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一只猫的潜伏

29、第 29 章

　　“游弋，别抖了，你抖得我都有点慌了。”
　　小书桌前，游弋霸占了那个王珂已经坐凹了的椅子，身体因为紧张而一直晃来晃去，手一下搭在大腿上，一下挠一下下巴。她伸出舌头舔湿被自己咬破的嘴皮。
　　“我紧张啊。”游弋说，“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不慌的样子？”

　　王珂笑了笑，说：“我尽力了啊，考试之前，你不还和我说，尽力就行，怎么现在这么着急，怕我考差了？”
　　说着，王珂边往往游弋身上靠，将她环进自己的臂弯。

　　“唉，我现在终于知道我出成绩的时候，我爸妈的心情了。”游弋说。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王珂说。
　　“光谢我可不行，你可要补偿一下我。”游弋歪着脑袋看她，用手指抵着王珂的眉心，“这样吧，给你安排假期作业。”
　　“什么作业？”
　　“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来。”游弋说完，又刷新一边网页。
　　她有些抱怨地说：“怎么回事啊？我看家长群里面说了，是三点出成绩啊！这都三点三十二了，网页都还刷不出来，这网站怎么回事！”

　　“现在肯定很多人查，我们现在去做点其他事情，等我们回来再查嘛，成绩又不会变。”
　　游弋摆摆手，摇摇头，说：“不行，我现在很享受这种紧张刺激的状态。”
　　游弋说着话，干脆就把腿盘在了椅子上面。
　　“你也抬个板凳过来坐边上和我一起紧张。”游弋指挥道，“快快快！”

　　正当王珂走出门去拿椅子的时候，游弋兴奋的声音冲破房门：“有了！有了！王珂，快回来！”
　　王珂三步并做两步地冲进书房。
　　“多少？”她尽量让声音平静。
　　“你过来，快点，自己看。”游弋跳起来，光着脚站在一边，对着她招手。

　　网页上面是一个紫色边框的弹窗，上面抬头写着王珂的名字。以此数下来是语文，数学，英语，综和。
　　王珂一眼就看见最底下的总分：573。

　　“五百七十三分，王珂，比你估的分高了二十多！”游弋激动地搂住王珂的脖子蹦哒，扯得王珂上半身跟着动。
　　“游弋，我这个分，能上什么大学啊？”王珂说。
　　游弋在王珂脸颊上面啄一下，说：“很高了！你等会，我要看看一本线是多少。”
　　游弋赶紧把手机掏出来，她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有关心过一本线究竟是多少。

　　趁着游弋放手的劲，王珂把成绩发给柳姐。
　　她心里面大概维持了将近半分钟的激动，她感觉很恍惚，这一年来的日夜最后换回来了一个数字。
　　看着眼前光脚站在地上的游弋，王珂半蹲下去，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

　　哎哟，游弋一吓，说：“你这么开心？”
　　王珂点点头，看着她，说：“开心，不过……”

　　“找到了！五百一十三，高了六十分！”游弋说。
　　看着满脸笑意的游弋，王珂心里面酸酸的，这种让她难捱的情感涌上心头，最后让她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转过头看，看见王珂在哭的游弋，愣了一下，接着连忙去擦她的泪水。
　　“怎么哭了哦？是想起你舅舅了吗？”
　　王珂摇摇头。

　　这一年一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从她的眼前走过。

　　最开始的时候，王珂觉着这学习再怎么也不可能比她每天早起上工累，没想到她真心学了几个月之后就感觉到了力不从心，尤其是数学和化学，简直是让她饱受折磨，答案看得懂，解析也看得懂，偏偏同样一个题等几天再来做，上次怎么错的，这次还怎么错。
　　王珂这种时候才真真实实地回想起来自己刚上高中那会，好像也是这个状态。
　　她本来也就不是个学习数学的材料，说来奇怪，虽然数学不怎么样，她的物理还挺不错的。

　　对于王珂选考理综的这个事情，游弋的内心是觉得疑惑的，因为王珂分明就是个文人。
　　王珂倒是觉得，一来是她知道自己对于书本知识只是兴趣爱好，真要拿这个做自己未来的发展，她其实没有那个想法。二来是她总觉得自己缺少认识这个世界的更加科学的办法，她需要更理性，系统的内容来充实自己。不过，最重要的第三点，是因为王珂出来混了这么几年，她看得见，理科的人出来更好就业，现在的社会，就算是公司领导也可能是技术人才，而且这社会发展，什么东西都在高速的改变，文化人的思想有时候太慢了，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脚步，而这是王珂最害怕出现的情况。

　　虽然如此，但是王珂一下子从上工到学习的转变还是让她有些焦躁。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不一样，倒是她真正地学了不久之后，她才发现啊，自己总是难以入门，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缺乏老师的指导。她抹水泥的时候都有王叔站一边看着，她哪里错了当场就点明了，现在她要是用错了方法，也没有人来和她说，并且，她自己没有办法把握重难点。

　　身边就一个游弋能够给她经验，所以她和游弋花了两天的时间来聊心。
　　王珂的想法是跟着找一个补课的老师，网上的最好。

　　游弋却直截了当地让她跟着自己一个朋友的补课班上课，王珂去了，把钱也交了，最后发现自己花了普通班的钱，结果总是去小班上课，这个老师，总是单独给她开小灶。
　　虽然知道是游弋的好心，她总是不太好意思，毕竟如果是游弋直接了当地帮她，她肯定二话不说就接受，偏偏她觉得这是游弋为了她卖给别人的人情，她心里面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别扭。
　　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的王珂，从内心就不知道，有的事情真和人情没有关系。她不熟悉游弋的朋友圈子，也没有兴趣，甚至有些拒绝去过分了解游弋其他的生活，她自然也不知道，游弋的朋友其实也就两三个而已，一个医生，一个老师，还有一个在做啃老族设计师。置心的朋友之间往来，往往只需要几个字的交代。
　　不仅仅是学习的内容，游弋还从她高中老师那里要来了每一次市里面，省里面大考的卷子，凡是北洲中学考什么，做什么题，王珂一份不少的都有。

