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一只猫的潜伏

14、第 14 章

　　出乎王珂的预料，柳姐直到第二天中午了，还没有回来，王珂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柳姐？在哪呢？”王珂问。
　　“在外面吃饭呢，不用管我的。”柳姐说完，又紧接着说起来其他的事情。
　　“你王叔说他和他小舅子晚上要过来，我们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柳姐说。
　　王珂听到之后，也不再问柳姐昨天去了什么地方，也明白柳姐下午可能也不会回来，这还是柳姐第一次有什么事情不想和王珂说。王珂倒是乐见这种情况，说了声注意安全之后就把电话挂了。
　　如果王叔带着他的小舅子来，那多半和李老板的事情有关了。
　　李老板其实也没欠多少钱，或者说在王珂看来，那几个钱对李老板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钱，最开始李老板拖工资的时候，他们还去他家门口闹，要不是王叔小舅子站出来，他们还不知道找劳动局。也是，他们连劳动局都是打工好几年之后才晓得的，以前做事不都靠走个关系吗？认的人多就是脉路，至于靠不靠谱，全凭运气和拳头，后来拳头不让用了，除了哭就只剩骂。
　　要说起来，也是，有的事情一句话，几个字就解决了，但偏偏王珂她们没有这个运气，从什么地方蹦出个又好又厉害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事情漂亮地解决，打工这么多年，王珂也算见了不少人，这人，越有钱就越让人捉摸不透，位置越高越会说漂亮话，漂亮话里面的每一个字最后哪里也没去，就变成一身肥膘。

　　和游弋认识之后，王叔回家了，柳姐整天不知所踪，王珂笑了笑，觉得自己大概真是有所得有所失。
　　好像她和每个熟人的关系都变得差不多，好像笔友一样，若近若远，随时都可以离开，随时都可能消失。

　　王叔的小舅子约了家烤鱼店，就在一个交叉的路口，桌子椅子从店门口一直往外延伸，给来往的行人留一个可以过路的距离。
　　王珂没想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到的，老板问她几个人的时候，她没找到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孔。
　　“四个吧。”说完之后，她想找地方坐下来了。
　　现在是晚上六点，还没有太多的吃客，老板递过来一张摸着油腻的菜单，然后掏出一个本子，一副准备好的样子，就等着王珂说菜名，然后就要写上了。
　　王珂翻来翻去，看了十几秒，又把手机掏出来，问柳姐到哪里了。
　　老板眼尖，把本子收好了放进腰间的包，说：“美女，是要吃烤鱼还是点菜啊？”
　　“鱼吧。”王珂想了想说。
　　“那你要不，先跟我进去选鱼？”老板问。
　　“啊，其实，我在等人呢，他们快到了。”王珂说。
　　王珂自认为是小辈不去挑鱼，但是这样坐着，不点菜，不挑东西，又显得占地方。
　　正在摇摆呢，王珂转着身子本来就看着路口，一下子就瞅见了不远处的柳姐，还有她身边的王叔，王叔被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扶着，应该就是他小舅子。

　　“他们来了！”王珂立马站起来，同柳姐他们招手。

　　柳姐过来之后，老板招呼着她就往屋子里面走，选鱼去了。
　　王叔的小舅子，带着一副方框金属眼镜，颧骨高高的，几根长得出奇的头发也遮不住的秃。他走过来的时候王珂就发现，他的肩膀是歪的，穿的衣服对他的人来说，有些大了，也不是长度，是宽度大了，显得他这个人好像骨头比肉还重。
　　他把自己带的包放下，微微屈身，笑着说：“小柯对吧，王哥跟我提起过你。”
　　王珂笑了笑，说：“嗯。”

　　“小柯不爱说话，是这个性格而已。”王叔坐下之后，又让两个人也坐下。

　　烤鱼店的椅子是那种茶馆的椅子，塑料的，有靠背。
　　王珂靠在椅子上面，看着四周的人，心里面算着这家店一天能赚多少钱。
　　“小柯，你要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王叔说。
　　王珂摇摇头，没说话。

　　柳姐选完鱼从店里面出来，靠着王珂坐下了。
　　店员这个时候上了一盘煮好的盐水花生，柳姐剥了几个，扔到王珂的盘子里面。

　　“任律师，当时和我们一起的工友还有几个，不过他们今年去了其他市，暂时回不来了，现在就我们三个在北洲。”柳姐说。
　　“不用叫我律师，别客气，都是一家人。叫我任昊就行了。”王叔小舅子说，“这件事情不严重的，这几年国家抓工地问题抓得很紧，劳务部门都是一抓一个准的，这工资肯定很快就能要回来。”
　　“可是，我们也去要过啊，姓李的就是不给，我们也没办法。”柳姐说。
　　“工人没办法，劳动部门有啊。”王叔小舅子说，“一告一个准，告了人家立马查账。这工资其实不是包工头发，还是工地项目那个公司给发，要是被告了，一被查账发现这钱确实没给，公司就必须给你们了。”
　　“不是，这要是人拖着不给怎么办？”柳姐有所，“任律师，你知道的，最近我看新闻不是还有老赖这些嘛。”
　　任昊哈哈地笑了几声，身子往前靠，说：“柳姐，不用担心，要是他不给，劳动部门就直接冻结他们公司账户了。”
　　柳红不太明白，这冻结账户是个什么说法，不过她也不再继续问。
　　“行吧，这次真的还得靠你了。”柳姐说。

