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一只猫的潜伏

27、柳姐的故事

　　“我说，没多久小柯他们就要来了，还不起床？”
　　听见柳红的话，郑春润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面，发出嗡嗡的声音：“还早，他们不会来这么早的，现在才几点啊。”
　　郑春润从缝隙里面看见百叶窗帘外的光线，大腿光滑的皮肤感受着被窝的温暖。
　　“九点啦！已经九点了！小柯平常起的可早了，我昨晚上也和她说，今天要早点来的。还有王光全虽然离得远，但是也说好了中午要来吃饭的。你快点起来，你。”

　　郑春润摸到手机一看，早上八点二十三。
　　她把手机又扔回原位，然后又迷糊地睡过去了。

　　等她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她把身子半撑起来，闭着眼把身上衣服整理好，接着边下床边提裤子，把拖鞋带上，站在原处伸懒腰，大声地叫了一下。
　　“出来吃东西。”柳红站在门边给她一个眼神。
　　郑春润笑了笑，说：“来了。”

　　她们两个人离开工地，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有几天了。
　　房东在厨房外面搭了一个小棚，四周用木板给封住，留了一扇玻璃窗。本来是给她们做洗衣间的，柳红看这个地方大小合适，又正好够一张双层床的位置，就买了床，两个人便把这里当做卧室了。至于洗衣服的地方，柳红这个人习惯了什么东西露天放着也没有，她本来是想着就挨着木板放外面就成，不过郑春润严正地否定了这个提议，并且把洗衣机给扔到厨房的消毒柜边上了。

　　郑春润把窗帘拉起来，将窗户打开，一股露水混合雾气的味道窜进她的鼻腔。
　　她走上两步就能看见厨房，还有正冒着气的蒸锅。

　　柳红正在扫地，她看见郑春润挂着一件薄衫在厨房晃悠，说：“早上水分大，你再披件衣服。”
　　郑春润揭开锅盖，有扑鼻的馒头香，她说：“知道了。”

　　知道了是知道了，直到她吃了一个馒头也没有任何动作想要多穿件衣服，柳红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到卧室，在那个游弋送过来的小衣柜里面取出一件外套，然后两三步走到郑春润身后，像扔石头一样，给她安在肩膀上面。
　　郑春润回头看她，眯眼笑。

　　王珂和游弋是快十点的时候到的，来的时候，郑春润和柳红正坐在花园里面晒太阳，逗那只柳红才收养不久的狸花猫。
　　“柳姐！”王珂从球场那边的门外走进来，左右看也没有找到柳红的身影。两个人走到客厅，才看见花园里面的两个人。
　　郑春润是听见了王珂的声音的，她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屋内，往厨房走去。
　　“要喝什么？”她说，“我们这几天去进了茶叶，还有一些零食。”
　　“不用，随便倒点白水就可以了。”游弋说。
　　王珂倒是跟着一起去了厨房，她问：“都有些什么啊？”
　　“就平常去麻将馆都有的那些。”郑春润说，“要不，我给你泡点柠檬蜂蜜水？”
　　王珂点点头，说：“好。”

　　游弋坐在大厅的那张小沙发上面，不远处就是一张四方的木桌，是吃饭的地方。
　　大厅摆了三张麻将机，和大厅相通的一个房间里面还有两台机器，俩小包间里面各有一个麻将机。
　　“怎么收费，想好了吗？”游弋问。
　　柳红说：“大厅70，包房90。我这些天去看了周围的麻将馆，七栋那里有对老头老太太开的店，我看他那里环境还没有我这里好呢，都要人家80。”
　　“花园里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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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新店，搬新家，都是要亲戚朋友来聚聚，吃个饭聊聊天。柳红倒不是说没朋友，只是她想来想去一个也不想请，最后只跟王珂和王光全说了。
　　王光全带着他的二儿子来的。
　　“你儿子不是要高考了吗？你还带着人家出来逛？”柳红小声地和王光全说。
　　他哈哈笑，说：“人家老师说了，这几天就是要好好玩，让我们做家长的带头玩，让小孩放松。”
　　“行吧。”柳红说。

　　柳红其实不怎么会做饭，但是炖汤还是会的，毕竟这做汤真的算得上简单了。王珂在厨房门口转转悠悠，最后还是成了掌勺的人。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几个人吃饱喝足，锅碗就给放在原地，都跑到花园晒太阳去了。
　　北洲六月的太阳没有那么刺眼，此时的温度也刚刚好，阳光照在人身上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本来柳红还想着几个人凑一桌麻将出来，结果游弋王珂说好了要去什么地方逛，王光全要带着他儿子去游乐场，最后落下来，泠泠清清，又只剩柳红和郑春润了。

