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一只猫的潜伏

25、柳姐的故事

　　郑春润自认为是个没有本事的人，毕竟要是她真的有本事，也不至于三十好几才那么十几万的存款。她实际上也见过些有本事的人，当然了，她能见到的人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当她看见游弋的那一瞬间，郑春润那颗心就忽然被钩子钩住了一般，一扯她就疼得厉害。
　　游弋年轻，漂亮，要说钱，她自认为应该是她见过的人里面最多的，郑春润一眼就看出来游弋由内到外的散发着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她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好像电视里面的大小姐忽然之间出现在现实中，还招呼着你吃饭。
　　“游弋”在电视里面的时候，郑春润只顾着看戏，当游弋真正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甚至招呼她进屋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就好像戏里面那些仆人，羡慕着主人的钱财，抱怨着自己的命贱。只是她真切的明白一件事情，她不是命贱，她只是没有那个本事，她没有那个家庭，她没有办法得到游弋天生就能得到的一切。
　　“你怎么了？”柳红拉过怔住的郑春润，然后弯下身体将郑春润脱到一半还挂在脚上的鞋子扯下来，和另一只鞋子并排放好。
　　郑春润回过神来，下意识微微摇头，说：“啊，没事。”

　　“柳姐好。”游弋把她下午特意去买来的鞋子递过来。
　　“你好你好。”柳红笑着说，“王珂呢？”

　　说话间，王珂拿着锅铲就出现在厨房门口，看着柳红，说：“炒菜呢。”
　　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柳红心想，接着顺着游弋的手势坐到了沙发上面。

　　柳红一拍自己大腿，忽然说：“忘说了！
　　“这是我朋友，姓郑。
　　“这位是游总。”

　　柳红和郑春润两个人坐在电视机正前面，游弋则坐在一侧的那个小沙发上面。
　　“叫我春润姐就行。”郑春润摆出了她所特有的那种笑，和游弋握了握手。
　　这种笑，柳红每一次见到都不太喜欢，她总感觉郑春润笑得像电视机放的那些动画片里面的妖精一样，笑起来，她总是心痒。

　　四个人里面，游弋和柳红之间隔了一个王珂，和郑春润之间又隔了一个柳红。她其实很想和柳红搞好关系，奈何两个人到今天，这关系才刚刚到0那个位置，介绍完彼此，一时之间，游弋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游弋！”王珂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游弋轻声呼出一口气，说：“我先去一下。”
　　柳红点点头，看着她离开。

　　“你刚才怎么了，站着不动呢突然。”柳红轻声问。
　　郑春润此时此刻终于靠在沙发上面，她搓磨一下自己的手指，说：“没什么，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
　　柳红不再多问。

　　其实，王珂说她做饭的时候，柳红还真不觉得这小屁孩可以做些什么出来。当初见面的时候，王珂才十几岁，一看就还是个学生，就算进了几年厨房，能做些什么出来呢？
　　奈何她此刻坐在这里，厨房里面传来的辣油的香气，还有炝锅的味道，以及泛着胡萝卜清甜的骨头汤的味道，都在告诉柳红，说不定王珂还真的会做几个菜。

　　游弋在厨房好像和王珂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出来了，她拿着手机走过来，径直坐到了柳红旁边，她点开手机的视频，说：“王珂下午就发我了，我都看过了，柳姐你今天看的那个房子目前来说是最好的。”
　　一说到这个，柳红一时间来了兴趣，她连忙点头，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游总，你看啊，我是这么想的，这外面呢，可以做些棚子……”
　　“柳姐，这房子建面多大啊？租金呢？还有这外面是不是可以直接用，还是说是小区公用……”

　　两个人聊的快，郑春润倒是觉得像两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她就没有听进去多少字。
　　厨房的味道吸引她的脚步，郑春润不自觉地走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门是个滑动的玻璃门，往里面一探头就看得见王珂熟练地颠着锅。

