，怎么感觉变傻了。”
　　“哪有。”王珂反驳。

　　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在校生都领走了自己的志愿填报指南，王珂的那一份她得自己去教委拿。蓝色的书皮，厚厚的两大本，王珂大概翻了翻，里面多的是她不了解，甚至都没有听说过的学校。
　　就和大部分北洲人一样，在王珂那里，学校好像就只有那几个，但是她现在也明白，梦想和实际总是有落差的。京都最好的那几个学校她考不上，所以她连忙看了看北洲大学的，发现自己好像够不上北洲大学的录取排名，而这件事情让王珂有些愁。
　　她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了，其他的树，她根本没有太多的了解，翻着书，整个人迷茫着，感觉自己的未来有些飘忽不定。

　　高校的咨询会在考试结束的那个周末举办，是游弋告诉她的，并且在那天一大早，早早起床，拉着王珂跑到了现场。
　　来的学校很多，但是偏偏排名前几的学校都没有派人来，摊位空着。

　　一个摊子是两个老师负责，如果是本地的学校，那么还会有学生志愿者。
　　来之前，游弋就问王珂，将来想要做什么事情，王珂其实还真不是很清楚，她过去是一直希望自己当老师，后来在工地待了这几年，教师梦就变得有些模糊了。
　　不过，她依旧记得自己为什么想要成为老师，因为她想要做一名真正的老师，而不是像她过去的那些老师一样，她希望老师能够体谅学生，站在学生的立场出发思考。舅舅是一方面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王珂自己想要真正地对别人的人生起正面作用，教书育人，一个好老师太重要了。

　　不过，王珂这个分数有那么一些尴尬。师范学院分层有些严重，不说最好的京都师范，就说北洲师范，听招生的那个老师的意思，王珂这分数稍大概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选上最好的专业，有点悬。不过再往下排，那就又委屈了她这个分数。
　　“真是门学问，怪不得门口那么多花钱买填报服务的机构打广告。”王珂感叹道。

　　虽然说是游弋带她来的，但是在场馆里面是王珂自己在选择，她不但问了大部分的师范学院招生办，也问了不少综合大学的，甚至还去医科大学露了个脑袋，她感兴趣的数来数去好像就那几个，至于还有许多学校本本上面的那么多的专业，她一概不清楚。
　　得亏游弋是综合大学出来的，一点一点凭着自己的记忆跟王珂说，每个专业都是学什么的。

　　“你这么清楚？”王珂觉得吃惊。
　　“咳咳。”游弋回她，“我以前是音乐社的嘛，认识的人多。”
　　音乐社吗？王珂笑了笑，又说：“你都不经常唱歌。”
　　游弋眼珠一转，挽住王珂，转到她面前去，说：“那，下次我朋友生日，你要不要一起来？我们要一起去唱歌来着，来吗？来吗？”
　　“朋友？什么朋友？”王珂问。
　　“这不是带你认识嘛，你学习的时候我不打扰你，现在考完了，而且你马上就要去大学了，学期内也轻松些，要来吗？来看看姐姐都在和什么人来往嘛，怎么样？”
　　“我，我试试。”王珂说。

　　最后思索来，思索过去。王珂的志愿一共就填了三个学校，第一个是北洲大学，第二个是北洲师范大学，第三个是京都联合学院。一个看运气，一个吃保底，还有一个王珂有个七层把握。至于专业，她按着自己的兴趣在志愿书上面挨着挑，然后填好了。
　　两个人研究了几天，最后提交了。

　　录取通知书来之前，游弋就已经知道王珂被哪个学校录走了，毕竟互联网的信息更新总比邮件来的快，不过呢，游弋并没有和王珂说，而是等着王珂自己拿到邮政小哥的快递袋。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王珂把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然后用剪刀轻轻地剪开邮件袋，取出那个厚厚的红色信封袋。
　　一张录取通知书，两张邮寄贴纸，一张银行卡还有配套的缴费流程，一封校长的信，几个学校吉祥物的吊坠，还有一根书签，文件袋里面装着学校介绍，报道流程。
　　这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实际上只有那轻飘飘的录取通知书有用，看着通知书抬头的自己的名字，王珂心里面放空了，感受到一阵跨越时间的复杂心情。

　　“北洲师范。”游弋说，“要提前去看看嘛？”游弋感受到她似乎有些难过，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王珂摇摇头，说：“以后有的是时间。”
　　王珂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把东西整理好，放回那个邮件袋，然后把东西塞进书架里面，她拍拍手，说：“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完成游老师的假期作业。”
　　王珂将游弋身子转180度，推着她往床上走，王珂说：“游老师呢，明天还要上班，我今天好好给你按，保证你明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假期真就一晃眼就过去了，每一天都太相似了，没等到王珂反应，离开学报道就只有两周的时间了。