　　王珂听明白了，几天前还她看来还吊在天上的钱一下子就落到地上去了。

　　这几年北州市搞城市绿化，烤鱼店的烧烤架都给移动到室内了，不让在外面放着。记得以前她刚来北洲的时候，烤鱼店外面总是有一架黑黢黢的烤架，边上放着木炭，一侧的风扇不停吹架子里面烧红了的碳块。烤鱼的香气四下扩散，鱼皮被烤得黑成一片，滚滚的烟往天上直冒。滋滋滋的声音让人一下就想到鱼皮的焦酥还有略带辣味的配菜。

　　“柳红，上次让你问的事情，怎么样啊？”王叔说。
　　王珂耳朵竖起来，听见柳姐说：“问了，食堂没位置，红白都没有。而且医生不是说了嘛，让你休息三个月，这还有一个多月呢。”
　　“怎么？”王珂说，“王叔要回来上班吗？”

　　王叔嘿嘿笑，说：“我在家里面闲得没事做，手痒。大儿子和媳妇都要上班，孙子送去托儿所了，小儿子读书不怎么回家。他们又都不在家吃饭，我一个在家没啥事做，想着要不要出来找个事情做。”
　　“食堂人多，还拥挤，王叔你还是别去了，万一伤着了怎么办？”王珂说。
　　“不会不会，那怎么可能。”王叔摇摇头，又摆摆手，他活动着上半身左右摇，边动边说，“你看，我已经好了，也不痛，没什么感觉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身体里面的情况谁也看不出来。”柳姐说，“我和小柯一个想法，你回家待着，不上班还拿工资，多好的买卖还不乐意。”
　　“我这不是闲的慌嘛。”王叔说，“我整天一个人闷着，我怕这才要闷出什么病来！”

　　柳姐话不过几句，已经伸出手，打算指着王叔鼻子开始教训他了，她又意识到王叔小舅子还在这里，把手一收，两只手操起来，靠在座椅背上面，不说话了。
　　这时候，烤好的鱼上来了。

　　“先吃吧。”王叔说。

　　王珂看了看柳姐，拿着筷子，说：“其实，我觉得，王叔可以找个不出力的活。”
　　“啥活不出力啊。”柳姐这才把碗筷摆好，开始夹菜。
　　“我还真想到一个。”王珂笑。
　　“啥啊？小柯，你给我说说。”王叔靠近一点。

　　“小蜜蜂啊。”王珂说，“工地边上那么多小蜜蜂，王叔你要是闲得无聊，也去呗。”

　　小蜜蜂，其实就是那些新开楼盘的售卖部找些年老的人去路上招人过来看房子，要是卖走一套就给小蜜蜂提成，听说，做的好的小蜜蜂，一天能卖好几套。

　　“那哪成啊！”王叔一听，立马不高兴了，“这小蜜蜂不是老头老太婆就是守家没事做的女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去做这个干什么啊！”
　　“大老爷们了不起啊！”
　　王珂没想到，柳姐忽然之间充满怒气地说了这句话，按照以往，她也不是那么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反而往往是王珂在心里面掂量着别人的话。
　　“欸，不是，我就是说，我一个大男人做这些不太好。”王叔说。
　　柳姐又说：“不是，王光全，我咋才发现，你这个人咋说话不太好听呢？”

　　王珂拍拍柳姐的背，顺着她的气。
　　“王叔不想去就不去了呗。”王珂说，“除了小蜜蜂，还有其他事情做嘛。”
　　柳姐不知道想起什么事情，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任昊不知道这两人就这么个相处模式，尴尬地吃自己的，也不插话，而王叔习惯了柳红骂他。只有王珂一个人，敏锐地从柳姐的语气里面听出来了一丝难过，而王珂直觉和这几天柳姐的行踪有关。

　　晚上回到板房的时候，王珂就问了她。
　　“小柯，我以后和你说。”柳红想起来这几天自己做的事情，一时间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面最大的傻逼，又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有的人啊，你对他好，他不但不知道，还找些话来气你！”

　　这说的，不是王叔吧，王珂心想。
　　“柳姐昨天去哪了啊？晚上都没有回来。”

　　“去受气了！”柳红坐在床边，把鞋一脱，往地上一砸，“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也没遇见什么好人，你不用知道。”
　　这是柳姐第一次有什么事情一点不外说，按照以前，柳红大概会连名带姓地开始骂。
　　王珂还挺好奇，柳姐到底碰上啥事情了，不过今天更让她在意的，是李老板的钱终于真正的有着落了。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游弋。

　　游弋这个时候，碰巧还在想这个事情呢。
　　她前几天问了问自己玩得好的几个朋友，几个朋友都觉得她多管闲事，找律师不就完了。
　　现在看来，好像游弋的确想得有点多，不但多且多余。
　　不过，如果她爸不说那些话，游弋也不会自己东看看，西看看，倒还在这几天切实的学到了些什么东西。
　　总感觉被老爸算计了，游弋想。

　　游弋知道，这钱对王珂来说，应该蛮重要，于是她此时此刻赶快回复了王珂。
　　王珂今天不像平常，倒还和游弋聊起其他事情来，她说她没想到，王叔小舅子和她想得不一样，还有什么那家烤鱼好吃，下次可以一起去。

　　说着说着，游弋忽然说了句：王珂，清明节要一起吗？
　　王珂：这个请求看上去挺奇怪的，哈哈哈。
　　王珂：我那天可能要回东郊去，一起吗？
　　游弋：好啊！

　　游弋打开手边的礼物盒子，看看里面的手表，发现清明节确实不是个送礼物的好节日，但是这几月又没什么节日，游弋把盖子合上，想了想。
　　“没人规定送礼物非得要节日，我就清明节之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