　　王珂听见脚步，转头过来，看见郑春润正靠在门边看着她。
　　“春润姐，要帮忙吗？”王珂笑着说。

　　郑春润上一秒还在脑海里面回忆柳红曾经说过了关于王珂的话，心里面夸着王珂呢，听见王珂叫她，哼笑一声，说：“还不认识我呢，就开始指挥我了？”

　　“也不算不认识，柳姐和我提起过春润姐的。”
　　其实没有提过，但是从每天晚上柳红那些恼人的抱怨里面，王珂难得地发现了许多她所不了解或者说不清晰的柳姐的情绪。
　　郑春润轻轻啧一声，看上去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然后捞捞袖子，说：“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春润姐帮忙切切菜吧，那边的葱什么的，我都洗好了。”
　　“提前说啊，我这个人不怎么会做这些事情，我做的慢还不好，别骂我哈。”郑春润在池子把手洗了。
　　“不会不会。”王珂说。

　　约莫二十多分钟之后，这吃的终于都被摆上了桌。

　　“小柯，想不到你做饭还挺不错的嘛。”柳红顿了顿，又说，“就是这刀工不怎么样，葱怎么切的大大小小的。”
　　郑春润不可听地呵了一声，她把筷子拿稳了，心里面倒是转来转去的，她想起来自己刚刚那么认真一刀一刀地慢慢切，把眼泪都切出来了，就像哭人一样，也不敢用手去抹眼泪，就闭着眼眨啊眨，又怕被王珂看见，自己手也不动，直到这眼泪慢慢地不留，这才又硬着头皮，眼中含泪的把剩下的葱切完。
　　郑春润撅嘴，说：“是我切的哦。”说完，看向柳红，眨眨眼，等着看她说什么。

　　咳咳，柳红眼神闪躲，说了句：“挺好的，看上去还有点花样，那个词语是什么来着，错错有致？”
　　“错落有致。”郑春润说。
　　“嗯，错落有致，错落有致。”柳红拿起筷子，“吃饭吧，难得吃一次王珂做的菜。”

　　郑春润余光看得见，王珂笑了，不是那种嘲讽的笑，是打自内心的笑，欣慰吗？郑春润觉得有点意思。柳红和她说王珂才是她捡来的小孩，又像她的的女儿，又像她的妹妹，郑春润觉得还是更像妹妹一些。

　　“春润姐是做什么的啊？也和柳姐一样是在工地做工吗？”游弋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这一问让王珂柳红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游弋敏锐地察觉到她们两个的变化，立马接上话，说：“我自己是学土木工程的，现在在工地做个小管理，早九晚五的，不过我肯定比王珂她们轻松一些的。”
　　“谦虚个啥。”柳红放下夹着菜的筷子对郑春润说，“游总是金科集团的副总，金科你知道吧，就修房子那个。”

　　“我是现在是无业游民啊。”趁着柳红歇口的时候，郑春润笑着对柳红说，“准备等着柳老板的面试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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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四个人吃过饭之后，柳红和王珂自告奋勇洗碗去了，客厅里面郑春润正用手机打麻将，游弋站在阳台上面和什么人打着电话。

　　“我说，小柯。”柳红边洗边问，“跟你说个事情。”
　　“嗯。”
　　“这个，你春润姐现在不是无业游民嘛，你看能不能让她先去我们那里挤一下？和我睡就成，不过，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愿不愿意和我挤一起啊。”
　　王珂笑了笑，说：“柳姐，你睡我的床吧，春润姐睡你的床。我这段时间就住游弋这里好了。”
　　“那怎么成，工期还没有到呢，虽然说没多少天了，你这么来回跑，多累啊。”
　　“不累的，就算你不说，我最近也打算住这里的。”王珂说。
　　王珂不是个说假话的人，柳红一笑，说：“行吧，感情好。我呢，一开始还觉得游弋打扮的像个花蝴蝶一样，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想想，我这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点问题的。她平时应该不会欺负你吧，我看她其实还算文质彬彬的呢。”
　　文质彬彬？柳姐最近怎么总想着说些成语出来？
　　王珂心里面想，文质彬彬倒是算不上，倒是像半个流氓？在一起之前没觉得，在她是老板这种观念下，虽然有时候觉得游弋很幼稚，但是她的的确确是个能够站在比王珂更高的地方，给她一些适当的话语。
　　“她其实，挺活泼的。”王珂轻轻说。
　　“那是你们的事情了。”柳姐把锅清干净，打开水，又说，“不过，我还是提前跟你说，你们俩生活习惯上面肯定不一样，要互相包容理解，知道了不？”
　　王珂点点头。

