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人》东归亦辛

13、随风飘扬的灰毛

　　饺子边包边下，边包边吃，和小时候一样，只不过他们之间，现在安静的吓人。
　　晚上没有回去，她本就常回来，什么也不缺，而他次日早上就要去陵园，回住的地方洗澡换了衣服，又提着电脑回来了，在原来他妈妈住的那间房住下。
　　收拾妥贴，晚上各自在屋里呆着，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在客厅看电视的爸妈也回了房间。
　　“咚咚。”
　　门被敲响时，他看了眼时间。
　　起身开门。
　　她站在门口，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朝屋内探了探头，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一个盒子置在他眼前。
　　她打开盖子。
　　“这是你妈妈的东西，你认识吧？”
　　一个翠玉镯子。
　　他抿了抿唇。
　　“好像是你走的那年她送我的，我忘了为什么……可能是我和爸妈吵架了，阿姨拿来哄我吧。”
　　“之前放起来就忘了，今天突然想起来，翻了半天才找到。”
　　“还给你。”
　　“我妈送你的，你还给我做什么？”
　　“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这是我外婆传给我妈的。”
　　“……我又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你拿回去吧。”
　　“你……”
　　“放我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摔坏了，你妈妈的宝贝你收着。”
　　“楚娇桐，你……就不想想我妈为什么把这个给你？”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
　　余千墨快被她气死了，还以为她是来示好的，哪知道还是这副嘴脸，大半夜来一趟，就是要气得他睡不着觉才舒服。
　　拿起那镯子，攥着她的手就套了上去，她的骨架子小，一下就顺了进去。
　　“我不要……”
　　“给你的你就戴着。明天去给我妈扫墓，你别惹她不高兴，要不然她夜夜托梦找你麻烦。”
　　“……”
　　她被他的语气唬得一怔，回过神又气的瞪他，看着手腕上松大的镯子，一把撸了下来。
　　放进盒子，盖上盖子，飞快的往他手里一塞。
　　“拿好了！”
　　“别逼我扔楼下去。”
　　“……你有没有良心？”
　　“有。”
　　她昂着脑袋，歪着头瞪他。
　　“明天我会去看阿姨，她对我好我知道，用不着你阴阳怪气吓人。”
　　“还有，一码归一码，阿姨是阿姨，你是你，你别想太多，下周一他会来这里出差，我们约好了见面，你管不着。”
　　“你……”
　　他被气得话都说不出，然而她却没给他机会发火，扭头回了房间，“嘭”的一声就甩上了门。
　　他没有想到她的叛逆会这么顽固，更不能接受她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
　　气恼得一夜不得好觉，镯子被他握在手中，半梦半醒间，妈妈真的入梦了，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去找那个臭丫头的麻烦，倒是他自己，被训得抬不起头。
　　明明是被她逼着半推半就出的国，她却怨他，骂他，指责他没用，把她的儿媳妇给弄丢了，连他们家祖传的宝贝都被退了货。
　　当初妈妈瞒着他和在美国的爸爸商量好，要让他去美国读大学，余千墨一开始是难以接受的，只以为她是非要拆散自己和娇桐，才这样难得独断的逼他离开，可哪知她转头又把这镯子送给了她。
　　出国不到一年，她得病的消息便瞒不住了，爸爸知道，娇桐爸妈知道，乡下的亲戚都知道，所有人都在瞒他，只有意外得知的娇桐和他说了这件事，才没让他留下太大遗憾。
　　病榻前，他伺候了她半年不到，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她说，她希望他能和那些表哥堂哥一样娶妻生子乐呵过日子，但更希望他比谁都要有出息，知道他在国内读书也能过得不错，却也晓得自己儿子其实想要的更多，她告诉他，自己不愿意也不会拖累他，所以要他专心去学，让他尽管去奔前途，以后自己过得好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如果不相信她说的命，就要拼命去搏。
　　他想要更多，就必须拥有更多。
　　当初听到这句话，他的领会并不深，后来在美国的几年，渐渐真的明白了妈妈的意思。
　　他想要的东西得付出更多去搏取，只有拥有了更多，才有付出的资本，才有资格把“想要”变成“得到”，否则他的承诺就只是一句话而已，毫无底气可言。
　　因为他不可能委屈她和自己一起过苦日子，也不可能让她爸妈心甘情愿把她交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
　　可他妈妈没有告诉他，他要怎么再追回她的心。
　　次日起床，他的状态并不好。