　　但这算得上她记忆里面印象深刻的重复的一天了，她从小到大，没有过这样的假期，别人家的小孩因为补课而失去假期，她因为弟弟而失去假期，这个弟弟，就好像是她的半个儿子一样，然而她却厌恶着弟弟，正如同弟弟也讨厌着她一样。虽然后面长大了之后才明白有些事情深究了，就说不上什么善恶，然而在她的心里面，她始终把这个弟弟列为坏蛋。
　　听上去是多么幼稚的想法啊，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和小孩过不去。王珂不这么觉得，她知道弟弟成长成那样，绝大部分是父母和社会的责任，但是这不代表弟弟本身是无辜的。要知道，社会和历史公平地给予每个人偏见与歧视的本能，然后始终有人能够从残忍的剥削之中清醒，并且把枪口对准自己父亲的阶级。
　　王珂更愿意做这种人。

　　报道之前，大家伙聚在一起为王珂庆祝升学。
　　“这别人考大学，还要办酒席，我们今天也算像模像样地办了个酒席。”柳红跟郑春润耳语几句之后，又管服务员要了一件啤酒。
　　王叔坐在一边，傻呵呵地笑：“真好啊，小柯也读大学去了。”
　　“欸，柳红。”王叔问，“小柯读的是什么大学来着？”
　　“刚不是和你说了嘛！北洲师范。”柳红白他一眼
　　“在大学城吗？”王叔笑着又问，“我下一个工地在那边，要是闲，我还可以去看看小柯。”
　　王珂开口说：“王叔，不在大学城，在两江那边呢。”
　　王叔扭过头来，看着王珂，笑，说：“这样，我二儿子去京都了，你柳姐又去开店去了，现在你也去上学了，不管在工地还是在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咯。”
　　“王光全，还卖起惨来了。”柳红笑着说，“之前不是还和我说，你要去照顾你孙子吗？”
　　王光全摆摆手，一脸苦涩地说：“媳妇不同意，她不让我带，说我老了，她把我乖孙弄去托儿所了。”
　　“那你最近不也住家里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看得见你儿子孙子啊。”
　　王光全苦笑，说：“哎哟，我倒是想啊，我和他们没住多少天就开始吵架，你说说，这家里面，卫生整天也不打扫，床被也不叠，我去帮他们叠了，结果媳妇嫌我多管闲事，偷偷跟我儿子抱怨，吹些枕边风，后来我儿子让我出去找工地了，这不是才找到一个大学城的嘛。”
　　“摊上个这么样的儿子。”
　　“我儿子好着呢，他给我钱了。都是媳妇的错，她嫌弃我，觉得我脏，没文化。不过也没事，周末的时候他们如果加班呢，孙子就归我带。”
　　“睁眼瞎。”柳红轻轻扔下一句之后，两只手一拍，高声地说，“净说王光全的事情了，今天不是小柯的主场嘛！”

　　“我呢，最开始，遇见小柯的时候，她才这么高一点，在小旅馆里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板的孩子。”柳红说，“后来再看见她的时候，这小孩穿的破破烂烂，一脸灰，头发也没有好好打理过，还住那个不干净的小旅馆。我呢，心肠软，怕她走上歪路，就像，就像……额，反正就是把她捡走了，后来，我们俩就飘啊，飘啊，怎么也想不到，现在飘出个大学生来。”
　　“柳红，你有点醉了。”郑春润说。
　　柳红点点头，说：“我知道。”
　　她从随身的那个皮夹子里面，忽然抓出来一叠红钞票，这叠钞票像砖头一样落在王珂面前，发出砰的一声。

　　“柳红！”郑春润叫喊一声，显然她也不知道柳红今天取了这么多现金出来。

　　柳红拍拍郑春润的肩膀，比划着嘘。
　　“这一万块钱，是我给小柯的。”她轻声说道。

　　柳红把身子挪动过来，凑近了，对王珂说：“小柯，这些钱，给你。我听说，上大学是要家长买电脑的，我看那些商场的笔记本哦，贵的哦，我没有那么多，所以只能给你这么多，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我也不懂这些，所以你自己拿去买。另外啊，我还给你弹了两床棉被，你开学的时候让游总给你带上。”
　　“柳姐，我……”王珂深呼吸一口气，她想说她有钱，王珂犹豫着，看着这些钱，最后她说，“我知道了，谢谢。”
　　“不谢不谢，你最应该谢的人，是你自己。”柳红说，“哦，对，还有游总，我忘了。”

　　柳红看向坐在一边的游弋，说：“谢谢游总，王珂都和我说了，你一直在帮她。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一句谢谢也不够，钱什么的，好像你也不缺。”
　　游弋摇摇头，说：“不用的，别计较。”
　　柳红点点头，状若深思地看了两眼这两个人，又撑着上半身，被郑春润扶到自己位置上面。

　　五个人的酒席散场之后，王叔偷偷摸摸地塞给了王珂两千块钱，就好像做贼一样。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王珂。
　　“王叔，我知道。”王珂说，“我不和柳姐说。”
　　王叔这才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一个人朝着远处的路灯走去。

　　郑春润扶着柳红往回走，她们俩的茶楼就在不远处。看着王叔远去的孤零零黑色身影，王珂喊到：“王叔！一起走吧，我们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