　　王珂在学习，时间实际过得很快，有些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每每游弋说要带她出去转一下的时候，王珂就知道过了一个月了。实际上，王珂习惯了一直不停的做事情，从她来到北洲开始，她就在一直不停的前进，休息的时候，也是为了将来的前进做准备。可以说，所有和玩有关的事情，都是和游弋一起做的。
　　春节的时候，游弋还带着王珂回她家过新年，那七天的时间，王珂间或有些恍惚，不真实的感觉一直穿插在夜里。

　　她是个人考生，自己也没有经验。报名，体检，都是游弋带着她跑完的。
　　如果不是清楚自己对游弋的爱里面还有情欲，她甚至觉得游弋就好像她的亲姐姐。有一次，她把这种感觉和游弋说了，游弋倒是哈哈大笑，追着她叫自己姐姐，说一些王珂听不太明白的话。
　　没认识游弋之前，王珂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同性恋都把自己埋起来，等到自己感觉自己遇到同类了，才会慢慢地把自己的触须亮出来，去接触，去感受。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挑逗的话语，就是打开自己内心的钥匙。

　　人都会寻找自己的归属，游弋是这么和她说的，所以，他们也有自己的社群，有自己的文化。王珂不怎么上网，她有时候无意之间看见的有关新闻底下，都没有什么好话。她既不知道这个群体会报团取暖，带着面具在网上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有的人会因为遭受暴力而在网络上得到救助。

　　那根小触须露出来，在有被火燎的风险之下，依然寻找着其他人。

　　于是，王珂，渐渐能够听得懂，女通讯录是什么，直女不值得是什么，她好像慢慢地真正回归到一个年轻人的状态，借由游弋的眼睛，站在其他的地方，重新看整个世界。
　　她也很庆幸，到目前为止，自己遇到的人都是善良的人。

　　高考的前几天，她算是人生第一次到了真正的游乐场。

　　出了游乐场之后，她跟游弋描述她家乡的那个公园，公园里面有些简单的健身器材，树林绕路，人慢慢走，深处有一些最简单的游玩设备。她记得，她小时候就玩过一次“碰碰车”，坐过一次旋转的那种飞椅，然后在公园门口吃了一串草莓的糖葫芦，又花压岁钱，给她自己还有舅舅买了一块钱的炸鸡柳。
　　公园的门口，有一个摆沙画的摊子，每次过节的时候，小孩子都喜欢去那里坐在喷泉边上，用桌子上乱七八糟的胶质颜料还有有色的画粉，填充一张“小魔仙”或者“海绵宝宝”。但是，王珂从来没有去过，因为一张画要二十块钱，等到她有那个钱和脱离父母的时候，她已经十三岁了，已经没办法在一群五六岁的小孩之间坐下，玩那些看上去分明幼稚的东西了。

　　“如果可以重新选的话，我当时肯定会去买一张，坐在那里画的。”王珂说。
　　游弋捏她的脸，捋她的耳发，说：“走，我们现在就去。”
　　“啊？”王珂吃惊道，“现在吗？真的吗？”
　　“现在。”游弋说。
　　“太远了。”王珂说，“而且都这么久了，那家店可能都没有了。”
　　游弋笑，摇摇头，说：“不是去东郊，是去北滨路，我去年过年还和我表妹去过。”

　　再没有那些吵吵嚷嚷卖糖葫芦，卷棉花糖的大叔大妈，王珂也不可能遇见炸鸡柳的那位大爷，更不会回到自己七八岁的时候。
　　但是，她拿着那副画，开心得很幼稚。
　　最后，那张“猫”被王珂贴到了家里的冰箱上面，就和她小时候在亲戚家看见过的一样。

　　高考的那几天，王珂不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她没办法呆在学校吃饭。那几天是周内，天偏偏又在下雨，游弋请了三天的假，每天接送她来回，真的像姐姐一样，把饭菜都打包好送来，游弋买了一个车载的饭桌，就在离考场不远的一个旧小区里面，两个人会坐一起吃饭。
　　游弋是想自己做饭炒菜的，不过她连电饭锅煮饭加多少水都摸不好，只能乖乖地每天在小区门口的餐馆买饭菜。

　　等到英语考完的那天，天终于放晴了，游弋站在考场外面，在其他学校的大客车附近转悠，看着别人的家长笑着接走自己的小孩，她左看右看都没有找到王珂的影子。
　　最后，在北洲中学的那家旧奶茶店，她看见王珂挎着一个黄色的小包，伸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奶茶，转过头来，看见自己之后朝自己小跑过来，像个真正的学生。

　　“给你买的，打印机的老板说你以前经常喝这个。”
　　“别人家的孩子考完就找家长，你！王同学！怎么磨磨蹭蹭的，点名批评！”
　　王珂笑着说：“给姐姐买奶茶了。”

　　游弋接过奶茶，挽着王珂，问：“下午想去哪里？”
　　看着那些往车上走的在校生，还有掩饰不住笑意的学生，王珂抱住游弋，手放在她的腰际，轻声说：“想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