　　看着柳红有些遗憾的表情，郑春润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去把碗洗了，下午我们出去看电影，怎么样。”
　　“看电影？”柳红说，“看什么电影，你钱多的没地方花？”
　　“你这人怎么回事。”郑春润说，“看个电影而已，我请你去。”
　　看着柳红支支吾吾，还想说话，郑春润说：“咳咳，我现在可是算这个茶楼的最大股东了，所以说，你得听我的，别说了，今天呢，你，柳红，必须跟我一起去看电影。”说完，郑春润就走了，留下柳红和她的猫在花园里面。

　　柳红喝下一口茶，感觉自己有些困了，她闭上眼睛，眼前是橙色的光彩，这让她想起来前几天的事情。

　　她的钱左填填，右填填，交房租，买东西，购置麻将机和一些小玩意，算下来零零碎碎竟然还比她预料的还要多上一万。她的卡里面还放着七万多些，她没有孩子要养，也没有父母要照顾，自己存起钱来还是够的。
　　不过，这些钱她本来就是放来救命的，另外她还划了一万出来，毕竟王珂要是考上了大学肯定她肯定是需要给钱出去的。
　　那天晚上呢，她的脸大概不是很好看，被郑春润给发现了。
　　一问一说，郑春润直接说她要给三万块钱出来。

　　“那不行，怎么能拿你的钱呢。”柳红摆摆手，心里面想好了还是要取些钱出来先用着，
　　“又不是送你的，我呢，这叫投资，投资你懂吧。”郑春润说：“到时候你要按照收益分我钱的。”
　　“这个小地方，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还有。”
　　两个人才洗漱完，平躺在床上。上层的那张床，郑春润乱七八糟堆了不少东西，根本睡不了人，于是柳红只能让她和自己挤到一起。
　　“你有，能有多少，撑破了天还不是几万。”郑春润说，“这开店，一个月房租都得给出去两千多，前几个月要是赚不了钱呢？还不是得吃老本生活，再说，我都全心全意地跟着你了，你总不能把我当来你这里打工的吧。虽然说，我们是萍水相逢，不打不相识，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互相支持。这钱呢，我就先垫着，我还是有几个破钱的。至于你的钱呢，就放着，万一哪一天我们破产了，流落街头，还能有个饭吃。”
　　柳红还是摇摇头，说：“你的钱来的又容易吗？我不想花你的。”
　　一想到，郑春润的钱都是她自己一点一点用自己身体换来的，柳红这心里面就一团气堵着，她根本没有听见此时此刻郑春润在耳边说些什么，她心里觉得有些烦躁，于是她有些大声地说：“睡觉！”

　　这两个字吼的郑春润一愣，她刚刚还苦口婆心地分析着钱要怎么花，以后的流水要怎么走，柳红倒好，发个脾气，真的就闭上眼睛打算睡了。
　　郑春润正心里面骂她神经病，这声“睡觉”里面好像充满了火药，一点就炸。郑春润把被子一甩，屁股一挪，面靠墙壁，闭上眼睛，说了句：“睡就睡，说的好像谁不会睡觉一样。”
　　她不知道柳红为什么这么生气，郑春润知道，其实柳红也不是个什么不讲理的人。
　　郑春润脑子转地灵光，东想西想，思绪已经飘远了。

　　这话一出口，柳红就有些后悔了，她怕郑春润多想，她以前总说郑春润是个不干净的人，放到现在，她却一点不敢说这些话，即便郑春润当初表现得并不在意的模样，整天洗嘻嘻哈哈。
　　两个人之间，大概沉默了几分钟，柳红的声音叫醒刚刚要睡着的郑春润。
　　“春润，睡了吗？”
　　“睡觉呢，别打扰我。”郑春润说。

　　柳红翻过身，朝着郑春润。
　　一两丝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在郑春润的背上。
　　柳红往里面挪动，然后伸出手把被子给她搭好。

　　“干嘛！”郑春润说，“我的臭钱不要就别要，也别碰我。”

　　柳红收回自己的手，她吞咽空口水，然后说：“你别多想。”
　　郑春润不理她，反而往更里面挪动，这一动，背又露在外面了。
　　“你别动，一会背凉了。”
　　郑春润伸手，把被子撩到后脖子处，依然头也不回，一眼也不看柳红。

　　算了，柳红平躺回来，看着眼前的木板，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郑春润难得地起的很早，然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柳红以为她就是去转转，于是自己一个人在屋子看电视，打扫房间，撸猫。
　　直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郑春润还没有回来，柳红给她打电话，发现她根本没有带电话，电话还被留在了床边的柜子上面。
　　柳红翻动抽屉，没有看见郑春润的钱包。