　　柳姐和郑春润在公交车收班之前走了，柳姐还恋恋不舍地想和游弋多聊一会，郑春润则是一直在玩手机，郑春润心里面想着，她昨天晚上熬夜和别人打牌的时候，怎么没有觉得这游弋无聊至极呢？
　　出了电梯门之后，郑春润走在柳红前面，她说：“柳老板，介不介意和我一起回去提一下东西？”
　　“好。”柳红察觉到郑春润语气里面那一点点不开心，也不在意她的调侃了。
　　“等会。”柳红忽然停下说，“所以说，你早就准备好要搬走，或者说，早就想好了要和我一起住了？”
　　“不然呢？”郑春润说。
　　“你就，就不怕……”
　　“不怕啥？吞吞吐吐的，大气点，有屁快放。”
　　“不怕我不同意啊。”
　　“所以，你现在后悔了？不同意了？”
　　“那倒不是。”柳红心想，就感觉自己好像被算计了一样，虽然，其实，她还挺开心？

　　到了店里面，柳红跟在郑春润屁股后面上楼了，她瞥见那个坐在前台那个小哥的眼神，总感觉自己要被暗杀了一样。
　　郑春润把门打开，然后指着两个包说：“柳红，你提这俩吧。”
　　说完，柳红就两手一提，出门去了。
　　郑春润自己则背上另外一个牛仔皮大包，一下子腰就弯做45度角，就好像一台冰箱压在棒棒的背上一样。
　　柳红转过身来，看见郑春润好像被一座山压着一样，赶紧过去把她背上的包接过来，说：“我来拿这个吧，我就是做体力活的，我力气大。”
　　柳红一下子把包一甩砸到背上，然后伸手去提地上那两个包。
　　“我来我来。”郑春润不想做两只手都一样空的人，她把包拿过来。
　　转过身去，一下子把门关上，瞬间窗外的阳光被阻隔。
　　看着这扇已经破旧了的门上的号码牌，还有掉了漆的门把手，郑春润心里面忽然浮现好多思绪，她深呼吸一口气，对着柳红说：“我可就这样跟着你走了，柳红。”
　　“嗯，走吧。”柳红一只手抓住背上的包，一只手提着包，就那样在郑春润面前，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每一步，她都要微微下坠一下，缓冲自己膝盖的压力。

　　看着她的背影，郑春润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过去，然后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真的因为一个认识了不超过一个月的陌生女人而抛弃了自己的过往，她为这件事情找了一个理由，那就是她真的喜欢上了柳红，从她第一眼看见柳红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内心里面那种轻微的悸动是因为什么。
　　想起自己这三十多年，她忽然自己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浪费了不少时间，从来不曾想自己会如此在意一个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提供的温暖是她目前几乎得到的温暖的全部。
　　好像，三十多了，委屈自己好几年之后，再来说爱情，郑春润看着柳红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在柳红那里有没有这个资格。

　　柳红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的人内心的想法。她拽着大包小包的，心里面只闪过一瞬间的想法，那就是能不能让游弋开车来送一下，这些玩意还挺总的，但是这个想法一瞬间又被她打回去了。
　　柳红意识到，自己是把游弋当做真正的一家人了，她和王珂都没有家，两个人就是一个家，而现在对于她来说，这个家里面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游弋，一个是郑春润，这两个人，对她来说，都是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