　　在洗手间正刷着牙，拖沓的脚步声濒近，他偏头，便见她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他。
　　愣了会儿，又垂下了眼皮，没精打采的转身回去了。
　　她这是……没反应过来早上起来会看到他？
　　余千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垂眸。
　　几年时间，她适应了没有他在身边，自然，她并不那么需要他了。
　　上午去了陵园，下午便要回到各自住的地方，他送她到楼下。
　　临下车，他和她说了当天的第一句话。
　　“什么时候见面？”
　　扶着门，她不解的看向他。
　　直视着前面，他没有偏头，喉结滚了滚。
　　“明天约的什么时候见面？”
　　“晚饭。”
　　“在哪里？”
　　“……你想干嘛？”
　　瞥了她一眼，那一脸的警惕让他不由得转过脑袋，撇了撇嘴。
　　“我能干嘛，上去把他打一顿？”
　　看她像是信以为真了，余千墨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我哪有这个胆啊，干妈饶得了我？你还能搭理我？”
　　“……”
　　“问你话呢。”
　　“能不能不要掺和我的事？”
　　余千墨抿了抿唇，看着她，情绪时浓，克制着，长叹一声。
　　“我总得确定你的安全吧。”
　　她突然笑了，低头间，声音没那么冲了。
　　“我就是去见个面，能出什么事。”
　　“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不放心，我保证不打扰。”
　　谁知她竟挑了挑眉。
　　“你拿什么保证？”
　　“……”
　　是了，他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个信用破产的人，拿什么保证？
　　“如果没出什么事我还打扰你们，就……就让我妈把我带走。”
　　“呸呸呸！”
　　一巴掌呼在他肩上，她凶恶的瞪着他。
　　“你胡说什么！”
　　他勾了勾唇，看着她，僵着的身子渐渐缓和了些。
　　“真的，我只是想确定你安全。”
　　“还没定好在哪吃。”
　　“那……”
　　“确定了我告诉你，行了吧？”
　　她颇为无奈的看着他。
　　余千墨笑了笑，点头应声。
　　“那我上去了。”
　　“诶。”
　　下车的动作一顿，她回头看着他。
　　“又怎么了？”
　　“拿着。”
　　他递给她一枚钥匙。
　　“我认真的，你中午可以去我那里休息一下，放心，我中午又不回去。”
　　“不要，我也是认真的。”
　　“……”
　　看着他有些受挫的样子，她抿了抿唇。
　　“明天起我就去做顾经理的助理了，位置比以前大，可以休息。”
　　“你做他助理还不如做我的。”
　　“我才不要天天看你玩变脸。”
　　“……”
　　“我走了。”
　　“那你小心点，别让他占你便宜，我看他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怎么在你眼里除了你就没个好男人是吗？”
　　“还真是。”
　　他那臭不要脸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嘁，你就自己在这儿臭美吧。”
　　说着，她走向单元楼。
　　“听话，多留个心眼总要安全点。”
　　“啰嗦。”
　　……
　　次日下午，在他犹豫几次要不要发消息问之后，她发了时间和地点来。
　　算着时间提前十五分钟将车开出车库，停在离写字楼大门不远处，坐在车里等着。
　　刚上车没多久，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突然开来，霸道地停在大楼门口，看着那头随风飘扬的灰毛，他莫名笃定。
　　几分钟后，他的猜想得到证实，在一群同事的艳羡目光中，她从大厦出来，上了那辆车。
　　下午预定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能有位置就不错，但余千墨也没有想到离他们那桌竟隔了半个餐厅的距离，还分别在转角分出的两个区域，别说什么都听不到，他就算找到最好的角度，仅是盯着也有重重障碍。
　　进车库时，她便发现了他的车跟在后面，几次视线交错时，都递来了警告的眼神，落座后，她倒是没那么紧张兮兮的了，和那个男的聊得热火朝天，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好在今天穿着还算可以，一条法式长裙简单得体，没像那天参加婚宴时那个样子，也算她懂点事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几乎就是他忍耐的极限，隔着几桌的人头和转角的装饰摆件，他终于看到他们起身了。
　　本还想着到她家楼下才能截住她，却不料跟着他们进电梯时，听见那个男的问：
　　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她回道：
　　不用，我哥来接我了。
　　那男的还无聊的搭话，什么有个哥哥还是好，不像他和他弟弟从小打到大……
　　忍耐着到了车库，位置有限他停的较远，和他们分在两个方向。
　　一边走着一边给她打电话。
　　“你好了没？我在D区315。”
　　“马上。”
　　还没听完她和那男的道别，电话便给挂了。
　　在车上等了几分钟，她才踩着高跟慢慢走过来。