　　“去哪里了呢？”
　　柳红不知道，却又隐隐约约有些害怕，她怕郑春润又回到那个小巷子里面。但是她和郑春润吵了太多次，其实只是小打小闹，倒不如说两个人乐在其中。但每一次她其实都这么怕过，怕自己话说偏了，让春润多想。
　　她其实知道，自己和郑春润之间没有那么多必要的联系，却又直觉自己需要把这个人给救出来。

　　柳红还是煮了两个人的晚饭，但是看着桌子上面自己不自觉地都做了郑春润喜欢吃的东西的时候，柳红放下碗筷，把东西都给放进厨房，然后拿着钥匙，把门窗锁好，出门去了。
　　这个房子虽然不是新小区，但是也才建好没有多久，离工地不远，离喧闹的夜市也不远。

　　柳红一个人走在街上，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那个巷口，她左看看右看看，的确没有发现郑春润的身影。
　　上次来这里明明还是几天之前，柳红却感觉自己好像在告别过去一样，或者说，在告别郑春润的过去。

　　好巧不巧的，她又瞅见上次那只小黄狗。有些灰暗的巷子里面，小狗此时坐在一个木箱上面。
　　柳红心里面可怜他，正想着走过去看看，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我今天晚上不走了？”
　　说话的是郑春润，柳红一抬头就看得见她正走过来，和她那些从前的小姐妹们。

　　郑春润看见了她，似乎有些着急地小跑过来，说：“柳红，你怎么来这里？”
　　柳红没有说话。
　　“我今天没有带手机，也记不得你的号码，我给自己的手机打电话，但是关机了。”郑春润说，“我马上就打算回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郑春润有些急，“你别想多了，我只是出来和她们唱歌，你知道，我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你又不喜欢这些，觉得花钱。”

　　“春润姐，我们先回去了。”小姐妹们路过，纷纷看了柳红一眼，然后走进那条有些黑的巷子，顺带还抬手摸了一下那条小黄狗。

　　“好。”郑春润说，“下次再找你们。”

　　“柳红？”郑春润伸出手在她面前晃。
　　柳红的脸色不是很好，郑春润心里面有些着急，她说：“柳红，你说说话，你不说话，我心里面慌得很。”
　　柳红转过身去，开始往车站走。

　　郑春润跟上她的脚步，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回去了。

　　等进了房门，柳红把门哐地一声砸上，吓得郑春润心里面一跳。
　　“柳红，你别生气啊。”她说。

　　柳红是个心急的人，她之所以心急，是因为她想事情其实有点一根筋，她太容易闷着头撞到底了，她在郑春润，王珂，这两个人身上大概花了自己最多的心思。
　　“没生气。”这是她一路来，说的第一句话。
　　郑春润心里面掉下一块石头，她说：“那你怎么不说话。”
　　“没生气，可是我难过。”柳红坐到沙发上面，“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就出去玩了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担心你是不是没钱了，你又记不得我电话，又担心你是不是因为和我生闷气要回去，又回原来的地方。我这样想，是很小心眼，可是我就控制不住会担心，我没有不信你，你又不骗人。”
　　柳红说着说着，声音变得令人心疼，她继续说：“你下次出门把手机带上，提前跟我说，行不行？我发自内心不想你和以前的那些人再在一起玩，可是你说得对，我一个人，又是个没有什么情趣的，不能陪你去玩你喜欢的。不过，我又怕她们叽叽喳喳，像麻雀一样，又把你拽回去，你……”
　　柳红话忽然停下，因为郑春润亲了她一下，在脸颊上。
　　“你干什么？”

　　“我呢，既然来了，还打算给钱，我就没说要走。”郑春润说，“行了，我饿了，要吃饭。”
　　“你没吃饭吗？”
　　“吃了，饿了，现在要吃。”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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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红摸摸自己的脸颊，她不知道那天晚上郑春润亲她那一下，是为什么，难不成现在的闺蜜之间也流行这个吗？不过，她心底有那么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有些期待郑春润是不是和王珂一样，却又同样害怕着这种情况的出现。
　　郑春润问过她很多次，对她而言，自己是什么。
　　柳红从来没有回答过她，是因为她发现好像什么答案都不贴切，而她自己似乎在期待一个自己不认同的答案，柳红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至于郑春润，柳红不知道。

　　那天晚上，郑春润变着法子要挟柳红，柳红一个晚上思绪都有点乱，最后还是把三万块钱收下了。

　　“怎么在这里睡觉哦。”郑春润叫她，“走了，我洗完了，我们去看电影。”
　　“好，我来了。”柳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